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航從九瀑溝散心回來,吃罷早飯便帶着蠻牛到了前院,正看見侯三從裏面匆匆出來。昨夜一夜未眠,宋遠航的心裏滿滿的都是二龍山地下王陵的事,尤其是聽了吳先生的故事之後,他更堅信自己的判斷,尤其是對老師考古筆記中所記述的内容堅信不疑。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翻來覆去睡不着之際還迷迷糊糊地做了個夢:夢見八卦林九宮八卦陣陣眼裏面往外冒水,泛濫成災,裏面的古董寶貝都順水給沖走了!
“少寨主,早!”侯三點頭哈腰地問候道:“今兒天不錯,您就窩在山寨大門不出二門不過啦?”
宋遠航神色有些恍惚地笑了笑:“侯兄弟這麽早是去哪裏?”
“進城回話,昨日暗樁飛鴿傳信來,藍掌櫃的三天後要舉辦什麽聚會,邀請大當家的去參加,我得提前打個前站,把城裏面那些刺頭兒都剃剃,淨水潑街!”
“三子,你不是做夢呢吧?還他娘的淨水潑街,黃狗子直接把你抓進去!”蠻牛甕聲甕氣地揶揄道。
侯三嘿嘿一笑:“你懂個屁?十年一度的賽寶大會就要開始了,按照老規矩而言所有陵城人都得放下過往恩怨,好好熱鬧熱鬧,賊不能偷東西,管家也不許抓賊——咱可不是賊,是匪,你知道匪字怎麽些?是非裝在心裏面,但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你這是要進城麽?”宋遠航忽然想起考古筆記失落的一頁,所有折疊的飛機小船都複原了,但還缺少最關鍵的那頁紙,二龍山地形地貌勘查圖,上面記着不少關鍵細節呢,不知道被藍可兒那厮弄哪去了。
“少爺您也想去?”侯三低聲笑道:“大當家的可有話兒在先,不容許你出山門半步!”
宋遠航冷哼一聲,:“等我片刻!”
聚義廳的書房内,宋載仁正在把玩着一把轉心壺,這物件兒是昨日進百寶洞的時候偶然發現的,以前曾經有過印象,但過後不知道扔哪去了,這回找到了便帶回書房把玩。
“軍師啊,這玩意好使不?”
老夫子淡然地看着銅鏽斑駁的轉心壺,笑道:“大當家的您是指這玩意還能轉心不?”
“對頭!”
“不能了,轉心壺也叫陰陽壺,壺内有機關,出動機關便會轉心分流裏面的酒水——不過這件兒估計埋在地下之前便不好用了!”
宋載仁翻了一下眼皮:“您的意思是這是一把破壺?”
“不僅破,還是個赝品!”
宋載仁頓感索然無味,把壺扔進了腳下的垃圾桶内,拍拍手歎道:“吳老道作假的手法天下無人能及,連我都給哄騙了。但不知陣眼被破壞之後,那些玩意發揮點作用,否則我可真無言面對祖宗了。”
“此道不過是暫緩之計,并非長久啊,如果三山五嶽各方高人知道了陣眼被破之事,恐怕二龍山都會被翻個底朝天——到那時候您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挺着呗!”宋載仁面色陰沉地歎道:“小兔崽子是老天爺派來專門拆我的台的冤家……”
宋遠航沒有敲門,直接而入。
老夫子嘿嘿笑着點燃翡翠煙袋,老眼瞟着宋遠航:“說曹操到曹操就到了,少寨主,今天好早啊!”
宋遠航點點頭,深深地看一眼老爹,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你高不告訴我二龍山的秘密?”
“你個冤家!”宋載仁氣得一腳踢翻了垃圾桶,轉心壺被踢了出來,滾到宋遠航的腳下。
宋遠航冷哼一聲,附身拾起轉心壺仔細看了一下:“活口做得太明顯,鏽迹太假,一看就是酸腐蝕的——不過這東西埋在九龍嶺更合适!”
