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争得不卡開交之際,隻聽“砰砰”兩聲槍響,吓得夥計們差點尿了,嘈雜之音戛然而止,二狗子也是大驚失色,轉身望向門口,瘦狗臉才松弛下來:“局座,錦繡樓的夥計們妨礙執行公務!”
黃簡人舉着還在冒煙的手槍陰森地看一眼白牡丹:“誰妨礙公務……就是跟本局過不去,不管是誰都給我抓起來!”
“哎呦,原來黃居長親自駕到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錦繡樓可是正經八百的做生意的,您這一鬧騰還怎麽做?”白牡丹強壓心頭的怒火,惱怒道:“不過他方才說的可不是實情,夥計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如果黃居長真的是來抓兇犯的,您盡管搜好啦!”
黃簡人冷哼一聲:“白老闆,對不住了,線報顯示有兇犯就藏在錦繡樓!二狗子,給我繼續搜,甯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人!”
“慢着!黃居長,我這錦繡樓住的可都是五湖四海的貴客,您要抓的兇犯姓甚名誰啊?長得什麽樣?我可以幫您查一查房卡協助抓捕!”白牡丹氣得恨不得上去咬一口姓黃的,若是在以往,她早就破口大罵了,今天的情況似乎有點兒不對勁,先穩住了再說。
樓下僵持不下,樓上卻炸開了鍋!黃簡人以爲兩槍足矣震住場面,沒想到樓上湧出不少人,都驚奇地望着樓下,發現是警察圍困才驚懼地回屋。
“不勞煩白老闆,隻要你傾力配合在下便感激不盡了!”黃簡人大手一揮,二狗子立馬會意,率領手下直沖上二樓踹門抓人。
白牡丹冷冷地坐在椅子裏,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姓黃的欺人太甚,我錦繡樓大小也算是陵城獨一無二的存在,你緝拿案犯我配合,抓到了是你的功勞,沒抓到呢?錦繡樓的牌子必砸無疑。
正當白牡丹胡思亂想之際,外面忽然一陣大亂:後院着火啦,快來救火!
聲音喊得太突然,就跟半夜鬼叫一般,吓得衆人面如土色,正要往外面跑,忽聽背後兩聲槍響,兩個夥計撞到一起滾到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老闆,不好了,後院起火了!”夥計老七連滾帶爬地沖進來:“黃居長真着火了,快點救火……”
“誰敢出錦繡樓半步,别怪我姓黃的六親不認!”黃簡人氣得失瘋一般吼叫着,指揮警察立即封鎖門口,任何人不得出去。心裏卻戰戰兢兢:老子這輩子倒了血黴,一到關鍵時刻準出差錯,千萬别中了對手的金蟬脫殼之計!
白牡丹冷笑道:“着火好啊,火燒旺運呢,咯咯!既然黃居長有令不得出去救火,那就讓它先燒一會——黃居長怎麽會讓錦繡樓白白損失呢?萬一抓到命犯就算把錦繡樓給燒了又能如何!”
黃簡人的臉色陰晴不定,心裏卻暗自叫苦:大火燒得也太巧了吧?老子這邊剛進錦繡樓,後面便着火,明擺着是燒給老子的!
空氣中傳來一股焦糊的味道,猛子忽然從後堂跑出來:“老闆,不好了,後院房子全着啦——還不趕快救火?”
“誰他娘的敢出去半步老娘把他的腿給打斷了!”白牡丹“啪”的拍一下桌子起身怒目而視:“讓火多燒一會,反正黃居長有令在先,老娘怕什麽?”
錦繡樓後院已然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樓内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包括黃簡人。
“黃居長,水火無情啊,要是讓這大火順着性子燒,恐怕再救就晚了!”高橋次郎起身拱拱手凝重道:“錦繡樓的夥計們去救火,您該抓人就抓人,兩不誤啊!”
石井清川無所謂地笑了笑,看來今晚有的熱鬧瞧了,陵城全城戒言,警察悉數出動,黃簡人主攻的目标是錦繡樓,難道其中有什麽文章不成?
“老田,沒聽白老闆說火燒旺運嗎?黃居長既然不讓救火,損失自然由他承擔——你我不過是過路客,懶得看!”石井清川起身上樓而去。
高橋次郎也拱拱手:“水火無情,黃居長可得想開點!”
