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的,您看我這手……”吳印子伸出兩支雞爪子一般的手,包紮這破布條,血迹還未幹,可見宋載仁的鞭力是何等的強悍。
宋載仁尴尬地苦澀道:“都怪我手賤,竟然把吳先生的手給打成這樣,罪過罪過!”
“大當家的說這話是把老道當成外人了!您大人大量,不追究我擅闖八卦林禁地已然是老道的福分,怎麽能說是罪過?”吳印子冷笑道:“夫子,您看少寨主傷在哪裏?”
還未等老夫子開口說話,藍可兒擠了進來,手裏提着藥箱子焦急地走到床前,心如刀絞。宋遠航渾身上下衣服無一處是完整的,破碎不堪,尤其是臉上血迹斑斑,握緊拳頭,不時抽搐着,似乎成了将死之人。
“遠航哥,你醒醒啊——可兒來看你來了!”悲戚的呼喚讓所有人都爲之動容。
宋載仁是眼圈濕潤,慌忙擦拭一下轉身道:“藍賢弟你這是鬧咋樣?我二龍山現在是雞飛狗跳無心招待您啊!要不你帶閨女先回陵城壓壓驚,過幾日山寨日子好過了再來拜訪也不遲啊!”
藍笑天拱拱手正色道:“大當家的,你我還分外麽?本來我和可兒一大早出城前來贈送山寨一批藥物,貨不多卻很金貴啊!”藍笑天歎息道:“未曾料到大少爺會發生此不測,正好用此藥處置他的傷口,相信不就即可痊愈,還請大當家的不要過度悲傷。”
宋載仁黯然地點點頭:“老子平生最看不得哭哭啼啼之事,但可兒這一哭讓我很感動——”
“可兒,别忙着哭了,給你遠航哥療傷才是正事!”藍笑天肅然道。
藍可兒這才止住悲聲,打開藥箱子倒出裏面所有的外傷處置藥物,井井有條地把藥物分類,消殺藥品止血藥品和紗布等外傷處置用藥一應俱全,藍可兒深呼吸一口氣:“蠻牛,過來!”
蠻牛正站在旁邊,聽到藍可兒呼喚卻吓了一跳:“我啥也不會啊!”
“快點過來!”藍可兒杏目怒意沖沖道:“不需要你做什麽,隻要按住遠航不要讓他亂動即可!”
蠻牛驚懼地看着地上擺放的各色藥物慌忙過來,兩隻手不知道往哪放:“大少爺啊,疼就喊出來吧!”
“他還在昏迷之中,能喊得出來?”藍可兒恨鐵不成鋼地怒道:“外傷消殺藥水很烈性,萬一疼醒了可不好辦,現在就按住他!”
藍可兒麻利地打開一支棕色的瓶子,用鑷子夾出一塊酒精棉,輕輕地拿過宋遠航的手,受傷的胳膊血迹斑斑,竟然一時找不到究竟哪裏受了傷!
“大當家的,吳先生說大少爺的脈象不穩,呼吸異常,但筋脈髒器無大礙,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一會待藍姑娘處置好外傷應該能蘇醒過來。”老夫子面沉似水地歎道:“藍掌櫃的遠道而來定然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您還是回聚義廳吧!”
“什麽事都沒有我兒子的命重要!”宋載仁嘟囔一句看一眼藍笑天:“爛賢弟,有事你在這說就好!”
藍笑天對土匪頭子的性格太了解了,如果你說有極重要的事情的話會把他惹毛了,但如果風輕雲淡無所謂地講出來,恐怕他根本沒放在心上。所以時候溝通是一門高深的藝術,唯有如藍笑天這樣八面玲珑的古董商才能深得其中要領。
“大當家的沒有什麽大事,我和可兒上山主要是爲山寨送上一批外用藥品,另外特來知會大當家的,聚寶齋十年一度的賽寶大會恐怕要提前舉行了!”藍笑天輕描淡寫地苦笑道:“還望大當家的做好準備,參加十年一度的賽寶盛事啊!”
宋載仁的心一跳:“什麽情況?賽寶大會還有一個多月才進行,怎麽要提前了?”
“一言難盡!”藍笑天搖搖頭,轉身緩步走出内堂,低聲道:“最近陵城很亂啊,亂到了讓我都無法掌控局面的程度,你老兄是山高皇帝遠,在深山老林裏面躲清淨,有時間和兒子一起遛馬打架玩,我卻忙得四蹄不着地!”
宋載仁凝神看一眼藍笑天的背影,腦子不停地算計着,無論從哪方面都沒有理由提前舉辦賽寶大會,究竟是爲什麽?
不得不說的一件事,在宋載仁的心裏面有兩件最重要的事情:一件是看守二龍山祖産,第二件是參加十年一度的賽寶大會!
聚寶齋的賽寶大會并非是單純的古董買賣,而是集古董鑒賞、買賣、收藏趨勢等等于一身,但這些還遠遠不能吸引宋載仁去參加賽寶大會。他去參加的唯一重要的任務,便是要勘驗那些古董的來龍去脈,尤其是出土于二龍山的古董。
具體而言,如果有二龍山出土的寶貝上了賽寶大會,首先要通過宋載仁的鑒定——通過鑒定者便可以上賽寶大會;而通不過者,這件兒寶貝不僅不能上會,反而會被宋載仁收回——無論采取何種手段都要收回。
因爲但凡二龍山出土的寶貝都姓宋!
