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吳印子很享受在“狗窩”裏的時光,沒事可以敬香拜佛,可以鑽進地洞裏鼓搗古董赝品,甚至帶着小徒弟滿山坡跑,把那些赝品埋藏起來,誘惑倒鬥挖墳的地痞流氓。
白牡丹正式入住後堂,還自取了一個堂号——清雅軒!
黃昏将至,宋遠航騎着馬從九龍嶺回山寨,齊軍陪在左右。經過黑松坡一戰,齊軍對宋遠航的謀略和勇氣評價甚高,當然刮目相看。而宋遠航也樂得跟齊軍交往,俨然成了他的貼身護衛。
還有一個甩也甩不掉的護衛——藍可兒!
宋載仁站在百步階前望着連綿起伏的群峰,不禁喟歎不已。峰巒之間藏着帝王之氣,疊翠林中可有護者的影子?千年已過,二龍山都有驚無險,而現在卻鬧得風聲鶴唳危在旦夕。
世道真是變了,變得讓人捉摸不透。
“大少爺又出去散心了。”老夫子淡然地望着山下土路上的煙塵沉重道:“這幾天他心神不甯,必然有煩心事。”
“他是在探路!”宋載仁翻了一下眼皮不屑道:“二龍山三山九水十八溝,河流山脈衆多,而去徐州的就一條路,倘若大戰一起來那條路就是死路!”
“知子莫如父!”
“話說國寶文物已經藏到最隐蔽之處了,小兔崽子怎麽還執迷不悟?縱觀第五戰區,唯有陵城還算消停,盡管沒斷了刀光劍影,卻無人敢闖二龍山。”宋載仁得意地望着群峰疊翠,不禁躊躇滿志起來:“依靠天險屏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别說是黑狗子黃狗子,就算日本人派來正規軍能耐我和!”
老夫子詭笑不已:“燕雀安知鴻鹄之志?遠航身負重任心懷家國,之所以沒有立即離開二龍山,并非是沒有能力運送那批貨,而是爲了您。”
“爲了老子他就應該留在山寨,擔起老宋家的祖傳責任,而不是滿世界亂跑,我老了怎麽辦?”宋載仁不禁怒道,心裏卻泛起一陣悲涼。
三匹快馬奔進山寨,宋遠航飛身跳下戰馬,把缰繩扔給齊軍,快步上了百步階。藍可兒問候了一聲便回後堂休息。
“大少爺,今日去哪了?”
“九龍嶺。”宋遠航憨笑一下:“龍山三大禁地,哪裏可謂更加神秘。”
宋載仁凝重地看着兒子走進聚義廳,老臉不禁抽搐兩下:“一個土嶺有什麽神秘的!”
“你忘了大少爺可是學考古的,這二龍山處處都有神秘,隻是你我凡胎肉眼看不出來罷了。”老夫子一步三搖地跟進聚義廳:“九龍嶺才是卧虎藏龍之地,大少爺是不是想說那裏的風水奇佳?”
宋遠航大口喝了一杯涼茶,抹了一下嘴巴:“我對風水堪輿之術沒有研究,但還是看得出來,九龍嶺上遺迹頗多,石绌随處可見,青磚碎瓦遍地皆是,還有不少瓷片,所以說九龍裏才是二龍山真正的寶地!”
宋載仁冷哼一聲:“老子以爲你又去尋找國寶押運的路線呢!”
宋遠航一怔,面色不禁苦楚起來,低頭不語。
“航兒,什麽時候起運那批貨?趁我還有一把力氣幫你把那些玩意送出二龍山。”
老夫子驚訝地看一眼宋載仁,才發現大當家的很嚴肅,顯然不是在說笑。
“大當家的改變主意了?”
宋載仁翻了一下眼皮:“以爲老子垂涎他那幾箱子寶貝?真正的寶貝在咱腳底下,用不着拖來運去的!”