黃簡人氣急敗壞地瞪一眼高橋次郎和石井清川,剛要說話,便聽到二樓傳來兩聲槍響,二狗子叫嚣着壓着三個漢子出現:“局座,案犯抓到啦……”
後堂閨房窗下閃過一條人影,借着濃煙掩護竄到窗前,但見窗子“啪”的一聲自動彈開,黑影縱身跳出窗外,動作一氣呵成,毫無拖沓之處,窗戶随即關嚴,閨房内又恢複了平靜,似乎從來沒有人光顧一般。
李倫站在二樓窗前,把窗簾掀開一條縫隙向後院望去,火光正盛,濃煙滾滾,好像是柴房起火了。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人救火,連圍觀看熱鬧的人也沒有!
視線還未來得及收回之際,從濃煙裏面鑽出一條黑影,幾個跳躍便隐身到巷子裏消失不見。李倫凝重地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心裏卻泛起微瀾:陵城雖小但藏龍卧虎,錦繡樓火災定然是有人故意爲之,目的應該是分散黃簡人抓捕逃犯,但這招好像不怎麽靈。
二狗子指揮手下把三個漢子壓到樓下,跑到黃簡人面前敬禮:“報告局座,抓到了!”
三個家夥滿臉鮮血,估計是抓捕的時候反抗所緻。其中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人眼睛被打得封住了,衣服被撕爛,看不出個人樣來,但還喘着粗氣不斷叫罵:“憑什麽抓老子?沒王法了不成——老子是從杭州來的……”
“閉上你的狗嘴!”二狗子上去就是一個嘴巴:“還他娘的從杭州來的,老子看你像從二龍山來的!宋大當家的,沒想到會栽到黃居長的手裏吧?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老天要滅你神仙都幫不了忙!”
白牡丹吓得魂飛魄散,驚恐地望着倒在地上被二狗子踩在腳下的漢子——原來姓黃的是抓宋大當家的,我怎麽沒反應過來呢?!不過白牡丹定睛細看那人的才發現了個問題:這家夥哪是宋老鬼?宋老鬼化成灰她都認得!
黃簡人陰笑不已:“大當家的,你是真沒想到還是怎麽着?有一句話說的好啊,上天有路你不走,入地無門你自來投,不好好待在二龍山往城裏跑,你他娘的想造反不成……”
“我日你百輩子祖宗……老子是來參加賽寶大會的!”
話音未落,二狗子上去就是一槍托:“還嘴硬?看是老子的槍子兒硬還是你的臭嘴硬——把這些土匪都給我捆起來帶走!”
白牡丹冷冷地看着黃簡人:“黃居長,人已經抓了,火也燒差不多了!”
“白老闆,多有得罪,我也是爲陵城百姓着想——哈哈!”黃簡人得意地拱拱手:“這事兒鬧的,趕快救火要緊!”
黃簡人幹笑着就要往出走,白牡丹上前一步擋住:“就這麽走了?”
“匪首宋載仁已經落入法網,多謝白老闆相助!”
“放屁,老娘的損失誰來賠?”白牡丹怒目而視,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和顔悅色和妩媚動人,眼睛裏噴着火,恨不得咬一口姓黃的撕下一塊肉喂狗!
黃簡人斜着眼冷笑:“白老闆,感情這火是我姓黃的點的?爲什麽要我賠?”
“你……”白牡丹氣得說不出話來,俏臉煞白,眼睜睜地看着黃簡人率領一幹人等出了錦繡樓。白牡丹才喘上一口氣來:“姓黃的,咱們走着瞧!”
“老闆,還救火不?”猛子拎着水桶詫異地問道。
“不救!都燒幹淨了讓老娘省點心!”白牡丹氣得一跺腳,轉身回後堂。
一幹夥計無奈地搖搖頭:“快點救吧,一會真燒幹淨了老闆得從咱身上找回來!”
中街冷冷清清,道口的卡子暗哨不時晃動,整條街道寂靜無聲。黃簡人陰森地望着街道盡頭,長長地歎息一聲:老天無眼啊!
“局座,今兒咱可是卧薪嘗膽血仇得報啊!姓宋的詭計多端狡兔三窟,卻被您算計得體無完膚……”
黃簡人放緩了腳步:“你們把人先帶回警察局,關押在偵訊處!”
“是!”二十多名警察押着案犯向警局方向而去。
二狗子志得意滿地哈哈大笑:“要我說這功勞您是第一位的,妙計天成啊,比率領兩個營圍剿二龍山還過瘾……”
“啪”!一聲響亮的嘴巴子打在二狗子臉上,打得這家夥滿臉冒金星!
“局座,您這是?”二狗子捂着老臉驚懼地看着氣勢洶洶的黃簡人,委屈得要死。
“你沒見過宋載仁?”黃簡人咬牙切齒地看着二狗子:“你他娘的抓人的時候也不看清楚點是誰?那家夥根本就不是!”
