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井清川打了個響指,野田心領神會轉身退出,不多時便把劉麻子帶來。劉麻子面色蠟黃,渾身上下污穢不堪,一股難聞的葬氣味撲面而來,高橋次郎眉頭微蹙地瞪一眼戰戰兢兢的老家夥,差點沒吐了。
自從跟随石井清川潛入八卦林探寶,劉麻子便不由自主地被控制住,又追随野田去黑松坡以人質換寶貝的任務,在回來的途中差點丢了老命!
“田先生,您找我?”劉麻子擦了一把臉上的臭汗猥瑣地笑了笑,跟哭沒有什麽區别。
高橋次郎微微颔首:“你斷定那塊玉璧是珍品?”
“不敢斷定!”劉麻子睜開昏花的老眼抹了一把嘴巴:“陵城自古以來少有古玉出土,這種玩意在以前是身份的象征,宋載仁不過是一介土匪,祖宗八代都是土匪,哪來的古玉?”
高橋次郎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有沒有可能是王陵禮器?”
“也不敢肯定,大周禮器大多是青銅鑄造,鮮有古玉器充當禮器的,除非是墓主人生前喜歡古玉器,時候陪葬。”劉麻子舔着臉疑惑道:“不過玉璧很是蹊跷,上面的紋飾我似曾相識,應該跟天象圖有關,大概是……錯覺!”
“你的感覺很對,玉璧作爲佩飾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中國古代等級森嚴,尤其是衣裝服侍,都是有極嚴的規矩——劉先生,您再鑒賞鑒賞這塊玉佩!”高橋次郎把古玉佩遞給劉麻子,陰鸷的眼神盯着玉佩:“這塊古玉和玉璧的材質是一樣的,上面同樣有星文圖像!”
劉麻子的手一哆嗦,吓得石井清川差點失聲:“你小心點,碰壞一個茶老子斃了你!”
劉麻子吓得慌忙雙手捧住玉佩,老眼觀察片刻不禁大驚失色:“這塊不是玉佩,那個也不是玉璧!”
“那是什麽?”高橋次郎的呼吸有點遲滞,劉麻子的話正應和了自己的想法:兩塊古玉天然契合,成爲一塊玉璧,最關鍵的是玉璧上的天星圖像!
劉麻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輕輕地把古玉佩放進桌子上的玉璧之中:“乾坤合璧,日月天成——這是洛書牌!”
石井清川凝重地看一眼高橋次郎,發現他正自思索,如同沒聽到劉麻子的話似的。
“這就是尋龍點穴用的洛書牌?”石井清川深呼吸道:“劉先生果然是見多識廣,我等佩服之至!”
“古人對陵墓極爲重視,尤其是古代帝王,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給自己造墓,一直持續到終老。所以帝王陵墓一般恢弘龐大,裏面的藏寶不可計數,陵城一帶便傳說有帝王陵。”劉麻子興奮地說道:“但沒有一個盜墓的能找到王陵确切的位置,原因就是沒有洛書牌!”
高橋次郎不可思議地點點頭:多麽玄妙的東方文明!大日本帝國跟中國比起來簡直是不值得一提——猶如一滴水與浩瀚的大海相比一樣!而這滴水終歸要流入大海,變會占據了大海的浩瀚。
“田先生,我們豈不是發大财了!”石井清川興奮得來回踱步:“劉麻子,你說有了洛書牌便能找到帝王陵?”
高橋次郎冷哼一聲:“哪有那麽容易的?洛書牌隻是一張玄妙的地圖,帝王陵就在地圖裏,卻沒有标注在哪,怎麽找?”
“尋龍點穴啊!”石井清川哈哈大笑:“劉麻子可是堪輿高手,他可以帶我們去尋寶……”
“二位先生,有了洛書牌并不足以一定能找到陵墓,還缺少一個關鍵的部件呢!”劉麻子眼皮一番,要是能找到帝王陵,老子還用得着整天餐風露宿地擺攤算命?無知者無謂啊!
“果然是堪輿高手,如此說來隻要定星針出世,帝王陵藏寶便可唾手可得了?”高橋次郎陰笑兩聲:“劉先生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助力,我希望您能很好地爲我們服務,報酬豐厚得讓你不敢要!”
石井清川嘿嘿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支黑色的皮口袋扔在桌子上:“田老闆不差錢,這點兒小意思您先收着!”
劉麻子一把抓過口袋,沉甸甸的感覺讓他心花怒放,老臉上的褶子立即化開:“多謝二位大爺,我就不妨鬥膽賣個關子。這快洛書牌乃是日月合璧天然契合,帝王陵就藏在乾坤宇内,隻缺少一枚山河定星針!”
高橋次郎擺擺手,劉麻子彎腰行禮退出去。
“看來咱們的行動還是很有效果的!”石井清川興奮地來回踱步:“隻要找到山和定星針,一切都會結束!”
石井清川未眠太天真了。高橋次郎才不會輕易相信劉麻子的鬼話,雖然在此之前他便有此猜測,劉麻子隻不過是一語道破了天機而已。當務之急是聯合黃簡人圍剿二龍山,逼迫宋載仁交出那批貨。
“石井君,該是我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高橋次郎陰鸷地望着漆黑的窗外:“刺殺小組準備好了沒有?”
