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面沉似水,現在最關鍵的并非是報仇,第一要務是救治大當家的,然後在探聽到底誰這麽大膽子偷襲我二龍山。否則的話整個山寨将立即陷入無主狀态。
一群占山爲王的草莽一旦陷入内部紛争是極其可怕的,尤其是現在二龍山的狀态:二當家的黃雲飛對寨主之位虎視眈眈,且其人性格暴戾,爲人狡詐,做事不計後果。
這點老夫子的心裏清明如水,如果黃雲飛在這個時候對大當家的發難,僅憑宋載仁的威信是不足以平息的,更不要說那位在山寨毫無根基的大少爺。
“大家安靜安靜!”老夫子深深地看一眼宋載仁,挪開搭在他腕間幹癟的手,當家的脈象不穩,該是氣滞淤積又失血過多所緻,當前最緊要的是靜養以便進一步觀察。
聚義廳内安靜了些許,目光都射向這位在二龍山地位僅次于大當家的軍師,才發現他的老臉異常嚴肅,再看看閉着眼睛面色蒼白的宋載仁,不少人心裏不免泛起了嘀咕:大當家的恐怕不行了吧?
“諸位,燕子谷遭伏擊一事十分蹊跷,我二龍山一向不招惹是非,也沒有做過喪盡天良之事,諸位也都清明幹淨,沒有爲非作歹危害百姓之輩!”老夫子起身踱步道:“敢在二龍山地界襲擊大當家的究竟是誰?你們有想過嗎?”
聚義廳内鴉雀無聲,那些方才還信誓旦旦地要掃平燕子谷打劫大當家的頭目們面面相觑,他們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到底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動二龍山?
難道是徐州四海商行?一個做生意的商行敢動這個念頭嗎?爲什麽打劫?絕對不是爲了那兩車古董!
“軍師,大當家的在自家門口被伏擊總不能忍氣吞聲吧?”一個小頭目鐵青着臉質問道。
“你知道是誰幹的嗎?又出于何種目的?”老夫子凝重地歎息一聲,端起翡翠煙袋吸了兩口煙,心裏也是蹊跷萬端:前日徐州四海商行的朱管事的帶貨拜山,貨品之齊全見所未見,關鍵是那些東西都是二龍山所急需的,他們怎麽知道的二龍山的底細?
老夫子心思缜密,任何細節都想過幾遍,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四海商行隻是一個誘餌,真正的冤家對頭躲在暗處控制着一切。他們正是抓住二龍山急需這批貨的心理才敢于做局,而在燕子谷打伏擊絕對不是一般的小毛賊敢做的!
正在此時,宋遠航面色緊張地走進聚義廳,徑直奔向宋載仁的床邊,衆人紛紛讓路,詫異地看着這位養尊處優慣了的“胸懷翰墨”的大少爺,都不敢說話。
其實在這些人的意識裏,宋遠航不過是大少爺而已——并沒有把他當成山寨裏的人,更沒有與“少寨主”聯系起來——這樣一個文弱有餘彪悍不足的年輕人不過是落難回家,而大當家的想要一手扶植他當少寨主的可能性不大。
當不當少寨主跟他們無關,既然無關還想他作甚!
唯有二當家的黃雲飛見宋遠航忽然冒出來,心裏極爲不爽:倒要看看他怎麽解決這件事!黃雲飛後悔沒在燕子谷一槍打死宋載仁,來個“借刀殺人”,但過了哪個村再也沒有哪個店了,後追悔莫及啊!
宋遠航快步走到床前焦急地看着臉色蒼白的老爹,心裏不禁一陣悲涼: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種事遲早都會發生!
“怎麽會這樣?!”宋遠航探視一番老爹的鼻息,呼吸不穩,喘息沉重,面色蒼白,又摸了摸脈象,心中不禁一動:老爹的脈搏強勁有力,說明髒器并無大礙。
老夫子暗中向宋遠航使了個眼色,凝重地歎道:“少寨主,大當家的早上出去押送古董去黑松坡跟四海商行易貨,走到燕子谷遭到不明伏擊,兄弟們死傷慘重,古董丢失,二當家的拼死才把人救回來!”
宋遠航兀自點點頭,以老爹的脾氣不應該發生這種事情,他一輩子小心謹慎,做任何事都會思慮過甚。雖然表面上看他空有武力,但實質上是足智多謀很有智慧,否則也無法把這些土匪給鎮住。不過從脈象看他的傷不是很重,失血過多而已。
宋載仁并沒有昏迷,更沒有睡着!他在床裳聽着聚義廳裏那些人的反應,也在思索着究竟是誰這麽大膽子襲擊他。兄弟們群情激奮的狀态一度讓他很是欣慰和興奮,但老夫子的一席話實乃真知灼見!
黃雲飛手下的幾個死黨一味要蕩平燕子谷報仇雪恨,看似義薄雲天之舉,實則是投鼠忌器。不要說對手早已搶了古董車逃之夭夭,就算山寨裏的兄弟全部出動跟對方大幹一場,也未必讨到便宜。
對手的火力和戰術素養都不是一般的斜岔子所能比的,他們究竟是誰?難道是陵城警察隊黃狗子?還是城外暫編團的馮大炮?宋載仁想不出有誰能夠如此膽大妄爲。
對手是經過非常周密策劃的:先是以徐州四海商行拜山做生意爲誘餌,然後在燕子谷布下重兵打伏擊,目的不言而喻——置我于死地!