二狗子有點發蒙,老臉火辣辣地疼,但不敢多說一句話,翻了一下眼珠子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陵城亂戰
“瞎了你的狗眼,你以爲姓宋的那麽好對付?要是真的是他老子就地把他的狗腿打斷了,還能押送警察局?”黃簡人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老子精心策劃的行動全給攪和黃了!
“局座,我親眼看他從聚寶齋出來,乘坐馬拉的轎車到的錦繡樓,二龍山的黃雲飛指認他就是宋載仁,您到之前我不錯眼珠兒地盯着錦繡樓,沒發現他出去,關鍵是上樓抓人的時候他反抗很兇——他不是宋載仁誰是宋載仁?”二狗子真急眼了,若局座說的真的話他的責任可大了去了,弄不好這身黑皮都得被扒幹淨。
黃簡人氣得一跺腳:“你豬腦啊?僅憑這些能判斷他是宋載仁的話,天下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了!”
“那您還爲什麽……”二狗子想說的是既然你姓黃的知道這家夥不是匪首宋載仁,爲何在錦繡樓不當面指出來?現在你他娘的又打又罵拿我撒氣,真他娘的屬白眼狼的。
“人已經抓了,不管對錯都不能讓外人知道,壓他十天半月的,拿錢贖人——你當白牡丹後院失火就白燒了?”黃簡人舉手還想揍二狗子,卻忽然想到一件極重要的事。
二狗子頓時沒了脾氣:“局座,高人啊!”
聚寶齋前大街槍聲爆豆一般炸響,吓得黃簡人差點沒坐地下,好不容易才穩住神:“快,增援聚寶齋!”
二狗子不明所以,驚懼地望着槍聲傳來的方向:“局座,狗咬狗一嘴毛,等他們完事了咱再去也不遲!”
“啪!”又是一個響亮的嘴巴:“你他娘的不想活就早死早托生,執行命令!”黃簡人氣得團團轉,看來小舅子跟土匪接上火了,我道宋老鬼玩的是聲東擊西的詭計麽,沒想到老子來個兩頭堵——要麽在聚寶齋要麽在錦繡樓,果然!
一聲尖利的哨音響徹大街,二狗子拼命向聚寶齋方向跑,邊跑便吹銅哨,命令所有附近巡邏的警察哨卡立即集合,這小子都不知道怎麽指揮了,待形成了二十多人的隊伍後已經累得有點虛脫了!
“增援聚寶齋!”
“二狗子,你他娘的瘋了?他們可是土匪!”
“啪”的一個嘴巴子賞給質疑他的小警察:“執行命令,不得後退,局座壓後,誰要是不服從命令軍法處置——快點!”二狗子真急眼了,下達完增援命令便跑到黃簡人面前:“局座,是攻進聚寶齋還是封鎖大街?”
“給我往死裏打就對了,不惜一切代價抓住宋載仁,每人賞大洋五百塊!”黃簡人聲嘶力竭地吼叫道:“抓不到活的就要死的!”
所有警察猶如打了雞血一般,端着槍向聚寶齋方向狂奔而去,片刻之後槍聲便響徹夜空。
西城區同仁客棧。
宋遠航在院子裏沉靜地望着昏暗而清冷的大街,槍聲不斷撞擊着耳膜,緊張的思緒萦繞心頭,久久不散。
“大少爺,中街方向發生激烈槍戰,兄弟們……”徐大掌櫃的驚懼道:“兄弟們千萬别有大損失啊!”
“徐大哥您放心好了,聽槍聲判斷應該發生了直接沖突,不過不可能是咱的人。”宋遠航冷靜地應道:“咱的人馬已經分批撤出陵城了,聚寶齋裏面隻有藍家的護院,他們的火力不強,不可能打這麽長時間。”
“那?”
宋遠航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願沒有人員傷亡。”
如此激烈的槍戰不可能沒有傷亡,宋遠航的話中意味極深。聚寶齋隻是一個引子而已,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聚寶齋之時,其實那裏已經被宋遠航舍棄了,所以才命人給藍笑天送信報警。
所謂“自輕則賤,自重則安,自亂則亂,自尊則強”,乃是告誡藍笑天要以大局爲重,不要爲了個人私利而數典忘祖,陵城的形勢遠比任何人想象的要嚴峻得多,宋遠航懷疑日本特務已經滲透進來,其目的不言而喻——奪寶!
半個月的醞釀已經讓聚寶齋名聲在外,兩天的亮寶會更是吸引了衆多心懷鬼胎之輩。所以,今晚的事故已經不可避免,無論交戰的雙方是誰,目的已昭然若揭。
所以,宋遠航沒有在聚寶齋部署一兵一卒!
