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二當家的大鬧陵城當日,鼓樓發生了火災——就在火災之前還有人敲鍾。”徐掌櫃的低聲道:“傳聞敲鍾人已經葬身火海,是錦繡樓的夥計幫忙收殓的。”
“沒人知道他的身份?”
“沒人知道!”
宋遠航歎息一聲,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卻因自己一時疏忽而錯過。也許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究竟是誰發出“護寶”的訊息,更不會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敲鍾人笃定二龍山寶藏岌岌可危。
“穿山甲想入夥的事兒咋辦?他很懇切!”徐掌櫃的小心地看着宋遠航歎息道:“他被人追殺,手下悉數被ぃ幹掉,他撿了一條命,被我救下的。”
“徐大哥,這件事很怪,穿山甲乃是陵城盜墓賊,即便有人追殺首先想到的是保命,二龍山能庇護他?”宋遠航撇了一眼廢墟,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影子急匆匆而過,臉色不禁變了變:是金老闆!
徐掌櫃的無奈地笑了笑:“我也曾勸他趕緊離開是非之地,遠走高飛才是上策,他說唯有投靠二龍山才能保命。人在緊要關頭所作出的選擇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答應他就是了,現在山寨正是确認的時候!”宋遠航扔下一句話便快步想廢墟走去。
徐掌櫃的緊随其後:“這麽說您答應了?”
“讓他到山寨養傷,傷好以後去留自便!”
“好!”
宋遠航盯着姓金的的影子進了一幢深宅之内才停下腳步,人已經到了廢墟邊緣,青石欄杆已成了斷壁殘垣,魏然大觀的鼓樓成了一大堆垃圾。
“那幢宅子是誰的?”宋遠航收回視線疑惑道。
徐掌櫃的墊腳看了看:“傳聞是孫縣長媳婦家的老宅,現在好像租出去了,不知道是誰在住。”
宋遠航臉色微變:“縣長夫人娘家?”
“他們一大家子早就遷走了,孫縣長老謀深算,南京淪陷之前便把一家老小給弄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這麽說孫縣長一人留守陵城?”
徐掌櫃的點點頭:“不僅是孫又庭如此,縣政府的那些國府大員們哪個不是?唯恐陵城淪陷而殃及池魚!老百姓們可沒有條件挪走,祖祖輩輩在陵城,還能去哪?”
這幫貪生怕死之輩,國府把權利交給他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宋遠航冷哼一聲:“一群白眼狼!徐大哥,您先回去告訴穿山甲,二龍山随時歡迎他上山。”
徐掌櫃的慌忙應了一聲,囑咐宋遠航注意安全,近幾日黃簡人像瘋狗一樣抓人,千萬别撞到槍口上!
中街的悅來茶樓與錦繡樓遙遙相對。往日的喧嘩早已不見,諾大的一個茶樓竟然沒有一個客人,陵城的繁榮如過眼雲煙一般消失不見。不僅是茶樓,鼓樓大街幾乎所有生意在一夜之間便進入了寒冬,讓那些生意人措手不及。
宋遠航壓低禮帽走進茶樓,小二慌忙迎上前來:“爺,您喝茶?”
“我朋友預定的二樓雅座,他可來了?”
“是李先生吧?他早來了,您請!”小二熱情笑道。
宋遠航淺笑着上了二樓,看到雅間内的李倫正在憑窗而立,心下不禁溫暖了許多。
“小二,上好的西湖龍井來兩壺!”宋遠航扔過一塊大洋吩咐道:“不用找了,快點上茶!”
“多謝大爺——上好的西湖龍井兩壺,快點嘞!”
李倫轉身笑道:“遠航,你還喜歡喝龍井?!”
宋遠航苦笑着脫下風衣,拍了拍禮帽:“聊以隻慰罷了!李兄,采訪任務還沒有完成?”
李倫哈哈一笑:“我乃閑雲野鶴,最不喜歡被人束縛,報社倒是催促了一次,但山高皇帝遠,哪能那麽快回去?”
“真是羨慕,我想長了翅膀飛離是非之地而不得,你老兄卻挖空心思留在這兒——天壤之别啊!”
兩人落座,小二已經沏好茶,退出去。
李倫仔細看着宋遠航,這位二龍山的“少寨主”顯然瘦了很多,眉宇間多了幾許憂愁之色,心下不禁歎息不已。
“遠航,你急三火四地找我有什麽事?”李倫給宋遠航斟茶笑問道。
“錦繡樓的白老闆有一支木質小手槍,她說是你給他的,還說免了你的食宿費用!”宋遠淡然笑道:“這種好事怎麽沒讓我碰上?後來我尋思半天才明白爲什麽!李兄風流倜傥文采飛揚,一把木頭槍足矣籠絡女人心啊!”
李倫的臉色一紅,苦笑:“哪有的事兒?不過是戲言罷了!”
“有些事情的确如戲,但卻合情合理。你知道那把木頭槍的來曆嗎?”宋遠航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倫:“莫非是你的私物?”
李倫一愣:“這個還真有點說法,那木頭槍是錦繡樓秋之雅間内那兩個上海古董商扔的!”