正當宋載仁胡思亂想之際,兒子宋遠航焦急地趕到,他的心一暖:小兔崽子還知道着急?足以說明小兔崽子還是有一份孝心的,隻是沒有表達出來而已。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宋載仁非但沒有因遭受伏擊受傷又丢了兩車古董而着急上火,反而心裏舒泰了許多:如果這件事能感化小兔崽子,老子就想方設法把你扶正,你就是二龍山的少寨主!
宋遠航一見老爹并無大礙,肩膀的槍傷已經經過處理,沒有性命之憂,臉上又浮現出一種冷漠之色,掃一眼緊閉雙眼的老爹,轉身看着後面尾随而來的蠻牛:“你不是說他快死了嗎?我看不太像!”
聚義廳内所有人包括黃雲飛都愣了一下,誰都沒有想到這位大少爺面對受傷嚴重的老子竟然這麽說話。宋載仁慢慢地睜開雙眼,兒子的冷漠讓他感到憤怒和尴尬,看着方才還滿臉焦急而現在又事不關己的兒子,卻點指着蠻牛,氣得說不出話來。
蠻牛吓得慌忙後撤,生怕大當家的怪罪!在他看來,大當家的流了那麽多血,必死無疑,不過他又一次“失算”了,宋載仁并沒有看上去那麽脆弱。
“偏勞軍師了……”宋載仁握着老夫子的手,臉色愈發蒼白,聲音也與平常大相徑庭。
“大當家的言重了!”老夫子揮了揮手,命令兩個兄弟把宋載仁擡到後堂:“大當家的需要靜養,任何人不得打擾他。三子,去陵城找最好的郎中過來,要快!”
侯三應了一聲剛要跑出去,黃雲飛陰鸷地瞪一眼:“侯三,一定要找明白的老先生,騎我的大白馬去,快去快回!”
“二當家的您放心好了!”侯三遲疑一下拱手出了聚義廳。
宋載仁的眼神中露出一抹快慰之色,老夫子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抱拳拱手一圈:“諸位,大當家的療傷期間山寨不能無主,我建議由少寨主主持大局,各位以爲怎麽樣?”
宋遠航剛準備轉身離開,聽到老夫子竟然讓自己主持山寨大局,心裏不由得苦澀萬端:“什麽?我不是二龍山的人,主持什麽大局!”
黃雲飛斜着眼看着宋遠航冷哼一聲,算這小子有自知之明,一個窮酸臭讀書的當什麽大寨主?如果說要主持大局的話也輪不到他,老子不甘!
“軍師!”黃雲飛吊兒郎當地拱拱手冷笑道:“寨主負傷休養按規矩少寨主主持寨中事務無可厚非,但兄弟們有些信不過少寨主!少寨主離寨多年,又是白面書生,有句話說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兄弟們幹的可是刀頭上舔血的生計,拼的可是命。”
“二當家的說的有道理,俗話說頂梁柱要有頂梁柱的樣子,這麽大的山寨交給少爺打理恐怕勉爲其難——他在外讀書多年,對陵城的情況不熟悉,更沒有帶領兄弟們禦敵的經驗!”一個小頭目斜眼瞪一下宋遠航冷然一笑:“大少爺,并非是兄弟們不信任你,全是因爲我們對您不了解,請見諒!”
聚義廳内立即嘈雜起來,有希望宋遠航主持大局的,因爲他是天然的少寨主,又有文化,主持山寨一定能行;不同意的占了大多數,這些打家劫舍的土匪都有自己看待問題的原則,現在大當家的重傷,理應由二當家的主持大局才對。
老夫子面沉似水,他知道這些人的心裏想的是如何把黃雲飛推上高位,而不是從二龍山的困境出發考慮問題的,其間夾雜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家别吵了,吵了半天也沒有個頭緒!”緊挨着黃雲飛的一個土匪站出來大聲道:“要我說寨主隻不過是暫時修養,誰主持山寨無所謂,我認爲二寨主幫襯寨主打理山寨多年,雙槍跑馬威震方圓百裏,這次寨主遇襲,二寨主出生入死爲寨主斷後,二寨主當家兄弟們心服口服。”
宋遠航剛要起身離開,被老夫子輕輕地按住了肩膀,隻覺得肩上一沉,看似輕輕地一按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心裏不禁大驚:看來二龍山果然是藏龍卧虎之地,這位老夫子是世外高人?宋遠航疑慮重重地看一眼老夫子,他依然從容故我,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既然雲飛明白道理就好,這規矩就是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少寨主雖久不在山寨,卻融會貫通中西之學,自古運籌帷幄者何須跨馬提槍?跨馬提槍的多爲莽夫罷了。”老夫子淡然一笑:“自古以來統兵打仗的将帥哪個是莽夫?嶽武穆還是楊業都是胸懷翰墨指點江山文武雙全之人,不知道老夫說的對不對!”
宋遠航雙腿有些發抖,一旦把他推到潮頭浪尖才感到小小二龍山充滿了你争我奪爾虞我詐!老夫子強有力的手按在肩頭,猶如泰山壓頂一般讓他無法自持。
“大少爺,你爹負傷,山寨人心惶惶,你若是不當這個家,恐怕剩下的那些你口中的國寶就要被瓜分個幹幹淨淨了!”老夫子耳語道。
宋遠航驚愕萬端,心裏立即惴惴不安起來。老夫子所言都是事情,混球老子在位的時候尚不能順利拿走國寶文物,若是那個姓黃的主持大局的話,隻怕國寶文物更不會吐出來。
這些家夥什麽事情幹不出來?!
老夫子的這番話刺痛得黃雲飛怒從心頭起,老東西處處護着這個廢材意欲何爲?難道老子爲山寨出生入死這麽長時間你們都瞎了狗眼?一個回山不到半月的狗少爺竟然一把就抹平了老子的功勞?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