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忽然一陣疼痛,腦袋如灌鉛一般一片混沌。
“局座,孫縣長派人請您來了!”二狗子狼狽不堪地闖進辦公室,才發現局長大人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一般,臉色蠟黃眼神空洞,顯然是遭到很大的打擊。
黃簡人強打精神,抽出一支雪茄夾在兩指之間,二狗子抹了一把臭汗慌忙過來點火:“局座,您可得頂住了,這點事算個啥?老百姓們誰沒看到咱警察巡邏隊跟馬匪們拼命?關鍵是民團那幫烏合之衆,連個城門都守不住,否則咱就關門大狗甕中捉鼈了!”
“孫縣長找我幹什麽?”黃簡人沒搭裏二狗子的話茬,一切都心知肚明,本以爲動員全城的警察和縣民團治安隊就能妥妥地收拾了馬匪,沒想到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丢了面子失了方寸,差點被土匪轟出城去。
“那人沒說啊!”
黃簡人擺擺手:“巡邏隊不能放松警惕,繼續封城誡嚴,不管有沒有落網之魚,都給我挨家挨戶地搜,抓幾個替罪羊再說!”
“要什麽樣的?”
“這還用問?”黃簡人氣得一拍桌子:“史家糧店被馬匪打砸了不假,史進财那個混蛋是自作自受!若不是跟上海來的古董商勾勾搭搭,二龍山的能燒了半條街?還有平時那些看着不順眼的地痞流氓都給我抓起來,扔進偵訊室大牢,等有時間了慢慢審!”
二狗子應了一聲:“局座這招高妙!那幫地痞流氓平時很乖,可他娘的一旦大亂起來沒一個老實的,馬匪打砸史家大院把他們都樂瘋了,一股腦的搶了整條大街!”
昨夜之亂很大程度上是那些遊手好閑的地痞流氓推波助瀾所緻,當黃雲飛指揮兄弟們砸史家大院之際,那些早就憋瘋了的地痞流氓開始了最瘋狂的搶劫,分散了警察巡邏隊很大的精力,才讓二龍山的馬匪全身而退。
黃簡人把昨夜行動失利歸罪與地痞流氓,從某種角度而言是有一定道理的。
既然二龍山的馬匪抓不着,拿地痞流氓開刀不失爲一招好棋——尤其是在軍統調查組即将臨城之際,整肅社會治安保境安民才是正道。至于二龍山馬匪,已經沒有更多的精力去管了!
黃簡人正在焦頭爛額之際,電話忽然響起來,竟然是孫又庭孫縣長打來的:“簡人,什麽時候到?大家都等您開會呢!”
“開什麽會?我在布置抓捕任務!”黃簡人憤怒道:“陵城亂成了一鍋粥,鼓樓大街的商戶們哭爹喊娘要讨說法,都他娘的圍在我警察局外面了,孫縣長不聞不問是何居心?”
孫又庭碰了一鼻子灰,氣惱不已卻又無可奈何,黃簡人是陵城的頂梁柱,他不敢惹,也惹不起。
“又庭啊,咱得好好想想退路了,上面要是查下來誰能頂住?難道還用二龍山馬匪推脫責任?”黃簡人緩和一下語氣歎息不已:“烏沙丢了不打緊,老命沒了可就全玩完了。”
孫又庭豈能不知黃簡人話中有話?他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都跑不掉!
“藍會長提議召開保境安民會議,以安撫鼓樓大街那些商戶,另外還得商讨商讨二龍山的匪患,您可是陵城警察局局長,不來豈不讓我顔面盡失?”孫又庭幾近乞求黃簡人,話說的很低,可憐巴巴的。
黃簡人長出一口氣,藍笑天又要搞什麽鬼把戲?千金被綁架了還有心思開會商讨剿匪?他們是一條船上的,雞鳴狗盜!
城外暫編團團部戒備森嚴。
“馮團長您明察啊!”耿精忠躺在擔架上哀嚎不已,衣服破爛不堪,滿臉污穢,右小腿上打着繃帶,肮髒不堪血迹斑斑,好似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兵一樣。
軍火庫又遭到二龍山馬匪偷襲,這次保住了軍火庫,但營部老窩卻被炸個底朝天,馮大炮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給我送交軍法處!”馮大炮把桌子都拍裂了,一腳踢翻了太師椅,指着耿精忠的鼻子破口大罵:“老子不養窩囊廢!”
“馮團長,兄弟們日夜巡邏鐵路線,隻留一個警衛連駐守軍火庫,槍聲響的時候我帶人第一時間去打防禦,沒有人留守營部才讓馬匪們有了可乘之機,我冤枉啊!”耿精忠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跟死了爹似的,傷心之極。
馮大炮氣得拔出手槍打開保險指着耿精忠的腦袋:“你他娘的還有臉說?三個馬匪就炸了老窩!軍火庫是一個連的兵力……你他娘的早幹什麽去了?偏偏沒有去巡邏,等馬匪偷襲之際竟然擅離職守,是不是跟土匪勾搭連環!”
