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君,沒想到如此輕易得手啊,哈哈!藍笑天做夢都沒想到是咱們做的局兒吧?人質到手就意味着奪寶任務完成了一大半兒,以前咋沒有想到呢!”石井清川吐出一塊雞骨頭粗魯地笑道:“除非宋遠航不要了還未過門的媳婦,否則就得用國寶交換!”
高橋次郎冷哼一聲:“才剛剛開始,任務哪有那麽簡單就完成?我跟你講過多少次了,不能低估中國人的智慧,能夠延續三千多年文明的民族,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是最值得尊敬的對手。”
石井清川陰笑不已,高橋有時候說話有闆有眼,的确能切中要害,但有時候太過謹慎了反而是不自信的表現。長期如此便形成了悲觀意識,以至于不能更好地做出決策,在奪寶這件事兒上,石井清川便多次表達了不滿。
日本人的骨子裏就是謹小慎微的性格,從來不會光明正大地做事,這與他們的“島國之民”的心态十分契合。所以,石井清川那種粗狂魯莽的性格的确讓高橋次郎感到不屑一顧,更被其視爲無知的體現。
“藍笑天會不會懷疑是咱們幹的?”石井清川抹了一把嘴巴,把槍插在腰間打了個飽嗝:“我倒是希望他能主動找上門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窗戶紙一捅就破,何況姓藍的不僅十分會做生意,還十分會做人!”
高橋次郎狠狠地瞪一眼石井清川:“你的任務是保護好秘密倉庫,這件事還用不到你插手!非但不能跟藍掌櫃的敞開了說,還要故不知情,更要體貼關照——一會我要去醫院看看,防止節外生枝!”
石井清川咬了咬牙,冷笑着點頭:“高橋君,難道這就是支哪的智慧?什麽三十六計之類的?”
高橋次郎冷哼一聲起身,快速穿戴好衣裳,手裏拿着禮帽,淡然笑道:“口蜜腹劍笑裏藏刀,你可懂?”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錦繡樓,在樓前嘀咕了幾聲便分道揚镳。高橋次郎謹慎地望了望對面街角之處,忽的想起了劉麻子,好想找他算一掛,問問此次行動的吉兇禍福。老臉不由得苦笑一下,舉步向聚寶齋方向走去。
錦繡樓一樓,李倫的目光從高橋次郎和石井清川的身上收回,從懷中掏出幾塊大洋扔在櫃台上:“夥計,賽寶大會都結束快半月了,他們兩個還沒走?”
“您不是也沒走?要不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呢,田老闆跟藍掌櫃的聯合操辦賽寶大會賠了個底朝天,聚寶齋都經營黃埔了,他們有折騰出個醫院來,财跟人走,福禍相依啊!”夥計老七收了幾塊大洋慢條斯理地豔羨道。
李倫微笑點頭:“搞收藏的開醫院,算命的開始了倒鬥,賣糧的弄起了錢莊——陵城人的生意經可真是匪夷所思!”
“咯咯!這有什麽稀奇的?開酒樓客棧的還想出家敲木魚呢!”一聲清脆的笑聲忽然傳來,白牡丹穿着水藍色的旗袍從後堂袅娜而出,手裏搖着一柄香木折扇,臉色卻蒼白如故。
李倫點頭淺笑一下:“白老闆可真會玩笑,不過這種冷天竟然搖扇子,也稀奇得很!”
“我喜歡扇子的香味不行嗎?”白牡丹斜靠在櫃台一角,杏目含情地上下打量着李倫,忽然笑道:“大記者,整天漚在飯店裏怎麽看陵城的七山九水?何不陪我上二龍山找找靈感!”
李倫苦笑不已,白牡丹伶牙俐齒說話刁鑽,但不失爲精明。錦繡樓在小小的陵城也算獨樹一幟,青樓客棧飯店三位一體,财源廣進自不在話下,隻是她多了幾分市儈而少了若許靈性!
“鄙人重任在身,稿子還沒有寫完呢!”李倫讪笑着戴上禮帽:“不過我還真想跟白小姐進山觀水,放松一下身心也好,命苦啊!”
李倫轉身漫步走出錦繡樓,白牡丹卻若有所思地歎息一聲:“老七,那兩個混蛋又續費沒?若沒有續的話,從今兒起開始漲價,費用翻倍,愛住不住!”
東城大街教會醫院内冷冷清清,老百姓們平時看病很少來這裏,抓幾副便宜的中藥就解決問題了。黃簡人壓低了禮帽夾着黑色的小皮包走進醫院,一股刺鼻的藥水味讓他不禁打了個噴嚏,真是醒神補腦啊!
“先生,您看病嗎?”
黃簡人微微點頭:“我的一位朋友來住院,不用勞煩您了!”
“對不起,您請!”護士點頭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願主保佑您的朋友!”
黃簡人彬彬有禮地笑了笑,舉步上了二樓。空蕩蕩的走廊内回蕩着單調的腳步聲,讓黃簡人有些不大自在,懸着的心又緊張起來,感覺似乎真有了病一般,不禁劇烈的咳嗽幾聲。
真他娘的是多事之秋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誰這麽大的膽子竟然敢打劫藍笑天?而且是借警察巡邏隊之名,明擺着是嫁禍于人!黃簡人恨得壓根直癢癢,本來這段時間就憋了一肚子氣,想好好理順一下各方關系,擦擦不幹淨的屁股,以迎接軍統調查組檢查,誰成想又惹出這麽大的麻煩!
