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以來,黃簡人疲勞已極,除了發動兩次聯合圍剿之外,賽寶大會弄得他疲于應對,所有拟定的所謂完美計劃都付之東流,非但沒有完成一件兒像樣的行動,還被二龍山馬匪耍得體無完膚。市面上流行的段子都源自這位看似精明實則愚蠢之極的警察局長大人!
昨晚的行動又以失敗而告終,雖然采取内緊外松的手段連夜封城,但幾乎沒有抓到任何關于小馬匪宋遠航的影子,倒是無意之中抓了幾個倒賣法币的流氓地痞。
院門突然響了起來,一個家丁慌慌張張地開門,二狗子閃身擠了進來:“局座在哪裏?”
“後院晨練呢!”
二狗子繃着老臉:“趕緊關門,别放進狗來!”說完便徑直跑向後院。
家丁睡眼惺忪地望着二狗子的背影:你他娘的不是一條狗嗎?!
二狗子到了後院一眼便看見局長在散步,慌忙跑步上前,距離黃簡人十幾步的地方站住,不敢打擾。
黃簡人的感覺器官是何其敏銳?前院大門一響便知道來人了,眼角的餘光早就看見二狗子跑進來,心裏滿是不痛快!
“什麽事?”
“出大事了,局座!”二狗子抹了一把額角的熱汗:“藍家大院方才被……被打劫了!”
黃簡人皺着眉頭盯着二狗子:“藍笑天報案了?他沒想到二龍山馬匪嚣張到這種地步吧?跟宋載仁做買賣等同于通匪,老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看在給咱進項的份兒上,姓藍的一條胳膊插近磨眼裏了!”
“藍笑天沒報案……是孫縣長親自過問的!”
“放屁!孫縣長?被馬匪打劫了活該倒黴!”黃簡人陰狠地呵斥道:“又不是老子打劫的!”
二狗子哭喪着臉:“局座啊您還不知道,藍笑天一口咬定是警察巡邏隊半夜襲擊藍家大院,拘押了藍大小姐,現在連孫縣長都給驚動了!”
冷汗“唰”地從黃簡人的脖子上流下來,渾身上下的毛孔立即縮緊,驚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你他娘的胡說什麽?誰打劫了藍家大院!”
“是警察……巡邏隊!”
黃簡人哆嗦一下,終于聽明白了二狗子說的話,轉身快步回屋,穿戴好了制服配好槍便沖了出來:“這是誣陷,是栽贓!狗子,昨天咱封城抓馬賊備案沒?有幾支巡邏隊執行任務?都他娘是誰帶的頭?”
二狗子屁颠屁颠地跟着黃簡人:“局座,昨天晚上行動咱警察巡邏隊隻有兩支,我帶領一支,偵訊科的帶領一支,您率領的是民團保安隊……”
陵城警察局外面,藍家的看家護院堵住了大門,跟值班的警察對峙着。
“吃了熊心豹子膽,藍家也敢打劫?藍老爺已經去了縣政府,孫縣長要是不給主持正義的話,咱就南京見!”
這位還不知道南京已經淪陷了吧?國将不國之際上哪找國府大員們去?蔣介石早已率領國府退到了武漢行營,而且現在正準備退守重慶!
孫又庭孫縣長的宅邸在東城富人區,此刻他早已被藍笑天給鬧醒了,一聽到藍家大院昨夜被警察給抄家了,孫縣長驚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笑天啊,這種玩笑可開不得,黃簡人雖然嚣張跋扈,但他敢動你嗎?!”
藍笑天現在已經氣得失瘋了,眼珠子通紅,臉色晦暗,疲憊不堪地歎息道:“又庭,我是病急亂投醫,陵城現在就屬你的官最大,也就你能壓制警察局——今早三時許,一支警察巡邏隊便敲開了藍家大院的大門,不由分說便下了護院們的槍支,任何人不得進出,可兒被押走了,罪名是通匪!”
“混蛋!藍家千金怎麽會通匪?姓黃的這是瘋了嗎?軍統調查組就要莅臨陵城,難道讓我告他一狀才好受!”孫又庭氣得老臉直哆嗦,轉身拉着藍笑天走進客廳:“笑天,我這就打電話給黃句長,要是他真的抓了令千金,他頭上烏沙就他娘的别戴了!”
