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樓二樓秋之雅間内,高橋次郎輕輕地把窗簾掀開一條縫隙,隔着玻璃向樓下望去,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在戒備巡邏,老臉不禁凝重起來。
“石井君,你确定消息屬實?他們可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憲兵!”高橋次郎小心地把窗簾拉好,轉身看着喝得滿臉通紅的石井清川,氣不打一處早晚要吃虧在酒上!
石井清川不屑地看一眼眉頭緊鎖的高橋,展顔冷笑:“我們的消息絕對準确,昨日野田君與暫編營的耿精忠聯系過,他要售賣幾件古董,順嘴說的。徐州方面下來一支調查組抵達陵城,隸屬于國民黨軍統局。”
看來事情變複雜了!高橋次郎對軍統局早有耳聞,那是一支神秘而可怕的勢力,在國民黨内部也是恐怖的存在——并非是戰力恐怖,而是行事手段。
“明日想辦法聯系孫又庭,或許他應該知道。”高橋次郎淡然道:“看來錦繡樓不是我們久留之地啊,該換換地方了!”
石井清川冷哼道:“我們現在的身份是上海古董商,沒有人懷疑!”
“我奉勸你不要自以爲是!”高橋次郎不滿地看一眼高橋次郎:“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偷窺,有時離我們很近有時卻很遠,有時感覺就在身邊卻找不到其人!”
高倩次郎的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石井清川剛要說話卻被高橋次郎的眼神打斷,高橋次郎慌忙走到門口側耳傾聽,一種奇怪的喘息聲清晰地傳來,老臉不禁一變,拔出小手槍回頭看一眼石井清川。
石井清川立即起身,大步走到門口,兩人目光交流一下,石井清川猛然打開門,卻傳來一聲驚叫,随即便傳來茶盤破碎的聲音。
夥計老七不斷地拍打着胸脯:“吓死我了金先生,我正要給您送茶!”
石井清川一把抓住老七的脖領子怒目相向:“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麽!”
“天地良心啊金先生,晚飯剛過,按照錦繡樓的規矩要給各位大爺部茶的,每天如此您忘了?”老七吓得面如土色,冷汗直流。
高橋次郎面帶微笑地點點頭:“老金你太敏感了,老七是伺候部茶的,如此關懷備至該賞才是!”高橋從懷中掏出一塊大洋扔給夥計老七:“再沏一壺上好的龍井送上來吧。”
老七戰戰兢兢地撿起茶盤收拾一下破碎的茶碗,轉身下樓。
在秋之雅間的對面,一道銳利的目光從門縫裏射出來,繼而卻消失不見。李倫輕輕地掩上門鎮定一番思緒,兩個開醫院的古董商!日本人老奸巨猾隐藏得很深啊。
忙碌了一天的蘇小曼和錢斌回到錦繡樓便看到趙國誠把憲兵隊調進城裏,錦繡樓周邊戒備森嚴。
趙國誠親自向蘇小曼彙報情況:“爲确保兩位長官的絕對安全,在暫編團馮團長的建議下,憲兵連接管了東城門的防務,但黃簡人執意要以縣民團治安隊替換我們,盛情難卻之下我們回撤錦繡樓,請蘇長官指示!”
蘇小曼不禁惱火至極,本想隐藏調查組的行蹤,卻無意間便暴露了,錦繡樓周圍出現的這麽多憲兵把守,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麽回事,對調查工作百害而無一利。
但事已至此,不好發火。便淡然地點點頭:“國誠,留守幾個人足矣,一定要以便衣僞裝出現,其他人找一個附近的客棧暫時住下,或者征調也行,原則是不要驚動老百姓!”
趙國誠誠惶誠恐地點頭稱是。
錢斌揉着太陽穴看着手裏的記事本:“蘇小姐,今天開會的内容應該梳理一下,以便找出蛛絲馬迹,爲下一步調查工作鋪路。”
“你說得不錯,我正有此意。”蘇小曼點點頭凝思道:“有一點是一定的,殲滅日軍突擊隊的勢力一定是二龍山的馬匪無疑,我料想也是偷襲我軍的那股勢力,兩件案子如出一撤。”
錢斌皺着眉:“蘇小姐跟我的判斷一緻,黃句長之所以繞彎子說話絕對别有用心。他是陵城警察局長,手握大權,又有保境安民之責任,陵城悍匪之所以如此猖獗,他逃不了幹系。”
“若真的是馬匪消滅了日軍突擊隊,這份功勞就跟陵城警察和暫編團再無一分瓜葛!”蘇小曼淡然道:“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完全排除在外,這是一個不錯的結果,縱觀全案也能證明他們沒有參與殲滅行動,黃句長之所以繞彎說事兒,恐怕是别有用心。試問作爲陵城警察局長如何能接受馬匪殲滅日軍這一事實?馮團長也是一樣!”
“倘若是馬匪殲敵,豈不成了一件荒唐笑話?食俸祿者碌碌無爲,吃軍饷着渾渾噩噩,何以保一方平安?何以确保後方安全?”錢斌把材料摔在桌子上憤然道:“倘若是二龍山馬匪殲滅了日軍突擊隊,今日之偷襲便是功過相抵,甚至我甘願被他們給打死來換取這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錢斌質疑得頭頭是道,話說得慷慨激昂,讓聽着不禁拍手稱快!蘇小曼的心也是一動,心底的如一池春水泛起一陣狂瀾,臉色不禁漲紅了許多。
“老錢,說得不錯!”蘇小曼沉吟道:“陵城的水很深,超出了我們的想想,各方勢力彼此傾軋,都想從這件案子裏撈足利益。黃簡人所做的調查隻不過是停留在表面,沒有持續深挖,更沒有警醒潛入陵城的日本人,而孫又庭對此漠不關心,一方大員如此糊塗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至于暫編團的馮團長,完全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沒做還想從中撈取好處!”
