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載仁一行人等到了陣眼之處,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望着不斷湧出的水流不知所措。吳印子倒身便拜,宋載仁也慌忙跪倒在地:“我對不起祖宗先人啊!”
“此乃天意,無人可更改!”吳印子向北叩首,渾濁的老眼望着池塘沙啞道:“大當家的,當年此處應是一處龍潭,河洛之圖已然昭示出這點,沒想到百年之後幹涸,卻被盜墓賊給炸出水來了!”
宋載仁瞪着猩紅的眼睛驚懼不已:“道爺,怎麽辦?總不能讓王陵之水就這麽流幹吧?倘若千年藏寶被毀,我宋載仁有何面目去見老祖宗?”
“如今沒有辦法阻止水流湧出,唯有聽天由命了。”吳印子盤坐在池塘邊,一陣涼風掃過,池塘的水面泛起陣陣波紋。
宋載仁黯然無措:“你不會堪輿之術嗎?怎麽也得做作道場安撫一下老祖宗吧?”
藍可兒挽着宋遠航的胳膊驚訝地看着水流:“遠航哥,這是怎麽回事?一夜之間竟然出來一條河!”
宋遠航凝重地盯着池塘中心的位置,那裏應該就是石碑的所在,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石碑西南三步之地便是那個深不可測的旱洞。當時爲何沒有水?現在水流爲何如此豐沛?真是怪異至極!
“吳先生,您所做的水牢是否就是用水封住了旱洞?”宋遠航忽然想起月前交代吳印子以水封洞的事,不知道他是怎麽做的。
吳印子微微颔首:“旱洞注水七日而不滿,未曾其下會有甘泉啊!”
幾個人正在說話之際,蠻牛突然氣喘籲籲地跑來,臉色煞白,驚懼地喊道:“大當家的不好啦,下遊有死人!”
“在哪?”宋載仁立即掏出手槍,順着蠻牛指的方向奔去,宋遠航和藍可兒也是大驚失色,慌忙跟了過去。
下遊百米之處的灌木從裏果然趴着一具屍體,宋載仁二話不說就給拽了上來。屍體泡的腫脹起來,但還是能看得清楚是一個年輕的漢子,穿着粗布麻衣,死相極爲恐怖,一看便知是溺水而亡。
宋遠航皺着眉頭,揭開屍體的領口,裏面露出軍裝來,心中不禁一動:“是中央軍當兵的!”
“他娘的,昨天半夜炸陣眼的是城外暫編團?”宋載仁氣得七竅生煙,跺着腳罵道。
“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宋遠航思索片刻才幽幽地歎息一聲:“吳先生,把他埋了吧,隻不過是陰謀的犧牲品而已。我猜測昨天半夜耿精忠來過,必然有穿山甲那貨,本想炸開陣眼尋找墓道,未曾想炸出水來,他成了替罪鬼而已。”
吳印子也點點頭,吩咐小徒弟找一處向陽的山坡挖個土坑,把替死鬼給草草埋了。
“大當家的,今晚我要在此地做個道場,超度亡魂告慰祖宗,但願先人在天之靈能保佑龍山王陵萬無一失!”
宋載仁沉重地點點頭:“吳先生,這招靈不?要不我殺豬宰羊好好祭祀一番?”
吳印子苦笑着搖搖頭:“看似飛來橫禍,實則是天降機緣,必有重要人物處世方能化解啊!”
“什麽重要人物?”
“不知道,但我猜想此人必能力挽狂瀾,确保二龍山王陵不失。”吳印子疲憊地歎息道:“還請大當家的提前做好準備,那幫盜墓賊不會善罷甘休——十年前都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今天卻任誰也阻擋不住了!”
宋遠航微微點頭:“吳先生所言極是,我所布控不可謂不嚴密,但還是沒有阻擋住對手破壞王陵的腳步,而且他們已經開始了行動,我們卻陷于被動之中。”
“少寨主,冥冥中早已注定會有此一劫,你不要介懷。我們日夜所擔心的事情早晚會發生,但以眼前的形勢對我們而言未必是壞事,至少不用擔心對手破壞八卦林陣眼了,它已經沉入水下了!”吳印子望着平靜的水面歎息道:“大當家的,您還記得那首詩嗎?”
宋載仁苦着臉搖搖頭:“老子的名字都快忘記了,還記得什麽狗屁詩?”
“玉落晨溪枕陰陽,日月乾坤帝王鄉。山河永固星鬥轉,千年一歎歸寒塘!”宋遠航低聲吟誦道,不禁眉頭微蹙,思索片刻才若有所悟:“吳先生,這首詩是有所隐喻?”
“玉落句寫的不就是八卦林嗎!”吳印子臉色微變歎息道:“少寨主是讀書之人,悟性極高,還未曾想到嗎?”
宋載仁落落寡歡地坐在林中,望着前面的池塘一言不發。
眼前的景象嫣然是一副晨溪流水圖,“陰陽”二字豈非便是“八卦”嗎?也就是說晨溪乍現在八卦林的時候,“玉”才會出現——水落玉出之意。
宋遠航有點頭暈,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否合理,也來不及思索太多的問題,這首詩的确對王陵諱莫如深!
“爹,玉在何處?”
宋載仁翻了一下眼皮:“什麽玉?”
