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宋遠航,雖然在陵城呆了十餘年,但都是以詩書爲伴寒窗苦讀,對社會的險惡沒有一點兒經驗。宋載仁深知這裏面的危險,但要想整頓好二龍山勢必要得罪一些人,尤其是以黃雲飛爲首的兄弟們,表面上對他俯首帖耳,暗中卻勾搭鏈環,樹幫立派。
此舉可以震懾那些人,但也會徹底得罪黃雲飛。這是不容争辯的事實。他并沒有阻止宋遠航但也不想弄得山寨雞飛狗跳,當下最重要的是團結起來一緻對外!
“大當家的,事情辦完了!”老夫子幽靈一般地飄進了後堂庫房卧室,黑黝黝的老臉略顯疲憊,把翡翠煙袋插到腰間歎息一聲:“二當家的服軟了,少寨主也不會追究!”
“事情還沒有完啊我的軍事!”宋載仁長出一口氣陰沉地看着老夫子:“黃雲飛是什麽樣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以航兒讀書人的軟心腸而言難以降服于他,我擔心以後節外生枝。”
老夫子淡然地點點頭:“有這個可能,少寨主應該多加防範才是。我已經派了兩位得力的幹将時刻伴随他左右,絕對牢靠!”
“二當家的服過誰?一個是老子,那是當初老子從死人堆裏把他救回來的;另一個是軍事您,不服高人有罪!”宋載仁唏噓短歎道:“你認爲姓藍的那封信靠譜不?”
“靠譜!”
“他明知道警察隊聯合暫編團圍剿二龍山,爲何送一批先進武器彈藥來?是不是想坐山觀虎鬥!”
“沒那麽簡單。黃簡人與暫編團的營長耿精忠是姐夫小舅子的關系,都是火中取栗之輩。但要要想聯合暫編團圍剿二龍山勢必要通過馮團長,料想是姓黃的不想讓馮大炮分一杯羹,兩個家夥才狼狽爲奸串通一氣。”
宋載仁點點頭,山寨内部紛争不斷,而外部形勢也極其危險,看來二龍山避免不了一場暴風驟雨啊!
黃雲飛被羞辱得體無完膚,躺在木闆床上氣得火燒火燎,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後才意識到自己在山寨的地位岌岌可危!一想到老夫子目光中的殺意和輕描淡寫的話,他的心驚顫不已。
這裏已經不是他心目中的“家”了——那些所爲的朋友在他落難之際沒有一個人出面勸慰的,更沒有人幫他說一句好話,心寒之餘卻無可奈何!
藍笑天正在書房裏品茶,腦子裏卻想着張管家送貨上山之事。這件事一定要做得機密才行,否則的話姓黃的非得砸了藍家的招牌不可!尤其是他那個混蛋小舅子耿精忠,仗着在暫編團當兵的勢力稱霸一方,惹急眼了會滅了藍家!
藍笑天不安地放下書,仔細盤算各方勢力關系,把寶壓在二龍山上面顯然是不明智的,但爲了确保利益最大化他隻能采取兩面出擊的策略。一面是利誘黃簡人獻出手裏的古董貨物,另一面要力挺二龍山不出現意外!隻有兩方勢均力敵,誰都吃不下誰,他的生意才好做。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藍笑天放下茶杯:“是老張回來了?”
門被推開,張管家的肥油臉探進來,轉身關嚴房門:“老爺,我回來了,您還沒睡?”
“事情辦得怎麽樣?”藍笑天略顯疲倦地問道:“一切可順利?”
“順利順利!貨物安全送到山上,您的親筆信也交給了宋大當家的了,他們還要求第二批貨送到後便付款,欠據在這兒!”張管家小心地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藍笑天:“老爺,您算計得可真準,宋大當家的身受重傷,現在是少寨主打理山寨呢!”
“信呢?”