“少寨主的眼光似乎精進了不少!”
“我今天不是跟你吵架來的,昨晚我去了一趟八卦林,有些事情你應該告訴我,否則哪兒會招惹這麽多的事端?”宋遠航把轉心壺端正地放在桌子上:“陣眼必須修補,吳先生也是這個意思,我已經答應他即日開始設計修補方案,不幾日内便會有所行動。”
宋載仁緩和一番臉色,莫名其妙地看着兒子,又看看老夫子,冷笑道:“軍師啊,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不成?這小兔崽子好幾天沒說人話了……”
“我在跟你探讨問題——你什麽态度!”宋遠航氣憤道:“八卦林陣眼已破,護衛屏障又少了一道——難道您不着急?”
“我着急有什麽用?軍師說這是天意!”
老夫子淡然點頭:“少寨主,我是順嘴胡咧咧,哪裏比得上吳先生的神機妙算?不過,八卦林陣眼的确是一道優良的機關屏障,此屏障失去作用自然會後患無窮。”
“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宋載仁一想起這件事氣就不打一處來,但實際上他也自感責任重大。
如果不是自己一時興起打毛了那匹馬,兒子永遠也不會到八卦林,更不會出現陣眼被破這種情況。老夫子說這是天意,似乎是再準确不過。
“少寨主,您有什麽好辦法嗎?”
宋遠航長出一口氣,面露可惜之色:“我不會九宮八卦,更不知道陣眼所爲何物——吳先生沒有告訴我其中有什麽真正含義,隻告訴我二龍山從此之後便永無安甯了。”
宋載仁長歎一聲沉默不語。
“好辦法沒有,但我有一個想法,把陣眼洞子裏灌滿水,也許能抵擋一時!”
老夫子低頭冥想片刻:“大少爺的這個主意不錯!”
“那得多少水?你他娘的是異想天開!”宋載仁呵斥道:“如果用水能封住陣眼,老祖宗們還費什麽勁擺九宮八卦陣?還設了個陣眼幹嘛?一派胡言!”
“庶子不與爲謀!”宋遠航憤然轉身而去,到了外面蠻牛已經備好了馬匹,抓過缰繩飛身上馬,一鞭子下去,直接沖下百步階甬道,侯三在後面緊緊跟随,出山而去。
宋載仁氣得七竅生煙,一腳踢翻了腳下的轉心壺怒氣沖沖地出了聚義廳:“混蛋玩意,這麽驢呢,憑一瓢水就能封住陣眼?異想天開!”
“大當家的,大少爺的這個主意太妙了!”老夫子敲了敲翡翠煙袋,煙灰順風飄散而去,凝重道:“以水封住陣眼是目前唯一有效的手段,隻要把旱洞内注滿水,可以擋住任何破壞分子!”
“哪來的水?九瀑溝有水,可離八卦林十萬八千裏,總不能車駝人抗吧?”宋載仁凝神歎息道,心裏卻在仔細思索着水封陣眼的可能性,才發現的确是個不錯的主意,方才有點氣過頭了,沒有往心裏去。
老夫子淡然道:“八卦林距離吳先生的草庵靜堂十餘裏,雖然在深山之中但地勢并不高,況且附近的林子茂密,隻要打出一口井就可迎刃而解!”
“深山老林裏打井?”宋載仁驚訝地回頭看一眼老夫子,思忖片刻才低聲道:“禁地之内不可動土,這是老祖宗的規矩,井要打多深?選在哪裏打?能不能出水?這些都是問題。”
老夫子笑道:“這對咱的确是個不小的問題,但對吳先生可謂是輕車熟路小菜一碟,别忘了他可是風水大師,名号裏便沾了個水字!”
“那就傳令讓吳老道打井!”
“這事兒還得等大少爺回來定奪!”
