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先生,您的意思是有人提早恭迎大駕?鄙人軍務繁忙,也确實不知諸位抵達陵城,實在是罪過!”馮大炮擦一下肥油臉尴尬地笑了笑:“還是兄弟們巡查鐵路的時候發現軍法處憲兵連,我這才反應過來。”
蘇小曼微微颔首:“老錢,不知者不怪!”
馮大炮感激不已,女人就是會說話。姓錢的就爲個迎接之事喋喋不休這麽半天,還啥屁都沒放出來!
“多謝蘇長官體量民情啊,哈哈!”馮大炮立即如釋重負地笑道:“方才錢先生說有人在黑松坡恭迎軍統大員,我倒是想想究竟是哪路神仙如此神通廣大……”
錢斌翻了一下眼皮揶揄道:“馮團長是陵城軍方第一把,可知道用德國造的家夥迎接我們的人會是誰?”
馮大炮一愣,忽的站起來瞪着眼珠子:“您說有人襲擊咱?真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我馮大炮的地盤撒野!老錢,你咋不早說?我這就帶人去蕩平二龍山!”
馮大炮真是氣壞了,心道宋載仁你個王八蛋,劫誰不好?偏偏打劫軍統調查組,活膩味了麽!現在他才有些後悔沒有聯合黃簡人圍剿二龍山,養虎爲患,倘若軍統大員被打死,老子背定了黑鍋。
“馮團長息怒,我們不知道是誰襲擊了憲兵隊,不過對方的火力很猛,軍法處的憲兵隊差點頂不住!”錢斌的老臉浮現一層陰霾,掃一眼站在一旁的趙國誠:“好在蘇長官指揮得當,國誠作戰勇猛,一舉挫敗了敵人的陰謀。”
馮大炮氣得捶胸頓足:“蘇長官,我現在就出兵二龍山!”
“馮團長且息怒一會,您确定襲擊我們的是誰了嗎?你想出兵攻擊二龍山是何道理?”蘇小曼淡然微笑:“對手使用的德國造的步槍,可否有其他勢力活動在二龍山一帶?又有誰強大到擁有進口的武器彈藥……”
蘇小曼突然打住話頭,敏銳地發現馮大炮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不停地擦着汗,目光閃爍不定,不禁心下冷笑:他心虛了麽?
馮大炮的确心虛,但不是什麽德國造的武器,而是暫編團軍火庫被炸案!其實案子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況且罪魁禍首是二龍山馬匪,負責人則是耿精忠,他頂多算“用人不察”之責,不至于如此膽戰心驚。但事實是馮大炮利用軍火庫爆炸案,虛報損失計提,隐瞞損失賬目,以軍饷沖頂損失,而那些巨額軍饷早已落入了他的腰包。
錢斌凝重地看一眼蘇小曼輕輕搖頭:“組長,案情重大不得不查,但馮團長似乎也不知情,按照規定暫編團隻負責駐地防務和鐵路之安全,地方事務性的工作應由陵城縣府直管,所以……”
“錢先生所言甚是所言甚是!”馮大炮擦一下汗津津的肥油臉尴尬道:“但蘇長官問得好,暫編團除了防務之外又有協助地方保境安民之效用,鄙人失職,請蘇長官責罰!”
錢斌淡然一笑:“馮團長言重了,蘇長官的意思是一定要确保徐州戰區側後之安全,不能聽之任之,萬一戰事紛起後方大亂,失去後方之支援而一敗塗地,此種情況任誰都擔待不起。”
馮大炮連連點頭。
正在此時,趙國誠敲門進來,敬了一個标準的軍禮:“蘇長官,陵城縣縣長孫又庭和警察局局長黃簡人求見!”
馮大炮身心一震,不禁竊喜:原來那兩個家夥也不知道軍統調查組到了陵城?老子以爲隻有我不知道呢!看來這出戲好看了不少。
蘇小曼眉頭微蹙:“我們并沒有叨擾他們,爲何此時來見?”
