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田遠遠地跟在幾輛馬車後面觀察形勢,始終沒有動手。巡邏隊并沒有檢查車輛,讓野田送了一口氣,命令車輛就近停在史家糧店的後院,等待時機轉運。
宋遠航對眼前的形勢十分了然:警察巡邏隊的目标應該就是自己!
黃簡人耿精忠昨晚行動失敗,非但沒有找到八卦林地下王陵,反而炸出了一條河,還死了一個當兵的,今天的行動是否與此有關?宋遠航思忖半天,此次進城雖然隐蔽,但黃簡人的眼線遍布全城,行蹤大概已經暴露,必須提早撤離。
聚寶齋内,高橋次郎面無表情地掃視一番已經出具雛形的醫院,心裏不禁冷笑:藍笑天還等着發大财嗎?這裏将作爲大日本帝國後方的醫療站而存在,無論是藍笑天還是黃簡人,甚至是孫又庭孫縣長,這些人都必須爲我服務。
任何阻擋控制陵城的人都必須清除!不過不是現在。
“田先生,醫院什麽時候開張?現在醫護人員已經到位了,藥品也有了一些,孫縣長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藍笑天滿臉堆笑地看着高橋次郎問道。
高橋次郎點點頭:“藍掌櫃的,醫院運行并非有了這些條件便可以運行的,各種醫療器械、制度的建立和人才藥品才是關鍵,而一旦要運行起來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困難,藍掌櫃的準備好了嗎?”
藍笑天一愣:“還要準備什麽?難道讓我招攬病人嗎!”
“非也非也!”高橋次郎望着漆黑的窗外:“你我合作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次我投下重金開設醫院,目的是發大财賺大錢,但我鍾愛的并非是錢财——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藍笑天咬了咬牙,老子喜歡的也不僅僅是錢财,是那批貨!
“您請直言!”
“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喜歡繞彎子的,賽寶大會期間我邀請你和掃大當家的吃飯,寶物清單您也見到了,這麽長時間以來我始終耿耿于懷……”高橋次郎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笑道:“當着真人不說假話,無論花多大的代價我都要買到那些玩意,藍掌櫃的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藍笑天沉默不語,心裏卻早已不滿!
“聯合黃簡人不過是第一步,能否得到二龍山的寶貝才是最終目的,所以還請藍掌櫃的跟宋大當家的多多交流,至于醫院開業之事并不緊要——倘若清單上的古董到手了,發大财還會遠嗎?”
“田先生的意思聯合開設醫院隻不過是個由頭而已?”藍笑天憤然瞪着高橋次郎:“可我的聚寶齋已經名譽掃地,損失如何彌補?醫院遲一天開業我就會蒙受一天損失!”
高橋次郎聳聳肩,冷然不悅溢于言表:“我是老闆,你不過出了幾間房子而已!”
“你!”
“藍會長,君子不利于危牆之下這點你明白吧?”高橋次郎詭笑不已,如果隻出了幾間房子就想控制這座醫院的話,豈不是人人都會發大财了?對于姓藍的而言,最好能順從才好,否則就要采取非常措施。
藍笑天低頭思忖半晌,才微微點頭:“田先生是當然的老闆,醫院早日投如經營也是你我共同的心願——至于那張清單,我早就忘記了是什麽,我也希望你能早日得到上面東西!”
正在這時候,石井清川忽然急匆匆地走進來:“二位老闆,咱們去喝茶好不好?”
“你們自便,我回家休息了!”藍笑天"怒氣沖沖地出門而去。
高橋次郎得意地望着藍笑天的背影,忽然嗤笑道:“他會後悔的,中國的茶飲可是極好的,可惜藍會長沒有機會品嘗到極品好茶啊!”
“高橋君,黃簡人今晚出動了巡邏隊,對鼓樓大街進行搜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石井清川驚懼道:“我們的貨暫時存放在史家糧店,等待時機轉運道秘密貨站。”
“嗯!不急,藍掌櫃的既然不跟我們深度合作,一定要創造條件才行,今晚我就要看到人,怎麽樣?”
“沒問題!”
高橋次郎冷笑着走出聚寶齋,一名醫生模樣的人送出來:“田先生有什麽要求請您吩咐。”
“控制好醫院建設進度,盡力設置障礙阻止藍笑天想要開業的想法,明白嗎?”
“嗨!這裏所有工作人員都是我們的人,他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很好!”
石井清川陪着高橋次郎向錦繡樓方向而去。
陵城警察局,二狗子耷拉着腦袋站在黃簡人面前打了自己兩個嘴巴:“局座,小的該死,有沒有抓到姓宋的小兔崽子!”
“線報說他在藍家商行,老子親自帶人去抓卻撲空,又說是在鼓樓大街仁和客棧,結果呢?”黃簡人氣急敗壞地拍着桌子:“那個狗屁民團副隊長史進财就是一條狗,指望狗能說人話!”
“局座,我建議全城誡嚴,就不信宋遠航能插上翅膀飛了!”
黃簡人氣得搖頭歎息不已,三番五次地抓捕宋遠航未果,他懷疑自己浸淫陵城警界幾十年全他娘的白混了。黑白兩道的人馬全部出動竟然抓不住一個小馬匪!