“信給了少寨主——老爺,二龍山現在是人心浮動,估計有點懸!”張管家的眼神是何等尖銳,那些土匪都各懷心腹事,尤其是那個二當家的黃雲飛,與少當家似乎有些抵觸情緒。
藍笑天冷哼一聲,宋載仁是什麽人他心裏極爲清楚,縱觀陵城,江湖上無人不知道他極具傳奇色彩,而二龍山也卧虎藏龍,不是那麽容易就破得了的。
“宋載仁不是一無是處的草包,他的軍師更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二龍山也不是一觸即潰的豆腐渣!”藍笑天沉思道:“如果他們有心迎敵的話,姓黃的讨不到半點便宜,估計又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咱們的進項錢估計打了水漂了。”
“誰說不是呢?從山寨出來我發現一路上的流動哨很多,二龍山的好像做好的應對準備,這點您可以放心!”
“他二龍山就是被燒成了灰跟咱有什麽關系?老張啊,咱要的是那批貨!”藍笑天有些愠怒道:“你忙了一宿也好好休息去吧——記住了,這件事要守口如瓶,明白嗎?”藍笑天淡然一笑:“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去送糧棉!”
張管家點點頭:“我知道!”
藍笑天沉思不已,黃簡仁的奇襲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料想二龍山的已經張開了口袋,我給二龍山送去的可都是國内不多見的德國貨,隻要他姓宋的稍微動一下腦子,警察隊就得吃包虧!
黃簡人手裏的古董貨和二龍山的那批寶貝還不都是我藍笑天的?退一萬步而言,他們拼得你死我活的又跟藍某人有何幹系?最好雙方兩敗俱傷,我坐收漁利!
藍笑天志得意滿地閉上眼睛,腦海中又浮現出耿精忠送來的八寶紫金壺來,嘴角露出一抹貪婪之色:看來二龍山的那批貨絕對是價值連城的珍品無疑。
二龍山一夜之間所發生的事情并沒有震動山寨——幾乎沒有人知道昨夜發生的事情!老夫子已經下了嚴令,所有參與昨晚之事的人都不能再提起,如有違反從重處置!
黃雲飛就像被剪了翅膀的光毛雞一半,平日的嚣張跋扈蕩然無存,更沒有心思追究蠻牛和侯三的膽大妄爲之舉。現在的山寨的形勢牢牢地掌控在宋遠航的手中,那些平日與他較好的“兄弟”們一個影子也不見——悲哀!
正當黃雲飛蒙着被苦思冥想如何報仇之際,門被重重地打開,蠻牛鐵塔一般地走進來,後面當然是宋遠航。
“二當家的,少寨主來看你!”蠻牛甕聲甕氣地喊道。
黃雲飛恨得牙根直癢癢,但老臉上上依然沒有表現出來——他也沒有任何表情。好漢就是好漢,既然老子對你有意見就是有意見,刀牙脖子也不改初衷!
門口站着兩個精瘦的漢子,一看便知道身手絕非一般,兩個人都是老夫子派給宋遠航的保镖,時刻不離其左右。
宋遠航從懷中掏出一盒阿司匹林扔到桌子上:“這是西藥,專用于消炎,很管用!”
黃雲飛一言不發地躺在床上,蠻牛把房門關嚴退了出去,屋内隻有他們兩個人。
宋遠航淡然若素地看着黃雲飛,漠然道:“我不想當土匪,更不想占據你的二龍山!”
“事實是你占了!”
“你我無冤無仇。”
黃雲飛冷哼一聲。
“我們定個君子協定,條件是幫我把國寶運送到徐州第五戰區司令部,二龍山還是你的二龍山,我們大路朝天,怎麽樣?”宋遠航盯着黃雲飛淡然道。
“不怎麽樣!”黃雲飛想一槍斃了小兔崽子!在他的土匪生涯裏都是拳打東西腳踹南北,都是他踩别人,今天卻被他踩得體無完膚,胸中憋悶的那口氣說什麽也出不來。
“我在錦繡樓定了一個房間,你去陵城後将入住裏面,一應用度全由山寨出!”
