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三披着短衣看着即将封頂完工的草庵,不時催促兄弟們加快速度,在天黑之前必須全部完工,這是少寨主下的死命令。
“我說吳先生,感覺怎麽樣?”侯三撇着嘴瞪一眼指手畫腳的吳印子問道。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啊!”吳印子苦笑搖頭:“侯兄弟,您說少寨主怎麽發了善心派諸位兄弟幫老道的忙?”
“怎麽地?少寨主這忙幫得不對了?”侯三冷哼一聲:“我家少寨主本質良善以積德爲本,白牡丹燒了你這狗窩算白燒,吳先生是因禍得福啊,少寨主命令我一定要好好修繕草庵,馬上就入冬了先讓您委屈一段時間!”
吳印子讪笑:“少寨主長的面善,人也熱情——不過……老道我是無功不受祿啊,弄這麽大的響動得花多少銀子?”
“少寨主沒讓你出一個大子兒,操什麽心?所有工錢物料都二龍山出,老子費盡心思忙前忙後兩三天,都累拖垮了!”
吳印子可憐巴巴地笑了笑:“老道我現在是身無分文,别說是修道觀,就是壘個狗窩都得想幾天——讓我何以爲報啊!”
“我家少寨主沒求彙報!”侯三喝一口熱茶冷然道:“你要是有心的話就發發善心,少寨主是落難二龍山的,我從死人堆裏把他救回來,三災七難沒少遭罪,老道你沒事幹念念經就算是報答少寨主了!”
吳印子無言以對,一個以做股東赝品爲生兼顧看風水的老道,怎麽看都别扭——與其說吳印子是老道實在髒了道家祖師爺的名聲,若是在真正的大道觀裏面鐵定讓他面壁思過三年!
“哎呀……啊!”
兩個人正在擡杠,隻聽見一聲驚叫,一個兄弟從草房上便摔了下來,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發出凄慘的叫聲!
侯三吓得一身冷汗,慌忙跑上前去:“怎麽搞的?馬上收工了你着什麽急!”
“摔斷老子的千年老腰了……”那小子疼得龇牙咧嘴,好在草房不高土地松軟,否則這下能摔死人。
侯三指揮幾名兄弟把老四攙扶起來,仔細詢問才确定沒有大礙,才長出一口氣:“我說吳先生,頭上三尺有神靈啊,您這堂口沾了靈氣咋地?”侯三回頭看見吳印子低頭打坐,氣就不打一處來:“我跟您說話那!”
吳印子根本沒搭理侯三,但見他面色陰沉目光有些呆滞,雙手挽着花做着古怪的動作,嘴唇蠕動卻不知道在說什麽,目光盯着尚未完工的草庵——侯三也不知道老道看什麽呢。
“侯兄弟,今天到此爲止吧,祖師爺發怒了!”吳印子過了半天才長出一口氣:“剩下的不要修了,讓兄弟們安全撤出即可!”
“你神神叨叨地……”
“觀者不語觀者不語!”吳印子依舊正襟危坐,從懷中掏出三枚摸得锃亮的銅錢,嘴裏念念有詞地把銅錢仍在地上——三陰!
侯三疑惑不解地看着地上的銅錢:“吳先生,您怎麽啦?”
“東北方向十裏之地是什麽地方?”吳印子望着草堂後面的山丘林樹問道。
“十裏之地?”侯三莫名其妙地跑出草堂站在草坡上辨别一下方向才跑回來:“十裏之地是八卦林啊——”
吳印子二話不說,撿起銅錢轉身進入草庵,片刻之後才出來,手裏拿着四方羅盤:“徒兒,拿繩子跟我走,快!”
小徒弟慌忙鑽進偏房拿了一捆繩子跑出來:“師傅,去哪?”
“别問!”
侯三咽了口塗抹,看看周圍懵懂的兄弟們,擺擺手:“我說吳先生,您中邪了?”
“别問!”吳印子快步走出院子,回頭喊了一句:“讓兄弟們從小路回山寨,越快越好!”
侯三幾步追上吳老道,臉色驚懼不已:“吳先生,究竟發生啥事了?房子還沒修完呢,我回去怎麽跟少寨主交代?”
“少寨主?”吳印子打了個寒戰:“少寨主大名叫什麽?”
“宋遠航啊,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遠航……”吳印子臉色慘白嘴唇發青:“方才我看見有黑煞從房上略過向東北方去了,你兄弟才從上面掉下來,銅錢蔔三陰乃是大兇之象!”
侯三也吓得夠嗆,慌忙拽住吳老道:“您給說明白點兒,我越聽越糊塗呢?”
“沒有時間了!帶領兄弟們抄小路從九瀑溝後山回山寨——天機不可洩露啊兄弟,主事的有難!”
“誰是主事的?大當家的——吳老道你一驚一乍地讓我範和計!”
