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想起白牡丹在閨中待客的一幕,兩個老鬼心裏都不是滋味:畢竟歲月不饒人啊,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連錦繡樓的白牡丹也開始啃起嫩草來,他們這些人成了狗尿苔。
藍家大院。
老管家給藍笑天擦藥,藍笑天呲牙咧嘴:“宋載仁啊宋載仁,江湖道義你不講也就罷了,倫理綱常也視而不見?父子勾結搶女人,你敢做初一,老子就做個十五給你看看!”
“老爺,既然和二龍山杠上了,這買賣是不是也做不成了,那些給二龍山備的貨是不是也可以另找買家了,那趙家堡多開了這個數兒。”
藍笑天喝了口茶,情緒平靜下來,冷笑:“咱們是生意人,講究的是個誠信二字,有主的貨,易主去賣,我藍笑天打不起自己的臉?”
老管家斟酌着藍笑天的話:“您的意思,這買賣還做?”
藍笑天滿臉恨意,咬牙切齒道:“當然做,但我得讓他宋載仁用翻一倍的價格買!”藍笑天靠在椅子上閉目沉思,管家退下,剛打開門,藍笑天閉着眼:“去查查老庫裏的貨還有多少。”
老管家皺了下眉:那批貨有年頭了,前陣子淋了幾場雨,恐怕……
藍笑天輕輕擺了擺手:“别廢話!”
隻要能壞到二龍山,管他什麽貨?藍笑天心死沉沉地思索着,本來想借機看看白牡丹從二龍山借來的兩件兒寶貝究竟是什麽貨色,不想卻遇到如此荒唐的麻煩事,這要是傳揚出去我藍笑天的老臉往哪放?
眼下的形勢極端複雜,坊間傳聞宋遠航是押送一批國寶文物路過二龍山被日本人突擊隊襲擊,宋載仁救駕才躲過一劫,但那批貨究竟在不在還得打個問号。如果在姓宋的手裏,就要想方設法讓他拿出來,哪怕不惜重金也要得到。
不過,藍笑天的胃口還不止于此!
錦繡樓斜對面的小攤上,黃雲飛手上擺弄着攤販的胭脂,眼睛盯着錦繡樓大門口。方才的一幕鬧劇他看得清清楚楚,本來定下後天大當家的才進城,今晚卻出人意料地殺來了,看來自己的小計策起了大作用。
兩句話就能把姓宋的忽悠進城,看來大當家的城府越來越淺,正如秋後的螞蚱——沒幾天蹦跶了!一個占山爲王的土匪放棄了應有的警惕之心,滅頂之災便不遠了。如果把這事兒捅到黃狗子那去,估計現在姓宋的早成了馬蜂窩!
黃雲飛有些後悔,所謂無毒不丈夫麽,管他過往恩情幹什麽?老子爲二龍山披肝瀝膽十多年,到頭來還不如一個外來的臭書生說話好使——關鍵是臭書生是大當家的兒子,而自己不過是落魄爲匪的浪子罷了。
宋遠航忽然出現在門口,整理一下衣裳低頭離開,黃雲飛立刻轉頭,與攤販四目相對。
攤販滿臉堆笑:“這位爺一看就識貨,這胭脂可是省城來的好東西,醜婦變佳人,國色變天香,買一盒換個媳婦絕不假!”
黃雲飛變了臉色,将胭脂扔下:“換你娘的狗屁!”黃雲飛遠遠追着宋遠航離開的方向。
錦繡樓内,白牡丹坐在軟沙發上正發呆,臉色嬌紅目光内斂,白皙的脖頸下露出隐隐一片豐腴之物。今晚發生的事情讓白牡丹有些措手不及,本以爲藍老鬼定下今日宴請陵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爲三天之後的賽寶大會暖場,誰料金石沒安好心!
誰知道他都通知了哪些人物?通知沒通知都是兩可之間。白牡丹長出一口氣,好在宋大少爺配合得好,讓兩個老東西知難而退,否則今晚之事如何收場?不過這事若是傳揚出去,老娘的清譽要毀于一旦啊!
“老闆娘,那些聘禮……怎麽辦?”
“什麽聘禮?”
“宋大當家的拉來兩大車聘禮,現在堆放在後院柴房呢!”猛子臉色赤紅無奈道:“總不能放那被耗子咬了吧!”
白牡丹冷哼一聲:“要不把東西送到鄉下去,正好紅英在養傷,那些玩意都給她吧!這晚飯早晚都要扔,老娘現在算是看得開,趁年輕多賺點過河錢也好,省得以後沒日子混。”
“老闆娘心善,一定會有好報!”猛子苦笑道:“紅英姑娘這兩天還鬧着要回來呢,您看……東西送去再說,另外把宋老鬼的東西做墊底兒的,分成幾份,都給錦繡樓的姑娘們做嫁妝!”
