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航面沉似水地坐在太師椅裏,老夫子站在一旁淡然地掃視衆人,這些兄弟平時在山寨裏的表現心知肚明,雖然表面上跟大當家的一條心,但都是二當家的“死黨”。
“少寨主,人都齊了!”老夫子悠然地說道。
“把後山的人給我弄回來!”宋遠航擺弄着手裏的勃朗甯手槍淡然道:“你們當中還有誰觸犯山寨禁酒令了,請自動去九瀑溝凍一宿,以示懲處。”
衆人面面相觑,方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原來是有人觸犯寨規了!
喝酒算不得什麽大事,尤其二龍山的土匪,每個人都是海量,喝酒可以禦寒也可以壯膽,喝完酒才敢去山下“打秋風”,也隻有喝點酒才算對得起整天提着腦袋做人的自己。
所以,喝酒并不是什麽毛病。關鍵是現在少寨主早已下達了禁酒令,任何人在山寨都不許酗酒,是酗酒而不是喝酒!
不多時,侯三帶着執法隊便把九瀑溝的三個家夥帶回來,三人凍得臉色通紅,渾身顫抖不已。
“給他們穿暖和一點的衣裳。”宋遠航陰沉道:“諸位知道山寨現在是什麽形勢嗎?知道陵城是什麽形勢嗎?你們誰知道的可以直言,我洗耳恭聽。”
所有人都木然地看着三個酒鬼一樣的兄弟,心中沒有泛起任何波瀾,更談不上同情之心。觸犯山規的懲罰有很多種,這種懲處實在是太輕!
宋遠航起身背負雙手走到三個家夥面前,冷然的眼神要洞穿他們的心似的,道:“我知道你們很我,喝一點酒便給扔到了山溝裏遭罪,山寨裏也沒有不讓喝酒的規矩,是不?”
“不……不恨……”
恨也得忍着,誰讓他們犯到少寨主的手裏呢!
“我可以告訴你們,就在你們喝酒的時候山寨之外有七七四十九道關卡的兄弟們在蹲稍,從燕子谷到黑松坡,從二龍山到陵城,我們的人時刻都在監視着敵人的動向,沒有一個人敢酗酒而忘責!”
大多數人都知道少寨主此言不虛。經過宋遠航的一番調配,二龍山周邊的哨卡全部就位,并有大量的流動哨遊弋在交通要到和關鍵位置,領城内的暗莊也繃勁了神經,二十四小時監視城内之動向!
老夫子淡然地點點頭,自從少寨主接管山寨事物以來頗費心思,尤其在确保山寨安全這一件事上,派出了三分之一的兄弟加以保障。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二龍山的眼睛,這在大當家的所不及的。
“山寨的情況你們比我熟悉百倍,缺醫少藥,缺糧短米,甚至連自保的槍支彈藥都供給不上——否則可能發生燕子谷被動挨打的事情嗎?”宋遠航本不想提這些,這群家夥就是一群土匪,就是一群人渣,就是一群烏合之衆!
但要想确保國寶安全最首要的是保障山寨不出問題。現在他并不擔心黃雲飛之流争權奪勢,而是擔心國寶落入強敵手中。
“自保尚不能何談禦敵!清醒之際尚不能出生入死,酗酒以後難道增加了戰鬥力嗎?如果此時陵城警察隊聯合城外暫編團對山寨發動攻勢的話,你們能抵抗多久?”宋遠航氣得臉色煞白:“我敢肯定若是現在山寨受到攻擊的話,你們将全部被消滅!”
許多人聽到這一句心裏極其不舒服,陵城的警察隊就是贊雞毛湊撣子,不堪一擊,少寨主何出此言?大當家的率領兄弟們打了多少勝仗你知道麽!
宋遠航早看出了他們雖然都不言不語,但沒有人對自己的話上心的,也難怪如此,作爲“少寨主”他還沒有打過一場勝仗,跟沒有參加過他們的任何行動。微信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而不是靠手中的“權利”強取的。
“你們知道所面對的敵人是誰嗎?”宋遠航突然提高了聲音質問道:“難道隻有陵城那一小撮混蛋?你們的眼光隻集中在陵城這個彈丸之地?南京已淪陷多日難道沒有一點兒觸動?日本人在徐州調兵遣将大兵壓境,一場激戰近在眼前——你們想過沒有!”
聚義廳内靜寂無聲,所有人都看着憤怒的少寨主而不發一言——他們哪裏想那麽多?一頓三餐餓不着混吃等死而已!
宋遠航說道動情處不禁憤怒異常,點指衆人:“你們以爲二龍山天高皇帝遠,占山爲王落草爲寇樂得逍遙?國家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百姓尚在流離失所之途——就在十幾天前伏擊我的那支隊伍被證明是日本正規軍——日本人都摸到你們的鼻子底下了你們還無動于衷?”
“啪”的一聲震響,宋遠航一拳砸在桌子上,油燈忽閃幾下,險些熄滅。
“少寨主,您勿要動了真怒,二龍山的兄弟們平日接觸不到這些,所以才沒有想那麽多——諸位兄弟們,少寨主今日之氣并非與你們關聯,請不要妄自揣測!”老夫子淡然掃視衆人:“你們以爲少寨主說的有沒有道理?”