錢斌也疑惑地看向馮大炮,馮大炮慌忙擺手:“老錢,我絕對沒透漏任何消息,拿腦袋保證!”
“我要休息了!”蘇小曼起身拎起香包淡然地看一眼馮大炮:“馮團長,我們對陵城并不熟,有些事情還需要您多加協助。老錢,你替我接待他們吧!”
馮大炮立正:“隻要蘇長官一句話,暫編團刀山火海!”
蘇小曼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回房休息。
衆人都松了一口氣,尤其是馮大炮,擦一把肥油臉深呼吸一下:“錢兄,國誠兄,吓死我了!”
“馮團長何錯之有?”錢斌老謀深算地笑道:“蘇長官冷面熱心,國誠也不是很适應,習慣就好!不過這次着實好險,馮團長還需上心才是。”
趙國誠苦笑點頭:“老錢,孫縣長和黃句長還在樓下恭候呢!”
“叫他們滾蛋!”馮大炮氣得想爆粗口,話到嘴邊卻憋了回去。畢竟還不知道軍統調查組到陵城究竟執行什麽任務。馮大炮讪笑道:“錢兄别笑我粗口,一個是陵城憲政大員,把好好的陵城弄得亂七八糟,假法币泛濫成災,物價高居不下,百姓怨聲載道;另一個是掌握陵城警界大權的土皇帝,放任二龍山馬匪逍遙法外,吃着黨帼俸祿卻無所作爲!”
錢斌淡然笑道:“馮團長心直口快在下佩服!”
在接到任務之前,錢斌已對陵城的情況有所了解,馮大炮所言并非诋毀,的确跟材料上寫的差不多。他對此不以爲意,縱觀舉國上下,何處不是如此?!
馮大炮拱手告辭,錢斌一句“不送”讓馮大炮的脊背不禁又冒起了冷風。
錦繡樓下,孫又庭和黃簡人正等的着急,忽見馮大炮大搖大擺地從樓上下來,不禁一愣:有人早知道軍統調查組抵達陵城了!
“馮團長,您……好早!”孫又庭拱手讪笑道。
馮大炮冷哼一聲:“二位,調查組進城這麽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老子在城外都聞到了風聲!”
黃簡人戰戰兢兢地笑了笑,看馮大炮的模樣似乎搶了先機,局面太被動了。不得不承認這段時間爲了治安整肅疲于奔命,逍遙樓命案還沒告破西城區又出現了連環命案,竟然忘記了調查組的事。
孫又庭尴尬不已:“您知曉調查組爲何而來?”
“上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嗎!”馮大炮哈哈大笑着走出錦繡樓,四名警衛連士兵護駕上了軍車,揚長而去。
黃簡人惴惴不安地歎息一下,摸了摸懷裏的鴛鴦镯子,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二龍山後山百寶洞倉庫,燈光如豆,暗影婆娑。宋載仁靠在太師椅裏品着茶,老夫子正襟危坐抽煙,唯有藍笑天疲憊地歎息不已。
“藍賢弟,你懷疑日本人正在謀劃攻打二龍山,證據在哪?現在徐州戰事緊張,陵城混亂一片,日本人又從何而來?我真不明白!”宋載仁放下茶杯疑惑地看着藍笑天,心下卻震驚不已。
“大當家的,鼓樓失火絕非意外,當日鼓樓鍾聲再起,而傳聞失火當時聽到了槍聲,當晚鼓樓大街被搶劫一空,二當家的帶人砸了史家糧店——這些事情不過是表象啊!”藍笑天凝重道:“您知道期間有何聯系?”
老夫子淡然點頭。
“有啥聯系?二當家的砸史家糧店早就計劃好的,誰知道會發生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宋載仁翻了一下眼皮不屑道。
老夫子用翡翠煙袋敲了敲桌面,發出單調的聲音。藍笑天疲憊地搖頭:“這裏面隐含的信息讓我坐立難安,思前想後才上山商量。鍾聲以後再也不會響了,神秘敲鍾人命喪槍口和火海,是誰想斬草除根?鍾聲是護寶命令,聽到鍾聲後又有誰會上山護寶?關鍵是敲鍾人究竟發現了什麽才預感二龍山即将臨難?”