“賢弟,你是不是遇到啥不順心的事兒了?告訴老哥,我幫你擺平!”宋載仁算計得十分細緻,目前二龍山正是多事之秋,山寨根基不牢靠,小兔崽子又身負重傷,哪兒有時間參加什麽曬寶大會?
雖然宋載仁對賽寶大會已經期待了十年,十年的時光轉瞬即逝,讓這位二龍山的土匪頭子顯得老态了不少,對問鼎賽寶大會頭魁之事早已不似當年。積壓在心裏的擔憂卻與日俱增:二龍山的寶貝終歸有一天會旁落,百年之後我有何面目見祖宗先人?
“大少爺進了一趟陵城,聚寶齋便遭到沉重打擊——這事您不否認吧?遠航揭開聚寶齋買賣赝品的内幕,錦繡樓的白牡丹怒燒吳老道的草庵靜堂,而識破她的寶貝的人現在又打上門來,要跟我聯合組織十年一度的賽寶大會——所以啊,我感到陵城的水不僅深,現在又被攪渾了!”
宋載仁兀自點點頭:“你就敞開了說吧,我這人性子直想不出那些彎彎道道的,識破白大妹子藏寶的人究竟是誰?”
“上海古玩同業商會,這名字你聽說過沒?”
“叫什麽名字?”
“一個叫田基業,另一個姓金的。”
宋載仁摩挲着下巴凝重地望着聚義廳外面漆黑的夜,沉沉地歎息一聲:“藍賢弟,十年一度的賽寶大會雷打不動的在冬月初五舉辦,現在整整提前了一個月,況且還是聯合舉辦——對方意欲何爲?”
“所以我才匆匆上山征求你的意見,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藍笑天早已算計明白,知會二龍山聯合舉辦賽寶大會實際上是告訴宋載仁這次盛會不同尋常,以往與二龍山聯合舉辦之事應該是沒戲了,因爲上海的田老闆出了大價錢,而如果你姓宋的超過這個價錢的話,當然可以商量,但幾乎沒有這種可能。
賽寶大會沒有死規矩,以往的合作隻能說明雙方關系緊密,但聚寶齋爲二龍山兜售赝品古董一事敗露,揭開傷疤的竟然是你宋載仁的親兒子,我藍笑天沒有報案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宋載仁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姓藍的這是在逼宮來了。
聚義廳内堂,吳印子的手傷也讓藍可兒包紮完畢,吳老道千恩萬謝,而可兒哪有心情跟他客套?握着宋遠航的手心痛不已。
“夫子,我現在要正式給少寨主療傷了!”吳印子冷然看一眼藍可兒:“還請藍姑娘贊避一下,可好?”
老夫子謹慎地點點頭:“麻煩吳先生了!”
可兒一愣:“老道,你說遠航哥有内傷?”
“天機不可洩露!”
藍可兒隻好不情願地出去,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請出去,蠻牛和侯三把守内堂大門,任何人不得入内。
吳印子從懷中掏出兩支陶瓷瓶子,輕輕地打開瓶蓋,倒出一黑一紅兩種顔色的粉末,以純銀小勺将黑色的粉末用水雲開:“夫子,你道大少爺是受的什麽傷?”
老夫子疑惑地搖搖頭:“我看不出來,但能感到這傷很奇怪,從脈象看應該無大愛。”
“您知道陣眼周邊的藤蔓是什麽植物嗎?我查看過那些藤類植物,應該是通心葫蘆藤!”吳印子歎息道:“這種植物的刺有劇毒,被紮傷雖立即不緻命,但讓人痛不欲生。以大少爺目前的情況而言,中毒并不深,隻要服下老道的藥便可痊愈。”
“多謝吳先生!”老夫子凝重地點點頭,看着吳印子把黑色的藥沫送進宋遠航的嘴裏,拍了拍手:“二十分鍾後再來一劑便可。”
“吳先生,我有一事想請教,請您如實相告。”老夫子淡然若素地看一眼宋遠航的面色,并沒有因爲飲下老道的良藥而改善多少。
吳印子吩咐小徒弟時刻關注少寨主的反應,拱手笑道:“夫子客氣了,你是不是想問我是怎麽知道陣眼出事的?”
老夫子點點頭:“吳先生妙算!”
“你已經做出了部分回答。大多數人都不相信命理術算,以爲是仙家在欺騙他們,實則是一種古老的占蔔術,老祖宗以龜甲問事,燒龜甲看裂紋便可知吉兇,其道理很簡單:自然規律爾!”吳印子淡然笑道:“少寨主命令山寨兄弟們幫我修繕草堂,如此善舉已不可多得啊,但昨日并非修房造地之良辰,有黑煞沖頂,進犯正北,故有兄弟出事啊!”
“先生妙算,但我問的并非是這件事。”老夫子凝神盯着吳印子:“我想知道陣眼曆經千年,定海針已然傾覆,機關爲何還能被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