李倫小心地望着不遠處鬼鬼祟祟的黃雲飛,低頭四村片刻:這家夥在跟蹤宋遠航?一想到來陵城幾天來所發生的亂事,李倫不禁眉頭微蹙,加快了腳步。
陵城不大,水卻很深。城内的黃簡人全勢滔天,什麽縣長參議的都不放在眼裏,聚寶齋的藍笑天在商界混得風生水起,而城外的暫編團則是偏安一隅的獨立王國,還有二龍山的土匪更是一家獨大,進出陵城猶入無人之境。
這種形勢的确不多見!哪有土匪大搖大擺地在鬧市街頭滋事而地方警察龜縮不管的道理?自古官家就是剿匪的,但在陵城卻相安無事,真是咄咄怪事!
李倫歎息一下看一眼腕表,步履匆匆地追上黃雲飛,不緊不慢地跟蹤下去。
宋遠航哪裏知道後面跟蹤而來的黃雲飛?對于一個經驗尚不豐富的文人而言,陵城大街小巷裏的危險根本就充耳不聞,依然故我地穿過大街,向郵局方向急行。
人頭攢動,喧嘩陣陣。黃雲飛有點着急,慌忙推開擋住視線的人高聲罵道:“好狗不擋路,給老子讓開點!”
喬裝打扮帶着帽子的藍可兒氣不打一處來,回頭一看竟然是一個瘦狗臉的家夥,不禁瞪着眼睛破口大罵:“瞎了你的狗眼!你是什麽東西,也敢碰本小姐?”可兒脾氣火爆,管他是哪路神仙隻要是擋自己的路就敢敲碎他的腦袋!
黃雲飛凝重地看一眼藍可兒放在腰間的手,銳利的眼睛立即發現了露出的槍把,不禁心下一凜:藍可兒?!盡管可兒喬裝了,但也沒能逃過二當家的眼睛,對于普通人而言當然很難辨認出來,但黃雲飛看一眼此人,一股淡雅的香味立即鑽進了鼻子裏,确信就是男扮女裝的藍可兒!
藍可兒不屑地瞪一眼黃雲飛,起步便穿過馬路,後面一輛馬車飛馳而過,黃雲飛擦了一把冷汗,再看對面的街上,宋遠航的影子早已不見,不禁心中動怒:奶奶的,倒黴催的!
黃雲飛四處張望,幾名商販正在吆喝着,卻少有人搭理。便走到近前:“諸位想發财不?”
商販們立即圍了上來,片刻之後又一哄而散。黃雲飛冷哼一聲,穿過馬路向郵局方向行去,藍可兒的影子始終在眼前晃動,心裏不禁了然:姓藍的丫頭跟蹤宋遠航呢!
人群之中,藍可兒躲躲閃閃,正追着宋遠航的身影,突然間,幾名小販出現,圍住了藍可兒。
小販賤笑道:“大爺,剛出山的蘑菇,看看啊,正新鮮的!”
“還有黃芪枸杞,補氣補血又壯陽,保證大爺生龍活虎非同凡響!”
藍可兒躲不開氣得跺腳,想罵卻沒心情,遠航的影子越來越模糊,片刻之間便消失不見。
黃雲飛低着頭從藍可兒身邊離開,陰鸷的眼神盯着前面匆匆而行的人影,心裏卻暗自思索:小兔崽子這是搞什麽鬼?!
陵城郵局是國府唯一尚在運轉的盈利機構,此刻還在營業之中。宋遠航舉步進入郵局,空空蕩蕩的房間幾乎看不到人,到了櫃台前才發現一個帶着深度眼睛的家夥正躺在椅子裏昏昏欲睡。
“請問,這裏還能發電報嗎?”
那家夥打了個哈欠:“電報是發不了了,能發訃告你發不發?”工作人員斜着肩:修電報和電話線的都不知道死到哪兒去了,你急?我還急呢!“
宋遠航翻開皮包:“那就寄信。”
正低頭翻東西的時候,李論低頭推門走進來,從宋遠航身邊擦肩而過,停在櫃台旁邊。宋遠航的心思全在如何把國寶滞留在陵城的信息如何上報上,沒有注意到後面的人,卻聽到手指在櫃台上敲打摩斯碼聲音,宋遠航不免心生疑窦環顧四周,隻看到了窗戶上閃現的一個人影,被發現之後立刻縮回頭。
宋遠航立即将手中的信重新塞回去,快速将兩封信在皮包裏換了封皮。心裏不免疑惑起來:小小的陵城竟然有人跟蹤?!
作爲專業的考古高材生,他隻對古物有興趣,哪裏有機會曆練反偵察的手段?至于方才門口的那個人影自然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還寄不寄啊?”
“下次。”宋遠航扔下一句話匆匆走出郵局,後面傳來一陣謾罵之聲。
“逗我玩兒呢?信不信我把你扔二龍山上喂狗!”
宋遠航望着工作人員,眼神兒卻瞥着李論的身影,低聲:“多謝!”
摩斯碼是一種級别較低的密碼語言,宋遠航曾經跟小曼學過一些,但隻是簡單的交流而已,以備不時之需。今日卻真的用上了,自然驚訝不已。
——有人跟蹤,注意安全!
宋遠航長出一口氣,四望大街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