藍笑天感動的想哭,張張嘴卻“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鮮血!孫又庭驚得慌忙扔了電話:“藍會長您這是鬧咋樣?莫要着急,天塌不下來!”
天确實塌不下來,但藍笑天有一種前所未有的不詳之感——藍家将遭到沒頂之災!
二龍山聚義廳内,宋載仁精神飽滿地端坐在太師椅裏一邊喝茶一邊唱着小曲,全然不把八卦林之事放在心上。老夫子抽了一口煙,猩紅的眼中略過一絲不安:“大當家的,陵城已然大亂,暗樁傳信兒來說糧食等各種物資價格飛漲,醫藥布料等生活必需品的價格也混亂不堪,怕是大戰不久将至啊!”
“軍師分析得有道理!”宋載仁收斂了笑容捏着茶杯吹了幾下:“難怪航兒說陵城有日本人潛入,看來鬼子這是在打提前量,戰事還沒起來這就開始亂了,又是建醫院又是收糧草的,搞得老子心裏直發毛!”
心裏發虛還不是因爲山寨最近快要斷響了?如果當初聽從大少爺的話提早做好準備,也不至于此!關鍵大當家的沒把日本人當回事兒,還跟黃簡人之流相提并論呢,豈不知二龍山已是危機四伏!
老夫子凝重地歎息一聲:“少寨主昨日進城回來便去草堂商讨禦敵之策,結果難料啊!”
宋載仁放下茶杯驚怒道:“小兔崽子昨天就回來了?現在卻沒貓到他的影子!這都火燎眉毛了他卻淡定起來,難道有萬全之策了?吳老道的能耐老子還不知道?做個假還算湊合,領兵打仗他是外行!”
老夫子苦笑道:“話不能這麽說,吳先生的能耐不止于此,昨天便斷定陵城流通的法币是假的!大少爺說日本人居心叵測,搞什麽通貨膨脹,讓物價飛起來,他們便能掌控陵城了!”
“小日本子早就居心叵測!”宋載仁重重地怕打桌子,起身來回踱步:“奶奶的,竟然欺負到老子的頭上了,孫又庭和黃簡人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日本人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竟然不管不問?怎麽當的父母官!”
“大當家的,現在的形勢您還沒看明白?陵城的水越來越渾,各家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老夫子苦澀道:“當務之急是催促藍家商行把咱定的物資盡快送上山來,否則山寨一斷饷恐怕大亂啊。”
宋載仁憤然大罵藍笑天,又罵黃簡人一通,未了才瞪着眼珠子怒道:“老子隻信封一句話!”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宋載仁嘿嘿一笑:“幾十年都是這麽過來的,隻要二龍山的兄弟同仇敵忾不怕死,不管什麽黑狗子還是小日本子,甭想打二龍山的主意!”
“可現在形勢畢竟不同,二龍山已經成了一塊肥肉!”老夫子點着桌子看着宋載仁:“大當家的,現如今跟以前不同,甚至跟十年前的那場大戰有很大不同——八卦林已經喪失了防禦功能,危機就在眼前啊!”
老夫子所言都是事實,宋載仁清楚得很!但他還相信“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句古語,豈不知此“兵”不是當年的土鼈軍閥,而是窮兇極惡詭詐多端的日本人。
正在此時,侯三急匆匆地跑進聚義廳:“大當家的,藍笑天派管家拜山了,說有要事!”
“姓藍的終于想明白啦?又來雪中送炭嗎?”宋載仁興奮地哈哈大笑:“三子,快請!”
侯三轉身跑出去,老夫子望一眼百步階:“未必是雪中送炭啊!藍掌櫃的現在跟日本人混得風生水起,怎麽會上山來助咱一臂之力?您難道不知道啥叫牆頭草!”
“哈哈,軍師多慮了,藍老鬼絕對不會做那種事……”宋載仁得意地喝一口熱茶,嘴裏沒罵藍笑天,心裏卻升起了一團疑霧:藍老鬼莫非又在耍什麽鬼把戲?
張管家滿頭熱汗地跟在侯三後面,一言不發步履匆匆地走進聚義廳,見到宋載仁先奉上一盒禮品,竟然是陵城最著名的特産:老陳記長壽糕!