吳印子把羅盤揣在懷中,陰沉道:“東北十裏之地是八卦林我是知道的,但從未去過,知道是爲什麽嗎?那裏是二龍山的禁地,連大當家的和老夫子都十年未進八卦林!”
“那又能說明什麽?”侯三終于明白了老道爲什麽如此着急,八卦林山高林密,無路可走。大當家的立下山規:無論任何人都不得越八卦林半步,老道沒進過八卦林實屬正常,連他都沒進去過。
傳說以前有兄弟進入八卦林迷路了三天三夜,後來是大當家的親自出馬把人給領出來的!
“我且問你,現在山寨誰是主事?大當家的還是老夫子?”
“都不是,是少寨主!”侯三臉色慘白,冷汗立即冒了出來:“難道——兄弟們,快點收拾,少寨主出事了!”
二龍山山寨大門洞開,宋載仁牽着馬落寞地進入山寨,臉色陰沉地把缰繩扔給小打便上百步階:“少寨主回來沒?”
“大當家的,少寨主上午不是跟您去遛馬了嗎?”
“放屁,老子……”宋載仁的腦袋昏沉沉的,一鞭子竟然把兒子騎得馬給打受驚了,跑沒了影子,找了個把鍾頭都沒有找到,還以爲回山寨了呢。
聚義廳内,老夫子見大當家的無精打采地進來,不由得一愣:“大當家的回來了?”
“嗯!”宋載仁抓起茶水牛飲一杯,然後把茶杯摔在桌子上:“軍師啊,我今天幹了一件蠢事!”
老夫子淡然笑道:“大當家的一向精明,何以幹了蠢事?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遠航的馬受驚吓,我在後面追卻沒追上,人影都沒看到!”宋載仁苦澀地說道,跟兒子遛馬竟然把人給溜沒了,這不是蠢事是什麽?
“你們在哪遛馬?又是在哪受到驚吓的?”
宋載仁愁眉苦臉地看一眼老夫子:“九龍嶺東北向。”
“大當家的别着急,咱山寨的馬絕對沒問題,少寨主也不會跑遠——二龍山就這麽大的地方,還能跑哪去?”老夫子安慰道:“我派人去找找吧,您先休息一會!”
軍事的話沒錯,二龍山就巴掌大的地方,小兔崽子能跑哪去?關鍵是怪就怪在他順着驚馬奔跑的方向追出了十多裏路,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正在此時,侯三從外面急匆匆地進來,一眼便看到了大當家的正在太師椅裏,才放下心,拱手道:“大當家的,您回來啦?”
“嗯!”宋載仁陰沉地打量一番侯三:“你去哪了,造得渾身草沫子?”
“禀告大當家的,昨天少寨主抽調了幾名弟兄幫吳先生修繕草庵靜堂,現在才弄完,不過就在剛才發生了一件兒古怪事——”侯三凝神看一眼宋載仁:“有個兄弟從房上掉下來了,吳先生占卦說東北十裏之地有黑煞出沒……”
“什麽亂七八糟的!”宋載仁打斷侯三的話頭怒道:“那兄弟摔得怎麽樣?”
“無大礙!”侯三驚懼道:“大當家的,少寨主呢?”
“你問他幹嘛?!”
“吳先生蔔卦問簽,三陰兇相盡顯,還說黑煞沖頂把兄弟從房上掀下來的,還說……”
宋載仁一拍桌子:“臭老道放的屁你也相信?老子就是黑煞咋了!”
“大當家的您别着急,這件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老夫子凝重地看着侯三:“三子,吳先生問簽是三陰沖煞?”
“我親眼所見!”
老夫子沉默不語。
“軍師啊,啥叫三陰沖煞?”宋載仁的老臉也變了色,他從來不相信占卦這些玩意,但今天不得不相信:自己就是他娘的黑煞,把兒子給沖沒了影!
“吳先生是風水大師,也是問卦高人,别小看了三枚銅錢,天地萬物吉兇禍福全藏在裏面。三陰沖煞是大兇之象,與天時地理自然息息相關,結合陰陽五行與天地人三格,便可測出吉兇來。”老夫子冷然道:“三子,吳先生可在草庵靜堂?”
“吳先生吩咐兄弟們從九瀑溝後山小路回來,他和小徒弟去東北向的八卦林說是救人……”
“咔嚓——”一聲炸響,茶杯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吓得侯三一蹦跶:“大當家的您怎麽了?”
隻見宋載仁臉色鐵青,目光有些呆滞,喃喃自語道:“我忘記了三裏之外便是二龍山禁區的事了……”
“三子,你率領兄弟們即可出發去九龍嶺找少寨主,不得有誤!”老夫子厲聲命令道:“切記不可進入八卦林,明白嗎?”
“明白!”侯三應了一聲便轉身出聚義廳,心不停地顫抖,渾身都有些哆嗦:吳老道算得太準了,二龍山主事的人不是少寨主還有誰?事情竟然真這麽巧?大當家的領着兒子去遛馬,竟然把少寨主弄丢了,而且是東北向的八卦林——天意?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