老頑固!如果不是爲了你腳下的寶貝我早就遠離是非之地了,還用得着東奔西跑出生入死嗎?不過宋遠航一滋生這個想法便心生愧疚,這種感覺很奇怪,與二龍山千絲萬縷的關系似乎是與生俱來。
割舍不下,即便是遠走高飛也會牽挂。也許這就是——情懷。
“二當家最近有些反常,你要多加留意些!”宋遠航沉默片刻便起身走出聚寶齋,迎頭正碰上侯三急匆匆而來。侯三灰頭土臉地擦着汗,眼神似乎有些不對勁。
“少寨主,找你一下午,可算逮到你了!”
“什麽事?”宋遠航緩步走下百步階,回頭卻發現旗杆處人影一晃,竟然是二當家的黃雲飛,不禁眉頭緊皺:“山寨最近有些不太平,有人心懷鬼胎,要多加防範,不管是誰觸犯山規,立即拿下。”
侯三苦澀地點點頭:“您放心,現在您在山寨的地位比大當家的還高,任由那些小人折騰去!”侯三低聲賤笑道:“清雅軒的白老闆找您,要我傳個話,無論啥時候找到您務必立即動身去燕子谷。”
宋遠航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知道了!”
自從白牡丹入住草庵靜堂,宋遠航隻拜訪過一次,是應父親要求給她送百寶洞裏的古玩,弄了一馬車送過去,把她樂得夠嗆。現在想來父親還真會讨女人喜歡的!
後堂書房内,藍可兒換了一身裝束,恢複了千金小姐的打扮,俊俏有加,亭亭玉立。尤其是豐滿的身體透着一股難以名狀的野性!宋遠航的心中一動,不禁苦笑不已。
“遠航哥,這麽晚了還要出去麽?”藍可兒羞澀道:“看我這身裝扮像不像大家閨秀?”
“像!”宋遠航誇張地贊歎道:“說話再輕柔細語些就更像了!”
“粗鄙!老娘就是這個聲音,難不成讓我成了啞巴?”可兒一改方才的端莊,露出了真面目,咯咯笑道:“不過呢有時候也是可以柔聲細語的,當然得看我的心情。”
“現在的心情怎麽樣?”
“當然好!”
“那就好好休息去吧,祝你做個好夢!”宋遠航一臉壞笑:“否則我可要對你不利了。”
“死冤家……”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讓藍可兒的俏臉更爲羞紅,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愛情?
燕子谷空山幽靜,谷中不時傳來幾聲夜枭的悲鳴,讓林中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息。宋遠航望一眼草庵靜堂後院,心中不禁苦澀:放着城裏優越的生活不享受,白老闆還真喜歡呆在這深山老林裏?咄咄怪事!
“大少爺,近幾日太平多了,不過有件事讓我耿耿于懷啊!”吳印子黑着老臉歎息道。
“難不成是坡下的溪水豐沛讓吳先生擔心?”宋遠航疑惑道。
吳印子搖搖頭:“自從白牡丹入住草庵靜堂,老道的香火是日漸稀少,今天就兩個信徒來敬香,照此下去我的破道觀快關門大吉了!”
吳老道的感覺是非常正确的,他深居簡出,哪裏知道白牡丹已經吩咐二龍山的巡邏流動哨把進入草堂的信衆都趕走了,唯一的兩個信衆估計是漏網之魚。
清雅軒内,白牡丹洗手敬香,外面忽然傳來說話的聲音,不禁臉色羞紅:“翠柳,看看是不是我弟弟來了!”
翠柳慌忙出門,迎面正碰見宋遠航三人緩步走進院子,便回頭笑道:“老闆娘您的感覺果然不錯,是宋大少爺來了!”
“客廳裏請,上香茶!”白牡丹慌忙插好禅香,理了一下秀發轉身袅娜而出:“咯咯,真是難請的客,一下午的時間還沒到,我道是弟弟把我這個姐姐給忘記了呢!”
“白老闆,您的伶牙俐齒真是刀刀見血!”宋遠航莞爾一笑:“這位是齊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齊先生!好壯實的身子骨!”
齊軍老臉一紅,不自然地憨笑一下。
白牡丹嬌笑着把三人讓進屋中,極其自然地挽着宋遠航的胳膊:“幾日不見聽聞弟弟又打了個打勝仗,把黑狗子和暫編團打得找不到北,真是可喜可賀。”
宋遠航苦笑不已:“可兒被綁架,對手要求以國寶換人,這種下三濫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沒有底線的龌龊!”