黃雲飛長出一口濁氣來,陰鸷地盯着宋遠航,他不得不承認壓在他心頭的不隻是這個年輕人,還有那個讓他足以畏懼的老夫子。
“如果你能幫我把國寶運到徐州,這裏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也知道,我從一開始便沒想在陵城逗留,更沒有想占山爲王當土匪。掏心窩子說——你得罪的不是我宋遠航,而是整個山寨的兄弟!”
黃雲飛苦澀地點點頭:“少寨主,我-錯-了!”黃雲飛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來,宋遠航的這句話直擊他的痛處,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山寨裏的地位岌岌可危。
“你的任務是摸清陵城黃簡人的底細,有消息顯示他經常出沒于錦繡樓,所以——”宋遠航淡然一笑:“這件事如果辦成了,你就是寨主!”
黃雲飛冷哼一聲:“老子不想當什麽寨主!”
“我已經派出了一支精英分隊潛入了陵城,都是你手下的兄弟——你有絕對指揮權,但不能輕舉妄動!”宋遠航深深地看一眼黃雲飛低聲道:“警察局聯合國民黨暫編團不日内将圍剿二龍山,你認爲有幾成把握獲勝?”
“沒有獲勝的可能。”黃雲飛凝重道,燕子谷一戰讓他膽戰心驚,也看出了真是的暫編團的戰鬥力,就算二龍山得到藍家資助的德國軍火,也不可能與之抗衡。
宋遠航點點頭:“山寨上下不會有人同意你的看法,但我卻同意。我希望在事關二龍山生死存亡的節骨眼上,你能以大局爲重,放下心裏的仇怨,一緻對外!”
黃雲飛不置可否。他心中的仇怨極深,不是一時半會能放下的——也不可能放下!
“少寨主……”
“叫我宋遠航就行!”
“我聽從你的命令……”
“一言爲定!”宋遠航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放在桌子上:“這是兄弟們倉促畫的一張陵城城防圖,暫編團駐紮之地十分偏僻,但有利于我們周旋……”
秋日的陽光鮮有如此溫暖,宋遠航站在百步階前望着寨門,心裏說不出一種感覺。本不想跟二當家的鬧翻,但在老夫子的授意下隻好如此行事,經過這件事之後,山寨暫時穩定了一些,但内部存在的裂痕會更加清晰。
宋遠航對形勢的分析極爲準确,無論自己如何解釋都無濟于事,以黃雲飛的性格而言會不擇手段地報複,但他已别無選擇。所爲的“君子協定”不過是障眼法罷了,而黃雲飛之所以如此痛快地答應,也是從自身利益考慮的。
“蠻牛,吩咐下去,寨門後面的路障要搞複雜些,不要跟豬籠似的,能擋住人嗎?”宋遠航緊皺眉頭命令道,蠻牛立即飛奔而去傳令。
聚義廳内,宋載仁正在擺弄着一架黑色的望遠鏡,忽然發現宋遠航和蠻牛在百步階前面指手畫腳,老臉不禁疑惑:“軍事,小兔崽子在折騰什麽呢?要拆了老子的山寨啊!”
老夫子淡然地望着山寨裏裏外外忙碌的兄弟們,心裏也是一陣激動:“大當家的,您多久沒看到山寨有如此生氣了?我若記得不錯的話,應該是二十年前我上山那會!”
宋載仁唏噓不已:“時間過得真他娘的快啊,二十年彈指一揮間!”
當宋載仁又拿起望遠鏡稀奇地遠望之際,鏡頭裏忽然出現一匹膘肥體壯的大白馬,二當家的黃雲飛策馬沖出山寨,後面一片塵土飛揚。
“少寨主,二當家的又擅自出山了!”侯三帶着糾察隊忽然趕到百步階:“我們誰攔都沒有攔住!”
“我知道了!”宋遠航望着在山路上飛馳的影子長出了一口氣:“侯兄弟,精英隊準備得怎麽樣了?”
“少寨主,已經全準備好了,隻等你一句話!”侯三挽起袖子說道:“什麽時候出山啊?兄弟們都等不急了!”
宋遠航淡然一笑:“兄弟們都希望打勝仗,可黃簡人不會等着咱挨揍的,一番掙紮避免不了,晚飯過後你們即可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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