“玉落晨溪枕陰陽是隐喻之意,亦即八卦林的晨溪出現的時候,玉才會出世。”宋遠航歎息道:“我不相信什麽僞科學,更不相信做法事能保護好龍山王陵,但有一點我清楚無比,日本人和黃簡人耿精忠之流已經開始了行動,而我們隻不過是做了些表面文章而已,并沒有做好防禦。”
宋載仁凝重地點點頭,遠航說的對。甚至這麽多年來,他都沒有做好防範的準備,待事情發生之後完全沒有辦法應對。宋載仁胡亂地摸了半天,忽然想起身上所帶的玉佩來,猶豫一下便解下扔給宋遠航。
“這東西跟了我幾十年,是古玉佩!”
“封鎖一切消息,我回來再定奪。”宋遠航小心地看一眼玉佩,上面刻着精美的紋飾,并無任何異樣。但他知道這東西價值連城!
宋載仁落寞地點點頭:“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軍師說你去陵城摸底,我不放心,派蠻牛和侯三跟着。”
“讓他們保護你的安全吧,我自有分寸!”宋遠航長出一口氣:“蠻牛,你保護大當家的,一刻也不能離開左右,懂不?”
蠻牛咧嘴一笑:“就跟保護大少爺一樣保護大當家的?”
“嗯!可兒,咱們走。”
藍可兒打了一聲呼哨,兩匹大馬奔出樹林,打着響鼻長嘯不已。兩人飛身上馬,宋遠航在原地轉了幾圈:“沒有我的命令山寨任何人都不得調兵,還有昨天上山的齊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要善待始終,一切等我回來!”
宋載仁和吳印子望着兩人的背影,皆歎息不已。
“吳老道,那首詩究竟是啥意思?”宋載仁的心空落落的,玉佩跟随他幾十年了實在有些不舍,但早晚都得給兒子,長痛不如短痛。
吳印子低頭思忖片刻:“我也不知道,詩中蘊含的意象實在高深莫測,那第一句玉落晨溪枕陰陽,大概是說玉落在八卦林的晨溪之中。之前是不可理解的,因爲八卦林裏沒有溪水,而現在卻不同!”
宋載仁唏噓不已:這就是天意啊!
陵城錦繡樓後堂,白牡丹正面容憔悴地坐在沙發裏,懷裏抱着一支純白色的小貓。睡衣領口敞開着,露出一片白花花的皮肉,一條金色的項鏈若隐若現,上面挂着一根拇指粗細寸許長的古玉。
“老闆娘,聽說城裏的黑狗子這段時間又開始活泛了,姓黃的糾集手下和民團在城外訓練,整天弄得烏煙瘴氣的!”翠柳熬好了重要,瀝出半碗湯水端過來:“藥好了,您都得喝掉,病才能好!”
白牡丹慵懶地笑了笑:“我這病啊是心病!甭管什麽黃狗子黑狗子的,任他們折騰去,老娘做我的生意,不管怎麽說現在是替宋老鬼照看着。”
“您想開一點好不好?不就是弄丢了兩件兒老玩意嗎!咱陪他就是。”
白牡丹苦澀地搖搖頭,翠柳哪知道那兩件兒寶貝的價值?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大當家的擅自把遠航兄弟的國寶文物箱子打開了,那兩件兒東西可是南運的國寶!
本想自帶嫁妝委身于二龍山,誰成想姓宋的根本不讓自己上山。都是我惹的貨,卻無法平息。
“吩咐猛子下去,全城聘請泥水匠,越多越好,我要重修草庵靜堂!”
“您這是鬧咋樣?”翠柳不禁眉頭微蹙:“咱不是還願了麽?”
“一切因我而起,燒了吳老道的廟堂,砸了他的飯碗,壞了我的名聲——我這是在贖罪啊!連造假的聚寶齋都黃埔了改成了醫院,姓藍的不也是在贖罪?”白牡丹喝一口湯藥,滿嘴瞬間滿是苦澀。
錦繡樓二樓,李倫穿戴整齊出了雅間,望一眼對面的秋之雅間,淡然笑了笑便下樓。兩個上海來的古董商近日怎麽如此消停?不過也更神秘莫測,莫非他們有所行動了麽?
“李先生,您這麽早出去散心?”白牡丹斜靠在櫃台旁嬌笑道。
李倫紳士一般地點點頭:“白老闆早!天氣愈發晴朗,在樓裏憋悶得不行,出去轉轉散散心。”
“大記者就是不一樣,風度翩翩風流倜傥,隻不過是個過水的!”白牡丹咯咯笑道:“若是嫌寂寞,我派最好的跟着你陪您聊天消磨時光也好呢!”
李倫苦笑:“白老闆有所不知,我是奉命而來,采血陵城風物人情,混個稿費而已。對了,樓上那兩位老闆多日不見,可是退宿了?”
“哪裏是退宿?他們比你出去的早得多!”白牡丹瞪一眼二樓的雅間:“古董商搞起了醫院,我倒想看看他們的醫術如何!”
聚寶齋聯合上海來的兩個古董商開醫院的事情,早已在陵城傳得沸沸揚揚,不僅白牡丹知道,李倫也是有所耳聞。隻是不知道藍笑天爲何放棄了聚寶齋,更不知道那兩個神出鬼沒的家夥到底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