所有人都低頭沉思不語,他們很少想到國家百姓,更不會從全局上想到抗日的問題。最多是擔心陵城的警察隊和暫編團襲擊二龍山——僅此而已。
“諸位,知道藍家商行這個節骨眼上送武器上山嗎?”宋遠航長出一口氣坐在太師椅裏凝重地看着每個人,從他們的臉上可以讀懂,藍家送武器上山不過是一樁再正常不過的生意罷了,何其無知!
“少寨主,您今天的訓示讓某汗顔!”一個小土匪拱手應聲道:“您說的都是事實,日本人都打到咱鼻子底下來了,我們還在處心積慮地地方陵城警察隊和暫編團,國民黨的軍隊都幹毛去了?”
衆人紛紛點頭,這才是他們所關心的。
宋遠航凝重地看着衆人,臉色黯然:“南京之戰知道死了多少人嗎?不計其數!我帶着文物逃出下關碼頭時,小小的碼頭血流成和屍積如山,犧牲的大都是國軍将士和手無寸鐵被屠殺的百姓,沒親眼所見你們是無法理解和想象的!”
其實衆人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作爲一名普通中國人他們也曾想過上陣殺敵——但作爲二龍山的土匪,他們整日提防的是圍剿和填飽肚子!這一點少寨主或許不明白。
“你們散了吧!”
宋遠航揮了揮手,衆人卻沒有散的意思。老夫子站在宋遠航旁邊凝視衆人:“也許你們跟二當家的走得很近,這一點無可厚非——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少寨主今日命令他去陵城執行任務,他非但拒不執行,還在寨中酗酒,你們說該如何處置?”
衆人面面相觑:終于說道正題了!
“少寨主,二當家的做的不對!”一名小頭目拱手作揖走出人群:“諸位兄弟們也都看到了,二當家的做的有點過,既然二龍山現在由少寨主主持事物就應聽從其命令,你們說呢?”
話雖然這麽說,但沒人敢點頭!二龍山的二當家黃雲飛是心黑手辣是出了名的,這小子是在找死吧?
老夫子淡然一笑:“富貴說的不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二當家的所作所爲已經違反山規,酒都喝到狗肚子裏去了,所以我才讓他清醒清醒!來人,把二當家的擡來!”
這些人都是黃雲飛的酒肉朋友,一聽說要把二當家的“擡來”,立即意識到山寨發生大事了,但究竟是什麽事誰都不知道。幾乎所有人都駭然不已:軍事動怒了!
軍事很少動怒,這是第一次。
侯三帶着執法隊走進聚義廳,兩個人擡着一塊門闆,黃雲飛躺在門闆上凍得直哆嗦,臉色蒼白嘴唇發青,早已失去了往日那種驕橫跋扈的勢氣。
宋遠航盯着黃雲飛,心裏也不是滋味,他跟我無冤無仇,何苦如此對待呢?若在以往這是無法想象的,但現在他是二龍山的“土匪”頭子——少寨主!
“給二當家的煮一碗熱姜湯暖暖身子,凍壞了還怎麽去陵城執行任務?”老夫子淡然吩咐着,走到黃雲飛面前,老臉上浮現一抹詭異之色,低聲道:“我平時就告訴你酒要少吃事要多知,知道是爲什麽嗎?”
黃雲飛的眼中露出一抹兇光,但接觸到老夫子的眼神之後立即消失無蹤,瑟瑟地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發一言。
“兄弟們都看不下去你的所作所爲,少寨主卻能忍,知道是爲什麽嗎?”老夫子擺弄着翡翠煙袋盯着黃雲飛:“這個你也不明白,關鍵是你犯了一個緻命的錯誤——目中無人!”
“我……我沒有……”
反駁是蒼白無力的,因爲所有人都清楚二當家的平時就驕橫跋扈目中無人,久而久之養成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惡習,加上蒼蠅逐臭着的溜須拍馬,更讓他忘乎所以。但沒有一個人能想到軍事會對二當家的動手!
從這點看,軍事要比大當家的還狠。
“燕子谷遭伏擊你一點都不知曉?”
“不……不知道……”
“我的心裏有數啊二當家的,你忘了我能掐會算!”老夫子用翡翠煙袋敲了敲床闆:“得饒人處且饒人,今日之事全是老朽所爲,你不要嫉恨少寨主就是了——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
黃雲飛明顯看到那張老臉上隐藏着一絲令人恐懼的殺意——唯有殺手殺人的時候才會有的——他幾乎很少看到老夫子動殺意!
“軍事……我……我……錯了!”二當家的黃雲飛凍得瑟瑟發抖,說話磕磕絆絆,但思維意識還很清晰。
老夫子淡然一笑,把身上披着的破爛棉袍子給黃雲飛披上,起身向宋遠航拱拱手:“少寨主,二當家的已經承認酗酒之錯了,我看還是到此爲止吧,大家都是兄弟!”
宋遠航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起身走到黃雲飛面把繳械的手槍輕輕地放在門闆上:“還是那句話,辦好陵城之事,你就是寨主!”
衆人冷漠地看着落魄如斯的二當家的,表情不一,各踹心腹事,但沒有一個人上前驅寒溫暖的。什麽是酒肉朋友?也許黃雲飛現在最有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