耿精忠氣得一口氣沒上來,臉憋得跟紫茄子似的,渾身直哆嗦,口吐白沫一下子昏死過去。警衛員吓得慌忙掐人中,拍打耿精忠的後背:“團長,不好了!耿營長沒氣了……”
“明天給老子壓到軍法處!”馮大炮端起一盆洗腳水兜頭蓋臉地潑在耿精忠的腦袋上:“關鍵時候就他娘的裝死……給我綁了!”
很慘,簡直是慘透了!
耿精忠本來還抱着僥幸心裏來帶傷負荊請罪,沒想到馮大炮六親不認,讓耿精忠心如死灰,竟然氣失瘋了。
耿精忠被五花大綁地擡出指揮部,關在臨時牢房内,隻等明天遞交軍法處。
俗話說落難的鳳凰不如雞,耿精忠不是鳳凰,充其量是一條狗,被馮大炮一腳給提到了河裏,這叫痛打落水狗!
藍笑天召集全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開會已經不止一次,前次是賽寶大會之前,目的是爲大會暖場,熟料卻顔面掃地。這次開會的意義非同尋常——陵城商業一夜之間便倒退了二十年!
更有意思的是會場竟然選在了“聚寶齋”——醫院還沒挂牌子,隻能用舊名了。參會的除了孫縣長和幾個有名望的鄉紳之外,還包括來自大上海的“知名古董商”田老闆和金先生。
黃簡人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裏心煩意亂,跟這些七拼八湊的奸商們有什麽好說的?你們拿錢老子出兵,不拿錢門兒都沒有!堤内損失堤外補,管那麽多的話老子不累死?
高橋次郎坐在角落裏,淡然地品着清茶,石井清川走陰沉地看一眼黃簡人,老臉不禁露出一抹詭笑:說姓黃的是草包飯桶窩囊廢也不爲過,三番五次地被二龍山的馬匪戲弄,官當到這個份上可真難爲他了!
“諸位,昨夜發生的事情大家都清楚吧?哈哈,二龍山匪首宋載仁大鬧陵城,打砸鼓樓大街商鋪無數,真是賊性難改不知死活!”孫縣長打了個哈哈:“好在黃句長關鍵時刻起到了定海神針的作用,把土匪趕出陵城,否則老百姓可真就慘遭塗炭了!”
衆人表情古怪地看着黃簡人,不敢笑也不敢說話,都謹小慎微地點頭稱是。藍笑天陰冷地看一眼高橋次郎和石井清川,兩個家夥正雲淡風輕地品茶觀景,氣得不禁咳嗽起來。
“藍會長請您講講吧,出錢出人全憑您一句話。”孫又庭老謀深算地看一眼藍笑天,陵城的水太深,不要說我管不了,就算第五戰區的湯司令來了估計也管不動。還是少說話爲妙,這些家夥都是猴精,尤其是田老闆和金先生!
所有人都看向藍笑天,才發現堂堂的商會會長、聚寶齋掌櫃的一夜之間愁白了頭發——月前還意氣風發風流倜傥呢。
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出錢可以,多了不行,把奸商本色進行到底,管他是孫縣長還是黃簡人!
“沒有别的說的,我出錢,要多少出多少!”藍笑天沙啞的聲音裏面藏着一絲陰狠和憤恨,雙目低垂不看任何人。
黃簡人暗中看一眼藍笑天,不禁長出一口氣:“藍會長,現在的形勢不是用錢可以擺平的,關鍵是人,我們手裏沒有正規部隊,如何保境安民?”
“關鍵時候可以動用城外暫編團的中央軍。”孫又庭點了點桌面:“不管怎麽說,馮團長是陵城的頂梁柱,您又有跟他合作的先例,不妨聯合剿匪,省得他們無仗可打,何樂而不爲?”
高橋次郎微微颔首:“孫縣長的法子倒不失爲高妙,中央軍駐紮一個團,小小二龍山不過是百人之衆,揮師瞬間便可摧枯拉朽,蕩平之毫無懸念。”
藍笑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姓田的就是一個攪屎棍,葫蘆裏裝得什麽藥?綁架可兒爲了得到二龍山珍寶洛書牌,這僅僅是第一步吧?聯合中央軍圍剿二龍山對他有什麽好處?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所有人還蒙在鼓裏。
但現在不是揭穿陰謀的時候!
“孫縣長,還有一件事不可不察,近段時間來陵城之内法币泛濫成災,物價飛速上漲,這個應該好好查一查,發現有要亂秩序者嚴懲不怠!”藍笑天戴上禮帽凝神歎息道:“田老闆,醫院就要營業,你也不想老百姓拿着一堆廢紙來看病吧?”
高橋次郎翻一下眼皮,點點頭:“藍會長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些法币就如蝗蟲一般,把硬通貨都換走了,所過之處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