“大當家的一向可好?”管家老張着實累得夠嗆,淩晨三點多藍家大院出事之後,便急三火四地奔赴二龍山。但不管怎麽急,該有的禮數一樣也不能少,誰讓老爺攤上大事需要大當家的出面呢?
宋載仁盯着張管家冷哼一聲:“有屁就放别繞彎子,大清早的拜山不是給老子問安的吧?”
“大當家的,這是我家老爺給您的信,請過目!”老張恭恭敬敬地取出信遞給侯三,侯三遲疑一下才把信呈上。管家老張擦了一下熱汗:“我家小姐被綁架了,您一定要給老爺做主啊!”
“啪!”宋載仁一拳砸在桌子上:“你說什麽?黑狗子劫了藍家大院!”宋載仁抓起信箋撕開,抽出一張薄紙掃了一眼扔給老夫子,起身走到管家面前:“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張吓得一哆嗦,驚懼地看一眼宋載仁嗫嚅道:“今天淩晨三點多,一隊警察巡邏隊打劫了藍家大院,押走了我家小姐……”
宋載仁的臉氣得幾乎變形,滿面怒容地盯着管家:“黃簡人是不是活膩味了?憑什麽拘押我兒媳婦!”
“是……是通匪的罪名!”老張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磕磕巴巴地說出來,被宋載仁的眼神吓得倒退兩步:“大當家的您别生氣,巡邏隊有拘捕令,老爺無法攔阻,護院們被打傷了好幾個……黃簡人是不是瘋了?”
姓黃的沒瘋,這是沖着二龍山來的,陰損至極!
老夫子展開信紙,上面隻有短短的一行字:賢弟近安,陵城已亂,請速定奪!
藍笑天這封信很怪。隻字未提巡邏隊打劫藍家大院拘押藍可兒之事!老夫子沉吟片刻才把信放在桌子上:“把大少爺請來!”
侯三慌忙奔出聚義廳去找宋遠航。
“軍師,藍老鬼寫的啥?”宋載仁氣得臉色成了豬肝顔色,怒火中燒,恨不得立即帶人殺入陵城剁了黃簡人。
“陵城已亂,請速定奪。”老夫子沉重道:“該來的總會來,不會早一點也不會遲一分!”
宋載仁點點頭:“來人,把二當家的給我叫來!”
“您想怎麽處置?”老夫子凝重地看着宋載仁,腦子裏卻快速思索着,藍笑天之所以如此急切地派人送信上山,本意十分明顯:二龍山岌岌可危!而且很有可能發生他無法掌控的事情,而又不能與之對抗,藍可兒被拘押之事對于這件事而言倒不顯得那麽重要了,這點不符合常理!
宋遠航急匆匆地走進聚義廳,沒有太多的禮節,看一眼藍笑天的親筆信,便一言不發地坐在太師椅裏。
宋載仁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黃簡人派人以通匪的罪名拘押了可兒,怎麽辦?”
宋遠航微眯着眼睛低頭不語。
“你倒是拿出個意見啊?要不要殺入陵城救人?”
“大當家的您先莫着急,少寨主自有說法!”老夫子沉吟片刻:“藍掌櫃的這封信意在告警,我猜測黃簡人未必敢動藍家大小姐!”
宋載仁氣急敗壞地拍着桌子:“軍師你咋糊塗了?人都已經拘押起來了,還未必敢動!”
管家老張臉色憋得通紅,不住地點頭:“大當家的說的對,姓黃的喪心病狂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黃雲飛急匆匆地走進聚義廳,屋内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黃雲飛見宋遠航也在,心裏頓覺不爽,斜着眼瞪一眼宋遠航,吊兒郎當地拱手施禮:“大當家的叫我?”
“嗯!”宋載仁陰沉地瞪一眼宋遠航,一屁股坐在太師椅裏:“黃簡人對藍家下狠手了,以通匪的罪名拘押了藍家大小姐,藍掌櫃的派管家搬兵來了!”
黃雲飛一下從凳子上彈起來,怒道:“竟然有這種事?大當家的我立即帶人殺入陵城救人!”
“挑心狠點兒的!”
“好嘞!”
黃雲飛剛要起身走,忽的停下了腳步,斜眼掃一下宋遠航,心裏卻變得複雜起來。藍可兒可是你宋遠航未過門的媳婦,被黃狗子拘押起來竟然連個屁都沒有?還是不是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