宋遠航的心一沉:那兩個日本特務!仿佛一切都已冥冥注定,當初齊大哥和苦娃在鼓樓舍身相救,苦娃把木頭槍給跑丢了,原來是被他們撿取了!這也足以證明當日偷襲自己的就是他們,還有黃簡人的便衣警察。
“遠航,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你的氣色好像不對!”李倫眉頭微蹙地看着宋遠航關心道。
宋遠航沉吟道:“不滿你說,事情很蹊跷,當日我在鼓樓遇險,被齊大哥出手相救,而那把木頭槍就是他們的!”
“是哪個齊大哥?”李倫的呼吸有些急促,一把抓住宋遠航的手問道。
“是二龍山附近的獵戶……叫齊軍!”
“哦!”李倫露出一抹失望之色:“你們先前就認識吧?”
宋遠航苦笑着搖搖頭:“李兄,我現在才明白什麽是緣分,人與人之間都是緣分牽引着,在恰當的時候會遇到恰當的人。就如我們在北平求學時彼此引爲知己,到了陵城又能見面一樣!”
“我可是無神論者,不相信什麽緣分的!”李倫哈哈一笑:“不過,若是爲了一個共同的夢想,無論是隔着千山萬水還是異國他鄉,總會有相聚的時候。”
宋遠航伸出大拇指:“一語中的!”
“陵城很亂,假法币泛濫成災,嚴重擾亂經濟影響民生,通貨膨脹很快就來了,物價飛漲民不聊生,現在才剛露端倪而已。還有流氓地痞驕橫跋扈禍害百姓,打砸搶燒無惡不作!”李倫憤然道:“好在陵城的警察及時整肅治安,十幾天便鎮住了形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宋遠航苦澀地點點頭:“種種迹象表明,錦繡樓那兩個古董商真實身份是日本特務,而且我懷疑陵城内已經潛入了大批特務!”
李倫驚訝地看着宋遠航:“你确定是日本人?”
“我是學考古的,一切判斷全依賴證據!”
“遠航,這可不是小事,你應該立即彙報才是!”李倫拍打着桌子:“陵城乃是徐州退守的側後方,若真的被日本人控制了可不得了,徐州東北一線可就斷了!”
宋遠航低頭沉思,日本人潛入陵城的目的并非是控制陵城,而是沖着國寶文物來的!他們如狼群一般從南京追到陵城,雖然二龍山的兄弟們消滅了大批日軍突擊隊,也暴露了國寶文物的行蹤。
李倫所言的也很對,他是站在戰略高度上判斷的。不過現在任何人都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消滅日本特務,他們如蟑螂一般隐蔽在黑暗之處,時不時露出蛛絲馬迹來。
黃簡人當然也靠不住。宋遠航對黃簡人、耿精忠之流早已看透了,他們不過是吃着國府俸祿欺世盜名。非但如此,黃簡人與那兩個家夥藕斷絲連,把搶來的古董高價變現,他們是一丘之貉!
“好了,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那是警察和國府要員們該想的事情,我們瞎操心也無濟于事!”李倫端起茶杯喝茶,目光卻掃在宋遠航的臉上。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李倫心頭一暖,唏噓不已:我沒有看錯人!
“鼓樓失火當日我正在樓上看風景,卻遇到了一件怪事。”李倫小心地看一眼宋遠航低聲道:“鼓樓大鍾被敲響……”
宋遠航的心裏翻江倒海,臉憋得通紅:“李兄,你看到敲鍾人了?”
“嗯,怎麽了?”
“什麽樣的人?”
“一個老者啊!”李倫驚訝地看着宋遠航:“有什麽不對之處?”
宋遠航發現自己有些失态,不禁苦笑:“我隻是好奇,在二龍山都能鼓樓的鍾聲,我很想知道是誰半夜三更的敲鍾!”
李倫微笑不語。宋遠航是那種喜形于色的人,方才的表現絕對不會如此簡單,而且那個敲鍾的老者還留下一首詩和一件兒東西呢!
“遠航,有什麽困難你應該跟我直言相告,你我乃是四載同窗之誼啊!”李倫起身淡然地看一眼宋遠航:“所謂同志,乃志同道合也,吾雖一介文人,服務于國府之下,但心卻是紅的!”
宋遠航的老臉憋得通紅,尴尬地笑道:“李兄您理解錯了,我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與那位敲鍾的老者閑聊了幾句,下樓的時候他卻被槍殺,随後便起大火了!”
冷汗“唰”的流下來:“他……死了?”
李倫凝重地點點頭,從懷裏取出一個黑色的棉布小包,拿出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遞給宋遠航:“臨死之前他給了我這個東西,并且親口說讓我把它交給你。”
“七星鎖?!”宋遠航失聲地看着眼前烏黑發亮的七星鎖,呼吸有些不暢。這支“七星鎖”與可兒的那支幾乎一模一樣,幾乎沒有任何區别!
李倫似乎早已料到宋遠航會有這種反應,并沒有大驚小怪,而是黯然失神地歎息一聲:“可惜的是他被槍殺,死在我眼前,無能爲力!不過鼓樓大火卻是他自己放的……他還讓我帶給你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