羅三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藍掌櫃的不去二龍山并非是宋大當家的沒給他請帖,而是因爲白老闆之故。既然人家已經放話了,還是好自爲之吧。
衆人開始湊份子寫禮單名契,由羅三爺精挑細選了十多個有頭有臉的老爺代表陵城商界上山慶祝。這裏面有古董店的老闆,有雜貨行掌櫃的,也有鼓樓大街米糧商行的——大多數人都選擇避而不去,禮錢送到了便好。
耿精忠頭疼欲裂,罵走了巡路分隊之後便進城而去。馮大炮上午從軍火庫調出一批槍支彈藥,幾乎讓耿精忠紅眼:老子給你記上一筆,身爲暫編團團長竟然拿軍火當交易,上二龍山給宋老狗捧場去!
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馮大炮一走耿精忠就猴子成精,沒說沒管了,巡查了一番軍火庫之後便進城而去。
收到二龍山的請柬讓耿精忠受寵若驚,征求一下姐夫的意見後,耿精忠當即撕了請柬:想跟老子玩鴻門宴?看錯人了!
怡馨園茶樓雅間,史進财抽完大煙打了兩個哈欠,眼淚鼻涕流了一臉,看一眼腕表,正要發牢騷,雅間門被一腳踢開,吓得他一縮脖子:“耿營長,咋才來?”
耿精忠眼珠子一瞪:“晚了?”
“不晚!”史進财賤笑着把耿精忠讓到上座:“您可真準時——聽說您也收到帖子了?啥時候上山去?”
“去個屁,老子還想多活兩天呢!”
史進财殷勤備至地給耿精忠沏茶:“聽說你姐夫可是上山了,他宋載仁再混蛋能把你怎樣?還不是得溜須你姐夫!”
“有屁快放,老子還有事呢!”
史進财神秘地笑了笑,拿出一張紙放在茶幾上:“您看看就知道了!”
耿精忠抓起來掃了一眼,不禁呼吸不暢起來:“你他娘的從哪弄這麽多錢?”
“五百大洋,得來不費吹灰之力!”史進财迅速地把銀行存單搶到手裏,彈了彈:“耿營長,有一筆大買賣做不做?你我四六分成,這是老闆的預付款,全額兩千塊!”
耿精忠的眼睛頓時一亮:“咋回事?”
“軍火!二十條槍五十箱子彈……”
耿精忠的脖子立即飕飕起涼風,一腳踹翻了椅子:“你他娘這是在害我!老子上個月差點沒叫馮大炮遞交軍法處,今兒是來詛咒我的是不?”
史進财詭笑不已:“買賣就在你眼皮底下,做就收錢,不做我給人家退回去!”
“誰這麽大方?這可是翻倍的假錢!”耿精忠躊躇道:“我說進财,害人之心不可有,你小子要是敢害我現在就把你腦袋打放屁了!”
史進财翻了一下眼皮:“人在,錢在,規矩在——耿營長不會不知道這裏面的規矩吧?”
耿精忠凝重地坐在椅子裏,喝一口熱茶平靜一下心緒。這買賣千載難逢,以前鼓搗出去一些軍火都買不上價,原因很簡單:軍火泛濫成災,隻要有錢随便貨源有的是。現在卻不同以往,軍管區内倒賣軍火乃是重罪。
誘惑太大,耿精忠有點受不了!
難怪馮大炮一下弄出去五十條槍,原來現在軍火這麽緊俏?耿精忠如夢初醒,跟姐夫低三下四地要錢實在難受,幾條槍就解決了大問題,何樂而不爲?
不過耿精忠并非是大腦簡單四肢發達之輩,腦袋瓜一轉個便意識到了其中巨大的風險:這要是被馮大炮知道了,鐵定挨槍子兒!
“進财,可靠不?千萬比被釣魚了!”
“絕對可靠!”史進财信誓旦旦地說道:“您想想啊,能出得起這個數的主兒能差錢嗎?人家着急要置辦嫁妝!”
耿精忠拍了一下腦袋:“明白了!”明白人不辦糊塗事,耿精忠當即把五百元存單揣進懷裏,心裏比搶劫了兩車古董還敞亮。
史進财卻苦着臉:“啥時候送來?交易地點在哪?”
“我得運作運作,明天半夜城外亂葬崗,一手錢一手貨!”
“好!”史進财如釋重負。
耿精忠咬了咬牙,馮大炮不是私調五十條槍嗎?老子也如法炮制,幹一票大的,錢是王八蛋不賺白不賺!
夕陽西下,微風徐徐。孫政委正在山神廟裏研究陵城地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苦娃閃身進來:“政委,我回來了!”
