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國畫精品難得聚在一起啊,雖不比唐寅祝枝山的畫那麽價值連城,但可見其功力深厚,不可多見!”高橋次郎對自己的欣賞眼光極爲自信,這幾幅畫作正合中國字畫的古意,走筆灑脫自然,書法精到,乃是不可多得的墨寶。
石井清川靠在窗前望着樓下熙熙攘攘的行人,他隻對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感興趣,仿若陵城的美女都青睐聚寶齋一般,總有不少女人進進出出,看了半天才發現其中的深意:原來是那些富貴商賈們的家眷!
“還有幾天才是正式開賽,氣氛便如此濃厚,可見陵城人着實是把賽寶大會當成了節日一般對待!”石井清川暗自贊歎道:“高橋君,沒有想到這些支哪人竟然還流連于古董收藏之間,沉浸在虛無缥缈的幸福之中,豈不知淞滬、南京乃至徐州都在戰雲籠罩之下,這裏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爲一片肅殺!”
高橋次郎似乎沒有聽到石井清川的話一般,依然盯着中國話欣賞着:“文化需要傳承,支哪之所以成爲東方古國,其根本原因是民族的個性使然,即便是在戰亂之中也沒有忘記文化二字——無論是那批貨浴血輾轉還是陵城十年一度的賽寶大會,表面上看是逐利而來,豈不知文化在潛移默化地陶冶着他們的性情和思想。”
“那又有什麽用?在帝國的槍炮下,虛無缥缈的所謂的文化不堪一擊!”
“如果有一天帝國能發展到如此狀況,人們依然還興緻勃勃地參與文化的傳承,則是帝國之幸事!”
石井清川不耐煩地看一眼高橋:“如果真有那一天,國家或許會亡滅,就如同眼下支哪一般!”
高橋次郎沉默不語,端詳着面前的畫作陷入了沉思。如石井清川一般認識的帝國軍人,才是國家之不幸,他們隻認識堅船利炮,而看不到文化在背後的強大力量。武士道精神難道不是一種文化傳承嗎?隻不過是這種傳承在沾滿了鮮血和野蠻的。
“二位,好興緻啊!我從一樓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二位的影子,沒想到你們卻躲在這裏獨享清靜!”藍笑天背着雙手站在高橋次郎後面笑道:“田老闆,金老闆,看了這麽多古玩有沒有中意的?我可以暫時給你們當一會講解——當然,二位是鑒賞專家,不需要我過多的解釋。”
高橋次郎指了指國畫,贊歎道:“鄭燮的蘭草多而不亂少而不疏,脫盡時習、秀勁絕倫,雅緻、雅緻!”
藍笑天鼓掌:“先生果然是行家裏手,眼力精鑽啊!”
高橋次郎轉過身,面無表情地望着藍笑天:“這還是托藍老闆您的福啊!”
“田先生客氣了,此處所展出的國畫精品隻不過是聚寶齋近年來所珍藏的一小部分,更有注入唐寅、吳道子等大家之作,還有不少名人的畫作沒有展現出來——當然,這些隻能算作精品而算不得珍品!”
高橋次郎和藍笑天一起緩慢踱步來到窗邊,高橋次郎指着窗外:“陵城果然是依山傍水風景秀麗的風水寶地,擁有如此豐富的民間藏寶,真是令人羨慕不已!”高橋次郎話鋒一轉:“不過現在這世道藍老闆也是清楚的,日本帝國大軍如狂風掃落葉一般南北對進,中國軍隊一敗塗地,這天日後恐怕要變啊?這麽多民間藏寶集于一堂,藍老闆就不怕有鬼魅魍魉窺探?”
“田先生有所不知,陵城賽寶會遠則可以追溯漢立軍鎮,由誇耀兵器馬具到明初定下規矩,十年一度,耀寶尚武,重的就是一個漢家傳承,就算滿清入關都統官瓜達爾發兵攻城,這賽寶會也沒停辦過。賽寶會是陵城的盛事,要遍請陵城龍頭閣老,規矩早已知會駐軍警察,就是二龍山上落草的宋載仁也可以光明正大進城賽寶,田先生你是知道的,陵城一地,娶妻嫁女陪送得都是槍械,民風可不是一般的彪悍啊!在賽寶會造次就是與全城爲敵。”
“果真如此?”高橋次郎不禁心頭一震:“看來是我多慮了,隻是爲何沒有見到白老闆和宋寨主?”
藍笑天淡然笑道:“真正的賽寶大會還沒有開始,現在不過是我聚寶齋一家獨大,展示一些所謂的精品來吊足玩家們的胃口,真正壓軸大戲還早呢!”
高橋次郎點連點頭,忽然手一抖,茶碗從二樓掉了下去摔碎,街上幾人立刻摸到腰間。石井清川狐疑地看一眼高橋次郎,露出一抹不屑之色,高橋君所謂的萬無一失之計策也不過爾爾,支哪人喜歡循序漸進,做什麽都要先鋪墊好,哪有想帝國軍隊那樣雷厲風行的做法?