錢斌凝重地看一眼蘇小曼:“蘇小姐分析得一針見血!他們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無論是剿匪還是斷案都糊塗得很,甚至不願意承認二龍山馬匪殲滅日軍突擊隊的事實,各懷心腹事,完全是小人之心。”
“現在事實基本明了,隻要我們确定日軍突擊隊是二龍山馬匪消滅的,便可以确定國寶文物的下落!”
“蘇小姐,這是此行任務的核心,今天在座的人并沒有提及南運國寶之事,是他們不知道還是知道了而不挑明?”
“諱莫如深!”蘇小曼低頭沉思着,心裏卻忽的苦楚不堪。南京一别三月有餘,日軍空襲“太古号”,遠航罹難,憲兵連的人不得已才在陵城登錄以期通過陸路抵達第五戰區,未曾想在二龍山遭遇日軍伏擊,看來押運人兇多吉少,國寶文物落入二龍山土匪手裏的可能性大增。
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國寶文物在二龍山,我方還沒有掌握具體信息,而日本人也沒有成功奪寶!
蘇小曼深呼吸一下正色道:“我們來的時機恰到好處,遲來一步也許會遺憾終身!”
“蘇小姐有何想法?我想要想取得實質性突破必須依靠陵城各方勢力,尤其的黃簡人和馮團長。”錢斌幽幽地歎道。
蘇小曼點點頭:“先從昨日遇襲一事查起!”
“您的意思是以此接近二龍山?會不會太危險了?”錢斌驚訝地看一眼蘇小曼:“畢竟他們是土匪,是我們的敵人!”
“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還不一定!”蘇小曼冷然道:“二龍山馬匪殲滅日軍突擊隊,從這點來看,他們絕對不是普通的山賊草寇,無論他們的初衷如何!”
錢斌點點頭。在這件事的認識上,他與蘇小曼是一個看法,但就接近土匪是否符合行動原則,心裏沒有底。
“我去跟黃簡人和孫縣長溝通一下,探探口風!”
“不必與孫又庭溝通,他起不了多大作用!”蘇小曼歎息道:“二龍山與他們是死敵,沒有溝通的基礎。”
錢斌對蘇小曼的話十分贊同:指望土匪跟剿匪的溝通簡直是天方夜譚!
“老錢,不知你是否注意一個小細節,黃簡人說曾聯合暫編團圍剿二龍山,但兩次圍剿都以失敗而告終,馮團長竟然一點愧色都沒有,何以如此?作爲一介軍人竟然不以擺在土匪之下爲恥?”
錢斌一愣,這點的确沒有仔細思考過,馮團長似乎對聯合圍剿之事支支吾吾,甚至避談!其原因無非是打了敗仗不光彩或是其他原因。錢斌凝重地點點頭:“我這就去面見馮團長問明原因,作爲駐守陵城的軍界代表,竟然沒有合力剿滅二龍山土匪……”
“老錢,你不是興師問罪去的,而是要弄明白暫編團何以與二龍山相安無事!”
錢斌的臉色一紅:“我明白了!蘇小姐想以此爲突破口接近二龍山?”
“至少在殲滅日軍突擊隊這一立場上,我們與二龍山的利益一緻!”蘇小曼優雅地揮揮手:“密電總部,就說我們已安全抵達陵城,任務正全力推進。”
錢斌點頭退出房間。
蘇小曼凝眉沉思片刻,望着窗外夜色不禁躊躇不安起來。他甯願相信是二龍山的土匪是“義匪”,也不願他們隻是一群見利忘義的烏合之衆。但事實往往是難以想想的。
她在會議上并沒有直言對二龍山興兵讨"伐,最根本的原因是匪首竟然姓宋!
一切皆有可能。
夜色闌珊,燈火點點。
宋遠航本來計劃趁天黑出城,卻轉念與藍可兒回到藍家大院。陵城的形勢十分敏感,尤其是大亂之後,各方勢力的動向撲朔迷離,他不掌握的事情太多,對下一步的行動心裏沒有底。
管家老張見小姐和宋大少爺回來不禁喜出望外:“大小姐,老爺正在書房呢!”
藍笑天下午從二龍山回來就再也沒出去,像一隻老貓一樣窩在書房裏,不斷地思索着形勢發展。手裏還握着一張藥品清單,他不知道姓田的何以獲得如此豐富的藥品,也不知道這些貨究竟什麽時候運到陵城。
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隻要精心策劃一番,這些藥品就會唾手可得!但他需要時間,更需要耍些手段讓姓田的對自己信任不疑。
他不知道自己爲何這麽做,自從發生被綁架事件之後便改變了自己的初衷。他曾經一度對二龍山藏寶渴望已久,也曾經布設陷阱一步步地逼近自己的目标。但當他突然遭到可兒綁架的打擊後,才發現自己所追求的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
任何人都是局中的棋子。無論是黃簡人耿精忠還是孫又庭宋載仁,包括自己在内,都是局中的棋子,沒有人能跳出棋局。
讓他驚喜的是,女兒竟然回來了。
藍可兒給父親請安之後便回後堂休息,宋遠航看一眼滿臉疲憊的藍笑天,心裏不禁痛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