“找出綁架可兒小姐的兇手沒有?一槍斃了他!”
“哪有那麽簡單?陵城已然大亂,對手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宋遠航坐在軟椅上,翠柳端着茶盤上茶,一股雅香随即飄散出來,沁人心脾。
白牡丹收斂笑容正色地點點頭:“今兒找弟弟來不爲别的事情,就是想看看你的樣子,咯咯!”
宋遠航臉色微紅,也不辯駁,隻是點頭笑了笑:“我也想和諸位朋友安靜地聚一聚,把所有的爾虞我詐都抛到九霄雲外,但時局紛亂,心中難安,哪有心情把酒言歡?”
“時局之亂有目共睹,可老百姓們能怎麽做?還不是奔波乞食?達官貴人們也依然紙碎金迷,奸商們照樣爾虞我詐追名逐利!”
“白老闆倒是想得開,跑到深山老林裏來躲清淨!”
白牡丹咯咯笑着,下意識地把玩着一把木質的小手槍,歎道:“我何嘗不想清淨些?整天混在錦繡樓會把人憋瘋的!況且鼓樓的大鍾近段時間時不時地就響起來,鬧得我心煩意亂,不過這回可算清淨了,鼓樓付之一炬,敲鍾人命喪火海!”
齊軍盯着白牡丹手裏的木質手槍,心頭不禁一震:那東西不是苦娃的嗎?前次進城找接頭的同志未果,在鼓樓遇到宋遠航被圍困,三下五除二地救出宋遠航,而苦娃的“手槍”卻丢了。
現在“手槍”竟然在白牡丹的手裏,而且俨然成了她的“玩具”!
齊軍的呼吸有些急促,臉色微紅沉默不語。
宋遠航似乎也注意到了白牡丹手裏的玩意,不禁驚奇道:“二龍山的寶貝給您拉來一車,竟然沒有一件兒中意的?”
“弟弟這話從何說起?若沒有那些老玩意陪着我度日,估計我早就無聊死了!”白牡丹把木質手槍輕輕地放在茶幾上,起身給宋遠航斟茶:“這個玩意很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宋遠航看一眼齊軍,心裏也是一愣,忽的想起了當日在仁和客棧的一幕。齊軍和苦娃救出自己,苦娃卻說自己的“手槍”跑丢了,是不是這支?
白牡丹若無其事地坐下,白皙的脖頸上露出紅色的項鏈,不經意地理了理秀發:“這玩意是李先生的,我免了他所有的費用才換來的呢,咯咯!”
宋遠航苦笑無語。所謂的“李先生”就是同窗好友李倫,多日沒有看到他了,竟然還在陵城?
白牡丹收斂了笑容,掃視一眼齊軍,遲疑一下:“弟弟,今日約你來清雅軒可不是說笑的,有幾件事務必跟你說明白,我才會心安理得啊!”
齊軍當然知道白牡丹的用意,立即起身拱手:“兄弟,我先出去看看馬匹,你們聊!”
“齊大哥别見外!”宋遠航慌忙起身笑道:“白老闆是我的親姐姐,您是我救命恩人,大家是自己人!”
白牡丹臉色一紅,兀自笑了笑。
齊軍的心頭忽然升起一絲暖意,憨笑道:“我知道!”随即拱手退出客廳。
吳印子淡然地品一口熱茶,燙得差點叫出聲來。白牡丹瞪一眼老道:“吳先生是不是有些不習慣!你也想找個理由回避嗎?”
吳印子起身邊走,沒有一絲猶豫。
“沒有老道不成局兒,你出了這個門我立即把你的狗窩給燒了!”
宋遠航哈哈大笑:“吳先生的脾氣您還不知道?認可燒了草堂也不願意低三下四!”
“弟弟!”白牡丹嗔怒地瞪一眼宋遠航:“好啦,不說笑了,對着真人不說假話,我是聽到鍾聲心煩才上山躲災避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