城裏的槍聲早就傳到了東城門,守衛城門的警察保安隊立即加強了警戒,路障重重疊疊的設置了好幾道。
正在此時,一聲尖銳的呼哨突然響起,驚得守門哨卡立即拔槍上子彈,如臨大敵。不過待對方到了近前才發現,竟然是三支巡邏隊,頓時輕松下來:“兄弟,你們這是幹什麽去?”
“局座令,打開城門……狙擊土匪!”
“哪有土匪?土匪不是在城裏麽?局座的意思是甕中捉鼈……”
“廢話太多,你他娘的是第一天當警察啊?局座的後援馬上就到,城裏的土匪收拾差不多了,二龍山的土匪正在增援——我們趕時間!”爲首的警察吹着哨子:“都給聽好了,抓一個土匪賞大洋十塊——抓住老夫子賞大洋五百!”
城門打開,巡邏隊跑步出城。
“兄弟,要不帶哥幾個發點兒小财?”守城的警察讪笑道。
“要不你他娘的去打土匪,讓老子替你守城?”黃雲飛冷笑一聲出城而去。
陵城八面透風,如果不是爲了快點出城的話,可以從西城荒野處而出,但爲防範有埋伏,宋載仁還是铤而走險選擇從東城門出城,沒想到如此順利,輕易騙過了守城警察,堂而皇之地從他們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出城。
“大當家的,黃狗子要是知道咱們出城了不得氣死?”侯三賤笑道:“難怪軍師曾言少爺非池中之物啊,今天我算是真正領教了他的厲害!”
黃雲飛冷落着老臉不言不語,但心裏卻翻江倒海!
宋載仁翻了一下眼皮:“你才知道?小兔崽子若沒有這個能耐能當上國寶押運專員嗎!你沒聽說過時下流行的一句話?流氓不可怕,最怕流氓有文化——小兔崽子在這方面比老子強得不是一星半點!”
陵城中街上的槍聲逐漸稀疏,耿精忠趴在冰冷的地上,汗水已經濕透全身,冷風吹過打了一陣寒顫,摸一把老臉才發現出了不少血,不知道是哪受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血。
火力真他娘的猛,差點把老子打殘了!如果沒有姐夫的增援,僅憑他們十多個人的力量,估計早被吃掉了。耿精忠一陣後怕,但還是“勇敢”地爬起來,吩咐杜老三繼續搜索。而此時黃簡人的巡邏隊已經完全控制住了中街局勢,憑借人多的優勢和絕對壓制的火力,把土匪們逼到了巷子裏。
但代價有點大:死了一名警察,受傷五人,足見悍匪們的實力的确非同小可。黃簡人立即命令所有警力全力追蹤被打散的土匪,直到把匪首宋載仁抓住爲止!
不過這些隻是做作樣子而已,今晚的行動已然出現失敗的端倪,但沒有人敢明說,尤其是二狗子更不敢說。明裏是已經緝拿住了匪首,實際上是抓錯了人——幾個從杭州而來的古董販子成了替罪羊。
藍家大院書房内,藍笑天一夜未眠。打了無數個電話都沒有人接,中街戰鬥最激烈的時候,護院們請纓去增援聚寶齋,都被藍笑天婉拒:當下是陵城最混亂的時候,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頭——一定要隐忍,哪怕聚寶齋被付之一炬!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破書房的沉寂,藍笑天心裏一陣驚悸:“誰來的電話?”
管家立即接聽,然後捂住話筒:“老爺,是掌眼師傅!”
藍笑天抓過電話:“聚寶齋怎麽樣?什麽,洗劫一空……”
“老爺啊,兩夥土匪爲搶東西打起來了……死了不少人!”
藍笑天頹然地放下電話:完了,全完了!
“老爺,您忘了?咱最值錢的寶貝都放進地下室的保險櫃裏了,土匪們搶的是二龍山存貨!”管家及時扶住搖搖欲墜的藍笑天勸慰道:“您千萬别着急,縱使是那些參加亮寶會的東西被搶走了也不關咱的事兒,有協議跟着呢——即便是按價賠償也不打緊,後面還有宋大當家的頂着呢!”
藍笑天黯然地搖搖頭:“聚寶齋幾十年積累的名聲啊,毀于一旦!今天是賽寶大會最後一天,老天爺爲啥不讓我藍笑天順當一點挨過去?”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任何事情都不會以人的意志爲轉移,聚寶齋遭此大難也不例外,所謂水滿自缢月圓自虧,盛極而衰,這是自然規律使然。
藍笑天從懷中摸出那張國寶清單,看都沒看一眼,在油燈下點燃,瞬間燒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