一切都收在藍笑天的眼中,樓下的人出除了聚寶齋的夥計之外,大多數是來聚寶齋看熱鬧淘寶的老闆,還有他們帶來的家眷。但那幾個帶槍的家夥卻極爲陌生,不禁狀倒吸一口涼氣!
錦繡樓因十年一度的賽寶大會即将舉辦而爆滿,不僅一樓雅間内無一空席甚至寬敞的樓下散桌都是一席難求,而二樓“春、夏、秋、冬”四季包房早已被闊綽的老闆們包了,僅有的數間普通客房都客滿。
宋遠航被藍可兒罵得落荒而逃,不知道怎麽出的藍家大院,所幸圖紙總算是找回來了,心裏郁悶之餘也算是小有收獲。不過那一幕尴尬總是萦繞在心裏揮之不去,仿若做錯了什麽事似的,有些深情落寞。
藍可兒頭暈目眩的那一刻,宋遠航本能地抱住了她,肌膚之親是避免不了的,卻沒有想入非非。想到過往的一切,宋遠航不禁感慨歲月不饒人,懷中的藍家千金再也不是初見那個青春美少女——更何況他的心裏始終隻有一個蘇小曼!
“遠航,你身體狀況不好就得多休息,免得感染了風寒,遭罪的還是自己!”李倫言不由衷地歎道:“你我都如無根的浮萍一般飄蕩來飄蕩去,夢想到外面去闖,卻不知道所有的道路都已被堵死!”
宋遠航喟歎不已地苦笑道:“大才子,你以一支秃筆走遍大江南北,我卻還在爲工作四處奔波,慚愧如我啊。”
“何來慚愧?難不成就爲了一個月幾塊大洋的國府工作嗎?咱們都是一樣的,我供職的南京報社現在也如風雨飄搖中的小舟,不知道國府在何處,不知道國仇家很如何得報,空有一腔熱情,我的秃筆所寫出的豆腐塊文章竟不能填飽肚子,果腹都難,何來快哉!”
兩人相視苦笑不已,卻都各懷心腹事,隻不過是不言明罷了。
“今日進城不過是來探聽一下有什麽消息,尤其是徐州方面,傳言戰事吃緊啊,小小的陵城消息鼻塞如此,舉國之變故還不知道往何處演化,真是急死人了。”宋遠航不無憂慮地起身望着窗外,街道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遠處更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常,心裏不禁猶如賭了一塊棉絮一般,歎息不已。
李倫暗自打量一番宋遠航,笑道:“你這幾天的意志有些消沉,是不是不得志而夢想多所累贅的?考古本是一件苦差事,現如今戰亂頻仍,心中的抱負得不到施展,我是最知道你這種心情的。但一切都要往前看,放眼長遠淡定從容才是王道。”
“李兄,前次你給我看的小冊子還有沒有?”宋遠航話鋒一轉凝重道:“就是關于工産黨人毛澤東所撰寫的遊擊鬥争理論的,還有什麽遊擊戰術的。”
理論眉頭微蹙,搖搖頭低聲道:“那東西可是違禁品,國府封鎖得很厲害——所幸還有兩本,你拿了去千萬别再人前顯露,更不要說是從我這得到的哦!”
理論沉着地打開小旅行箱,從裏面拿出兩本小冊子遞給宋遠航:“這兩本也是我從徐州方面偶然得之,傳說工産黨遊擊隊在陵城也有分支,活動搞得有聲有色,但無緣得見啊!”
“陵城有遊擊隊,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一支什麽樣的武裝力量!”宋遠航把小冊子揣在懷中:“任何武裝力量隻要抵抗日本人的侵略,都可視爲友軍,都是不可多得的抗日力量,都需要老百姓支持。”
“你說的很對——這也是毛澤東提出的統一戰線理論!”
“統一戰線?”宋遠航長出一口氣,這個名詞還是第一次聽過,什麽是“統一戰線”?按照字面理解便是團結在一起抗日,工産黨的這個理論還是不錯的!
李倫沉穩道:“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來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這就是統一戰線!”
宋遠航深意沉沉地點點頭,他發現李倫的臉色和聲音有些怪怪的,難道當記着的都是如此猴精八怪的嗎?他的溝通能力始終如此優秀,不管遇到什麽樣的難題都能遊刃有餘,着實讓人佩服。
白牡丹欣賞着宋老鬼送來的兩件兒寶貝,愛不釋手:一件兒的鎏金寶塔,另一件兒則是青花盤子——以白牡丹的眼光而言她隻能看明白這些!
鎏金塔看着就值錢,畢竟是鑲金綴銀的,而這件兒青花盤子跟錦繡樓的盤子沒啥區别。但白牡丹深知,折兩件兒玩意是宋老鬼精挑細選出來的,就是爲了參加賽寶大會!
有了大當家的鼎力支持,白牡丹對問鼎賽寶大會魁首寶座又進了一步。她認爲隻要宋老鬼上點心,以二龍山豐富的藏寶而言,随便拿出一件兒半件兒的便能轟動陵城。
白牡丹志得意滿地把兩件兒玩意輕輕地放在空蕩蕩的古董架子上,眉開眼笑地啧啧不已:老娘不僅要參加賽寶大會,而且還要拔得頭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