“藍掌櫃的說的在理,不得不查啊!”
“軍師,你說說看到底是咋回事?我腦袋就一桶漿糊!”
老夫子沉默片刻,臉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他不想說那個敲鍾人究竟是誰,因爲除了宋載仁以外沒有人知道他是誰,而他卻不願意說出來!
“藍掌櫃的,有些事不太好說,譬如十年前二龍山大戰之事,您知道都有誰上山護寶了嗎?”老夫子意味深長地看着藍笑天,昔日意氣風發的漢子已然雙鬓斑白,目光也失去了當年的犀利,眉宇間凝聚着一種化不開的憂慮。
藍笑天頓時陷入了苦澀記憶之中,半晌才歎道:“您說的是老掌櫃的?他消失了十年!”
宋載仁長出一口氣,收斂起那副置身事外的笑容,深意地點點頭:“夫子,您的意思是鼓樓敲鍾人是老掌櫃的?”
“方才笑天說沒有人能夠聽到鍾聲後上山護寶,其實犯了一個低級錯誤,可兒小姐難道不是自願上山來的?您不也是來了山上!”老夫子苦笑着起身望一眼面色凝重的藍笑天,歎道:“十年前是貴夫人押送武器彈藥和糧食上山護寶,不幸慘死,十年過去了,有誰還知道您與二龍山的緣分愈加深厚呢?”
藍笑天已經淚眼模糊。
宋載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賢弟,這件事讓我耿耿于懷,每每與你鬥嘴怄氣便心裏疼痛!”
十年前的一幕仿若發生在昨天,藍笑天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當年夫人聽到鍾聲後的奇怪行爲至今曆曆在目,之所以與二龍山有不解之緣就是因爲夫人是龍山王陵的護寶者家族。
七大姓氏之一——米氏!
可兒上山并非是鍾聲催促,完全是因爲宋少爺。難道這就是命中注定?藍笑天擦了一把眼睛,苦笑道:“二位讓我如夢初醒。今天上山可不是隻爲了求解的,乃是商量如何護寶!”
“賢弟,可兒的安全乃是重中之重,不能讓那一幕重演了。我和夫子決定盡快讓遠航護送國寶文物離開龍山,可兒和他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宋遠航一輩子沒有說過正經話,尤其是面對藍笑天,而今天卻不一樣。
老夫子不住地點頭:“大當家的可沒有跟我商量過此事!”
“夫子您就不能給我一次表露的機會?可兒三番五次地幫遠航,我于心何忍!”宋載仁翻一下眼皮老臉通紅道:“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您給選一個良辰吉日,把兩個孩子的婚事給辦了!”
藍笑天苦笑搖頭:“恐怕難以成行啊!”
一句話把宋載仁的美好夢想擊得粉碎——他的确沒有把握說服遠航娶可兒爲妻——若是有緣的話,五年前就已經定下的婚事卻無疾而終;若是無緣,遠航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又回歸龍山再續前緣。
“大當家的有這份心意我已經滿足了!”藍笑天快意地笑道:“聚寶齋改建的醫院即将開業,我變現私藏珍寶購置不少藥品,姓田的負責購買,都是當前最急需的,不日即将運抵陵城,所以……”
老夫子長出一口氣:“笑天,你想把藥品運到山上?”
“正有此意,恐怕很棘手!”
宋載仁拍了一下腦門:“你一提到那個姓田的我才想起來,遠航說那家夥是日本人?”
“他是誰我不管,能弄到藥品才是我的目的,還請大當家的精心設個局兒,把屬于咱們的東西給奪回來!”
正當三個人在白寶庫内密談,外面卻響起一陣急亂的腳步聲,随即便聽到“砰砰”兩聲槍響,驚得藍笑天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