“苦娃?”孫政委慌忙起身拉着苦娃關心道:“吃飯沒?走這麽遠山路回來幹啥?山寨有人欺負你?”
苦娃抓起搪瓷缸喝水:“沒有,這段時間我過得老好了!”
“嗯,臉上都長肉了。”孫政委爽朗地笑道:“看得出當小馬匪的日子也不錯,哈哈!”
“政委,您就别挖苦我了,都快憋死人了。齊隊長那?”
“老齊帶人去巡邏,宋遠航也同去了。苦娃,山寨最近怎麽樣?”孫政委點燃旱煙抽了一口問道。
苦娃擦一把熱汗,從懷中取出一張大紅帖子遞給孫政委:“這是二龍山大當家的大婚請帖,侯三哥讓我送來的,他受傷來不了。”
“受傷了?”老孫一愣,臉色立即緊張起來:“怎麽受傷的,重不重?”
“您還不知道?前天他和大當家的夜闖陵城,據說是炸了孫縣長家的老宅,跑出來的時候被車玻璃劃傷的,不礙事——傷快好了都。”
孫政委點點頭。看來偵查員彙報的信息是準确的,宋載仁進城給徐掌櫃的報仇,炸了孫又庭家老宅,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估計也隻有宋載仁能做到。
“他們沒有懷疑你的身份吧?”孫政委拿起請帖打開掃了一眼,正如苦娃所言,二龍山宋載仁結婚大慶,邀請他于二十八日赴宴。不過,老孫還是有些猶豫,遊擊隊與二龍山馬匪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交集,宋載仁怎麽會忽然想起他?而且宋遠航也沒有當面提起這件事,會不會裏面有文章?
苦娃拍了拍腰間的小匕首笑道:“政委,我現在用上真槍了……”
“苦娃,侯三是怎麽囑咐你的?”
“帖子是二龍山軍師給他的,讓他想辦法送給你,三哥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叮囑我務必要做好各種準備。”
老孫低頭沉思:做好各種準備……我明白了!
錦繡樓二樓雅間内,蘇小曼正自凝思,錢斌忽然敲門進來。
“蘇小姐,一切就緒,馮團長的槍支彈藥都備齊了,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蘇小曼滿意地點點頭:“老錢,孫縣長和黃句長已經動身上山了,還有三天時間他們爲何那麽早就去了?”
“黃句長的托詞是要去打前站,二龍山宋大當家的不按常理出牌是出了名的,他怕裏面有詐。”錢斌凝重道:“我們抵達陵城深居簡出,除了内部人知道調查組以外外人并不知情,黃句長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小題大做才好,要我看他是心裏發虛,包括孫又庭在内,想要掌握主動權。”蘇小曼眉頭微蹙道:“打前站也好心虛也罷,他們提早就做好了準備,以防萬一。我倒是擔心黃簡人和孫又庭沒安好心,聯合起來算計二龍山。”
“有這種可能,但我們無力阻止。”
這種情況萬一出現,二龍山豈不是引火燒身?如果宋載仁不怕黃簡人圍剿的話,足矣說明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關鍵是他遍邀陵城人物,看來是想下一盤很大的棋!
蘇小曼凝思片刻:“我們最後抵達龍山,告訴國誠,憲兵連喬裝提前一天出發,分批進駐二龍山地域,發現陵城警察造次立即拿下!”
“萬萬不可,防止發生沖突啊蘇小姐!”錢斌臉色驟變,不安地勸阻道:“憲兵連的主要任務是保護調查組的安全,他們萬一和警察發生沖突勢必有所損失,對我方極爲不利。”
“那咱們也打前站,所有憲兵戎裝出發,亮底牌震懾黃簡人,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爲今之計隻有如此,錢斌内心也極爲矛盾,按照戰術理論爲避免誤判,必須要有強力措施才行。對于軍法處憲兵連而言,雖然戰鬥力突出,但面對是形勢極端複雜,弄不好會陷于被動。而亮出底牌倒不失爲一招好棋:如此一來贈送禮品便是順理成章,免去了好多不必要的麻煩。
“好,兩日之後我們準時上山!”錢斌正色道:“醫院那邊怎麽辦?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們的身份存疑。”
蘇小曼優雅地看一下腕表,冷漠地笑道:“午夜擒狼,格殺勿論!”
錢斌不安地點點頭,轉身出去安排事宜。他是第一次和蘇小曼執行任務,現在才發現女人的心思缜密,判斷力驚人,而且有相當的決斷,換做他估計得四平八穩之後才肯動手——最起碼也要等到把那兩個特務頭子控制起來再說,而蘇小曼卻當機立斷,乘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