黃簡人在走廊盡頭的病房門前停下,看一眼門牌号,伸出去的收忽然又收了回來,做賊似的張望一番,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傾聽片刻,才長出一口氣,推門而入。
病床空空如也。
“黃句長,您終于來了!”藍笑天正站在窗前背對着黃簡人,聲音沙啞中氣不足,顯然十分疲憊。
黃簡人摘下禮帽,三角眼翻了翻:“藍會長,您早就知道我會來?現在陵城鬧得滿城風雨,謠傳我黃簡人大半夜的查抄了藍家大院,拘押了可兒小姐——說得有闆有眼,連我都相信了!”
藍笑天轉身看着黃簡人,蒼白的老臉上浮現出一種複雜之色。他不喜歡面前的這張臉,更不喜歡黃簡人那種似笑非笑随時都在陷害别人的眼神。但不得不說的是,他很精明!
“黃句長請坐!”
黃簡人一愣:“藍會長,您還好吧?”
“托您的福,暫時死不了!”藍笑天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裏:“多謝黃句長念舊之情,我藍某人一向知恩圖報,知道這次黃句長背了黑鍋,實在抱歉!”
黃簡人一跺腳,把禮帽摔在病床"上,滿面怒容:“藍掌櫃的你這話說的我寒心!你我相識了多少年?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我這身皮都是藍掌櫃的所賜,若沒有你鼎力相助我能幹得這麽順當?孫縣長一大早給我打了三次電話,這黑鍋我是背定了,但咱是爺們,上有老下有小的,做啥事都得拍拍良心!”
藍笑天唏噓短歎:“聽到黃句長這句話我就安心多了!”
當着挫人不說短話,甭管之前黃簡人與二龍山有多大的過節,也别說黃簡人如何驕橫跋扈目中無人,是人就有私欲膨脹的時候!黃簡人貪婪也好市儈也罷,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沒有到昧着良心的地步。
“藍會長啊,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那叫什麽關系了?唇亡齒寒!陵城商會出錢警察局出力,剿匪十年整,爲啥剿不滅二龍山的馬匪?”黃簡人激動得直拍手:“馬匪也是人,他們都是咱陵城周邊的破落農民,爲匪一方卻不做十惡不赦之事,再者說二龍山上的那幾個馬匪都在我的心裏裝着呢,如果我黃簡人兩眼一碼黑,他們能在陵城霸蹶子?”
藍笑天心下一動:姓黃的這是話裏有話!
“藍會長,我想這身皮也快穿到時候了,現如今這形勢神仙都猜不透,我猜到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尾,日本人大兵壓境,上海淪陷了,南京淪陷了,徐州也成了日本人口中的肥肉,陵城什麽時候完蛋誰也說不準!”黃簡人鎮定一番情緒,話鋒一轉:“吃着國府的俸祿實屬不易啊,陵城治安誰來負責?老子一天到晚奔波在外,東邊殺人了西邊搶劫了,不都得去警察局錄口供?我手裏就這點權利,就得擅用爲民啊!”
藍笑天唏噓不已,卻滿嘴苦澀。
“黃句長,陵城已亂啊,不是你一人之可力挽狂瀾的,我與二龍山大當家的宋載仁有些交情,但這也是藍某人這輩子所做的唯一一件錯事!”
“那件事兒您就别提了!倘若明天令千金就嫁給二龍山的宋專員,我今天就準備好賀禮!”黃簡人拍打着胸脯斷然道:“就藍家的事兒,我想聽一聽您的意見,您說怎麽辦咱就怎麽辦!”
藍笑天穩定一下情緒,咳嗽兩聲思索道:“您昨晚封城設置巡邏隊所爲何事?”
黃簡人心下一沉:姓藍的一語中的啊!
藍笑天與黃簡人畢竟不是一路人,一個是老謀深算的生意人,一個是精于算計的市儈,對方的每一句話都蘊意頗深。誰都沒把對方拍胸脯說的話當真,尤其是藍笑天。
“您道我爲啥隻封了鼓樓大街?正如您所言,陵城已亂!市面上一夜之間便流出了那麽多的法币,哪來的?我派人去國府銀行和各地下錢莊摸底,沒有人知道法币是從何而來!”黃簡人翻一下三角眼,眼珠子轉了轉,壓低了聲音:“我收到線報,日本人已經潛入陵城,這件事或許是他們幹的!”
藍笑天點點頭,法币流通泛濫之事應該由金融稽查負責管控,但目前世道混亂,南京淪陷之後更是國将不國,縣府那些要員們惶惶不可終日,哪有心思稽查法币?
“您是想通過查扣法币追本溯源?”
黃簡人陰沉地點點頭:“鬧騰了半宿沒有任何收獲,日本人太狡猾了!”
“所以我才希望黃句長能以大局爲重……”
“大局在哪?誰又是主持大局的?”黃簡人冷笑一聲:“您心知肚明,陵城之亂就是從賽寶大會才開始的,短短幾天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光天化日之下搶奪錦繡樓白老闆的參賽寶貝,逍遙樓巷子命案,聚寶齋無緣無故垮掉,直到昨天您受到驚吓,我這個當警察局長的是有力氣使不出來!”
黃簡人所言都是事實,不容藍笑天辯駁。聚寶齋之事讓他始料不及,原本以爲犧牲一個聚寶齋換回來一家醫院,也是兩害相輕取其利的事情,直到田老闆亮出底牌來他才追悔莫及。
但爲了二龍山那批貨,任何利益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黃簡人看一眼腕表:“藍會長,事不宜遲,我已經命令全城誡嚴,警察巡邏隊和新進成立的縣民團治安隊全天候巡邏,全力緝拿綁匪……不過還得請藍會長您配合啊,一有什麽風吹草動立馬告訴我,免得贻誤戰機!”
“一定一定!”藍笑天歎息不已:“若真的是爲了求财,綁匪定然會提出條件,我藍笑天就是傾家蕩産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