不過這事也不能全怪二狗子,宋遠航來去自由定然是得到暗樁的幫助,但這方面的信息實在少得可憐,現在隻知道西城區的任何客棧是一處。
“好啦,别自我感覺良好了,宋遠航敢闖陵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黃簡人歎息道:“他是國府押運專員,除非秘密抓捕而不能公開,否則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我怎麽處置他?難道要公審嗎?”
這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情絕對不會幹。軍統調查組若知道這件事豈不是撞到了槍口上?黃簡人有些後怕,好在沒有抓到宋遠航!
夜色闌珊,山風徐徐。一批快馬飛馳在土路上,蹄音打破了山間的寂靜,忽然一聲尖銳的呼哨傳來,宋遠航果斷地拉住缰繩,也打了個呼哨。
“少寨主,您回來啦!”兩個小土匪忽然從灌木叢中鑽出來:“大當家的老早就派我們在此迎接您呢!”
“嗯!”宋遠航凝神看了看兩個兄弟:“禀告山寨就說我回來了,暫時不回山,我去草庵靜堂,請老夫子立即前往燕子谷。”
利箭破空之聲随即響起,宋遠航打馬向燕子谷飛奔而去。
草堂之内,吳印子正坐在蒲團之上敬香。外面傳來一陣銮鈴聲音,才起身走出草堂,望着漆黑的山路,老臉不禁露出喜色:大少爺回來了!
“準備酒菜,給大少爺接風!”
“師傅,咱草堂啥都沒有,别說酒菜,就剩下幾個幹饅頭了!”小徒弟不滿地嘟囔道。
燕子谷草庵靜堂可謂是一方寶地,坡下便是九瀑溝流下的一條小溪,此刻正流水潺潺,蟲鳴一片。宋遠航跳下馬,讓馬飲飽了水,便把放任它去林中吃草。
宋遠航獨自走進草堂院子,便看到吳印子垂首靜立,便拱手笑道:“吳先生竟然算出是我?”
“少寨主人馬勞頓,焉有路過而不進的道理?”吳印子還禮苦澀道:“您擔心八卦林之事已久,現如今終于有了個說法,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終歸是天意如此,所以還請大少爺不要太擔心了。”
吳印子把宋遠航讓進屋内,一盞青燈下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饅頭和鹹菜,茶水已必。宋遠航簡單地填飽肚子,精神了許多,從懷中掏出一疊花花綠綠的法币放在桌子上:“請先生驗看一下!”
“這是法币啊!”吳印子一眼便看出來:“很久以前上海來人定制赝品的時候便用的是這種錢币,不過我沒有收。”
宋遠航微微點頭,吳老道果然見多識廣,偏安一隅在深山之中竟然還認識法币?
“現在陵城之内盛行成災,我擔心這是一場陰謀!”
“陰謀?”
“法币泛濫會導緻通貨膨脹,物價飛漲,百姓便遭殃。您豈不知道一地之貨币供給是不能過多的,要與銀元黃金等硬通貨挂鈎,否則就會出現貨币貶值之惡果。”宋遠航冷然道。
吳印子點點頭,唏噓不已:“這個道理我明白些,譬如我做假的多了,市面上的赝品便泛濫成災,寶貝便不值錢了。”
宋遠航的心一震,忽道:“請您鑒别一下,這法币真的還是假的!”
“少寨主何須鑒别?您的判斷一向很準,倘若是一場陰謀的話,這東西定然是假的,旨在搞亂陵城;倘若是真的話,不太可能擾亂貨币之供需,也無須驗看辨别!”
宋遠航點點頭。
吳印子拿起一張法币,在油燈下點燃,紙币随即便飄飄然地成了紙灰,落在地上。
“落地成灰,假币無疑!”
“這件事的确是一場大陰謀,可歎陵城的那些官老爺們還無動于衷呢!”宋遠航憤然起身不安地踱步:“此去陵城,鼓樓大街大大小小的糧店雜貨鋪都在以法币交換,老百姓的手裏握着的都是法币,照此下去豈不出大亂子?”
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出法币的來源。宋遠航早已懷疑法币陰謀,旨在破壞陵城經濟,讓城内的貨币陷于癱瘓,背後搞鬼的人便達到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吳印子凝重地皺着眉頭:“搞亂陵城他們能得到什麽?洗劫老百姓手中的财富麽?當今世道早已亂了,上海南京先後淪陷,國府早已國将不國,遭殃的是老百姓!”
“吳先生,這件事不是單純的洗劫财富的問題,我擔心……他們的目的是二龍山!”
“何以見得?”
“假法币隻是他們搞亂陵城的一個步驟,現在陵城大多數糧站都已經被他們控制,以法币收購春糧,并滲透進其他各個領域。而注入藍家商行之流拒絕以法币交換,生意清淡無比,堅持不了多久就會難逃倒閉破産的命運。”宋遠航凝重道:“所以,我猜想他們的陰謀是控制陵城,從而打擊二龍山!”
這種破壞是絕無僅有的,是血淋淋的入侵。誰是幕後主使?不用腦袋都能想到:日本人!
兩人正在分析形勢,老夫子在蠻牛和侯三陪同下到了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