“軍師,您這是什麽意思?這點屁事老子都決定不了!”宋載仁氣乎乎地踱出聚義廳:“讓二當家的監工,三天内打好!”
水封陣眼乃是極其機密之事,宋載仁卻想到了刁鑽油滑心術不正的黃雲飛,老夫子翻了一下眼皮冷然地搖搖頭:“不可不可!此事隻能暗中運作,而不能大張旗鼓地水封陣眼,以免引起賊人的惦記啊!”
“那……”宋載仁有些左右爲難,身邊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不超過三個,還有一個是倔驢,總不能自己親自去監工挖井去吧?
“這件事您放心好了,既然大少爺對此事如此上心,莫不如交由他全權處理,山寨不要出一人一物,方可穩妥!”老夫子肅然地望着百步階下的寨門沉聲道:“大當家的豈不知當年宋家先人所留下的訓誡麽?三防的道理不可荒廢,一是防動土,二是防賊人,三是防監守自盜!”
“夫子啊,二龍山的秘密早晚要公布于天下,讓我有何面目去見宋家先人?現在時局不穩,陵城内更是動蕩難安,觊觎我二龍山寶貝的宵小之輩挖空心思與二龍山作對,一個毛頭小子怎麽能擔當封陣眼的重任?”宋載仁歎息一聲,轉身回到聚義廳内,落寞地坐在椅子裏凝思不止。
老夫子何嘗不知道其中的道理?黃狗子暫編團,聚寶齋的藍笑天和錦繡樓的白牡丹,林林總總各色人等都乃貪婪之輩,若不是當年大當家的想出迷惑之法以保全山中的寶貝的話,二龍山早被挖得千瘡百孔了。
距離八卦林十裏之遙的草庵靜堂院内,善男信女們稀稀疏疏地進出草堂,但與以往想必少了許多,畢竟老百姓沒有太多的資源拿出來供養一個道觀,除非到草堂來敬香許願。
“大當家的,您怎麽事必躬親啊?派人來不就行了!”吳印子尴尬地端着一支破茶碗恭恭敬敬地放在小幾上:“您先喝杯茶潤潤嗓子,這茶可是老道我從陵城福來順茶莊弄的,上好的西湖龍井!”
宋載仁瞥了一眼茶杯:“老道,你着茶杯可真夠寒酸的,就不能換一個端莊點兒的?老子可不是山野村夫來你這上供的!”
老夫子淡然一笑:“大當家的可能有所不知,吳先生的這支茶杯可是您給的啊!當初爲了做高仿品您親自送來的,這可是宋代的珍品,沏茶不愠不火,茶清味濃,是不可多得的茶具!”
宋載仁哈哈大笑:“這叫什麽來着?有眼不識金鑲玉啊!”
“這個可比金鑲玉貴重多了!”吳印子躬身斟茶笑道:“大少爺來寒舍老道都沒舍得拿出來給他用,這東西是您的專用品!”
“小兔崽子來過你的狗窩?”宋載仁東張西望一番:“他來幹什麽?”
老夫子颔首笑道:“當然不是來品茶的!大少爺心思缜密無人可及,一定是來跟吳先生商量如何保全八卦林安全的。”
“夫子真乃天人,所言極是!”
宋載仁嘿嘿笑道:“是不是告訴你要用水封住陣眼?”
“正是!”
“哪來的水?怎麽封?”
“這個就不用您操心了。”吳印子謙恭地道:“大少爺命我勘查八卦林,尋找合适之地鑿井引泉注入陣眼,完後便走了。”
“你意見如何?”宋載仁詢問的目光盯着吳印子問道。
吳印子歎息一聲緩步走到草堂門口,關嚴了柴門,低聲道:“自古以來二龍山有一個規矩,叫三防,您不是不知道啊,不能動土的。”
“什麽狗屁三防?現在都火燒屁股了還他娘的三防!這事你看着辦,弄不好我燒了你的狗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