“已經就緒!”野田沉聲應道。
“拟定最完善的計劃,即日開始行動。一定要提防藍笑天從中作梗,法币事件便是一個例證,現在法币貨源中斷,許多商家在藍笑天的阻滞下拒絕用法币交換,這對我們控制陵城構成極大的威脅!”高橋次郎鋪開簡易地圖,盯着暫編團駐軍位置:“二龍山馬匪爲鉗制黃簡人偷襲了耿精忠營部,導緻暫編團加強了防禦和鐵路巡查力度,對我們的行動造成一定障礙,看來要等待更好的時機才行。”
石井清川陰陰地看着地圖,臉上卻露出一種不屑之色。機會随時随地都會有,關鍵是你的心思不在這上面,神仙也沒辦法。
藍家大院一片死寂。
書房内,藍笑天如同一支老貓一樣窩在太師椅裏,望着對面的多寶格裏的寶貝發呆。陵城的形勢錯綜複雜,似乎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實際上藍笑天自始至終都沒有掌控過陵城,更無法左右任何一件事情的發生。
非但如此,一些突發事件讓藍笑天手足無措,隻能被動應對。
他親手毀了自己用一生的心血創立的聚寶齋,想以此換來更大的利益,卻不了又掉進了日本人精心鋪設的陷阱。他雖是醫院的股東之一,卻被田基業和金智賢兩個家夥壓得死死的,早晚會退出去,不過不是現在。
“老爺,外面有人求見!”管家老張匆匆走進書房輕聲道:“是南京來的記者,不知道您有印象沒,就是在錦繡樓住宿的那位李先生。”
藍笑天翻了一下昏花的老眼,兀自點點頭。那個李先生他曾經見過多次,但沒有更深的交往,隻知道是宋遠航的同窗好友。一想起宋遠航,藍笑天的臉不禁抽搐幾下:“請!”
不多時,管家便把李倫引進書房,藍笑天一掃方才的頹廢,精神了許多,拱手笑道:“李先生,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李倫摘下禮帽謙遜地笑了笑:“藍先生客氣了!多有打擾實在是有些唐突,隻因近日陵城之亂讓我倍感不安,作爲一個有良知的記者,不知道該如何幫助您,實在汗顔。”
藍笑天搖頭苦笑不已:“花無百日紅啊,偏安一隅的陵城也遭到了時局沖擊,不過現在隻是開始,戡亂之際還沒有到呢!”
管家老張端着茶水盤給兩人斟茶,然後便退了出去。
“李先生,您有什麽事情麽?”
李倫淺笑着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放在小幾上:“前幾日鼓樓失火,我恰好在上面憑欄觀景,忽然聽到上面的大鍾被敲響……”
藍笑天的臉色一變,鼓樓大火當日他正在聚寶齋忙于醫院的事情,聽到了鍾聲卻沒有跑去查看——實際上他對鍾聲已經有些麻木了,沒有太多的心思去想敲鍾人究竟是誰。
“你看見了敲鍾人?”
李倫點點頭:“可惜的是他下樓的時候遭到了伏擊,身中數彈而死,實在凄慘!這紙片上的便是他留下的遺言,要我轉交給宋遠航。”
藍笑天凝重地拿起紙片,找出老花鏡仔細觀看,上面是一行漂亮的草書,寫得龍飛鳳舞,靈性天成!
“李先生的書法是我所見最好的!”藍笑天還不忘贊歎幾句。
不過這隻是臨時應景而已。但他看明白上面的内容之際,呼吸不禁停滞,老臉憋得通紅!
玉落晨溪枕陰陽,日月乾坤帝王鄉。山河永固星鬥轉,千年一歎歸寒塘。
“巧合的是,敲鍾人所要轉告的人竟然是我在北平上大學的同窗好友宋遠航,我知道他在二龍山,隻知道他是國府專員卻不知何因呆在那裏,陵城内也沒有相視朋友,不便轉告,忽然想起了藍先生,便冒昧前來打擾。”
“哦!”
“還請您代爲轉告遠航,怕耽擱了大事!”
“一定一定!”藍笑天捏着紙片凝重地看一眼李倫:“李先生學識淵博,字如其人啊。遠航乃是二龍山大當家的宋載仁的獨子,五年前遠走北平求學。”藍笑天苦澀不已,他對宋遠航沒有太好的印象,一個逃婚的混蛋罷了。
但自從宋遠航歸來所發生的諸事都圍繞其展開,還不是因爲他是國府押運專員所緻?那批國寶便是他負責轉運的,現在滞留二龍山數月之久。
藍笑天一想起國寶,心裏就如同賭了一塊棉絮一般,吐不出來咽不下去,以至于劇烈的咳嗽起來。
“藍先生與宋大當家的是世交,遠航與令千金又是青梅竹馬……”話剛一出口,李倫的臉色一紅,心裏卻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憂傷,他想起了蘇小曼!
藍笑天苦楚不已,搖頭輕歎:“李先生有所不知,犬女沒有讀過詩書,青梅竹馬不過是雲煙過眼罷了——年輕人的事情我不懂,随緣去吧!這封信我一定會轉告給宋遠航,請您放心。”
“那我就不打擾了!”李倫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