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你核算得差不多了?”宋載仁瞥了一眼在門口忙活着的侯三:“咱不吃虧吧?”
老夫子深呼吸道:“不敢說吃虧占便宜,現在咱手裏缺啥?還不是武器彈藥糧食藥品?徐州四海商行的這些貨全是咱們短缺的,您要是心疼肝疼的不換也可以,等陵城藍家商行的貨!”
“姓藍的這是在将老子的軍,明知道老子缺槍少彈等他的貨救急,混蛋玩意竟然跟老子打起了太極,這回四海商行搶了藍笑天的生意也算是老天有眼,也是他姓藍的的活該報應!”宋載仁黑着臉望着聚義廳外忙着裝車的貨罵道。
老夫子的臉色一變:“當家的,藍家商行跟咱們知根知底,而四海商行是新近才聯系的線兒,我擔心……”
“沒什麽好擔心的,他交貨我交錢,錢貨兩清還擔心什麽?”宋載仁拔出腰間的手槍向外面一指:“而且以那些破爛玩意抵貨款,我看值!”
“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四海商行老闆卻反其道而行之,您不覺得奇怪?”
“軍師你怎麽還不明白一個道理?自古奸商大行其道,沒有聽說一個奸商會做虧本的買賣!現在雖然亂世,但這仗不能打一輩子吧?沒嘴兒四海商行的老闆不在乎錢,那個朱管事的不是說他們老闆喜歡文玩古董嗎?”宋載仁大步走出聚義廳:“兄弟們都給我精神着點,黑松坡老地方不假,防着點沒壞處!”
按照軍師老夫子的估算,二龍山以古董抵充貨款的确是沾了些便宜:這些所謂的文物不過是大當家的以前搜刮來的,以清後期的瓷器爲主,唯一值錢的是一件兒青花瓷盤,這些東西放在百寶洞裏占地方不說,若經管不善的話最終也會落得個破碎。
沖頂貨款不過是“廢物”利用罷了。戰亂災荒之年,一件遼白值不了幾個錢,充其量換一頓飯錢!
二當家的黃雲飛負責先鋒探路,帶着五名兄弟先行出發,而宋載仁負責壓陣,就等吃完早飯便傾巢而出去換貨。估算好的古董文物車輛很是紮眼,不少小土匪們不明所以,一聽說要去黑松坡交易貨物,一個個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還交易什麽?直接搶了得了!
“你們懂個屁!”宋載仁插着腰指着百步階前的山寨大旗:“咱們是正經八百的占山爲王,講的義氣二字,别動不動就搶啊殺的,有損我二龍山的名聲!”
二當家的黃雲飛率領人馬一路煙塵地向黑松坡定好的地點而去。
宋載仁并非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草莽英豪,飛到嘴邊的鴨仔總要吃下去,但吃之前要盤算好。第一次跟徐州的商行打交道心裏不拖底,所以才兵分兩路趕往黑松坡。他最擔心的不是商行使壞,而是近在咫尺的陵城。
陵城内的警察隊和治安團最近在黑松坡辦案,千萬别碰上那幫晦氣的黑狗子。黃簡人不是省油的燈,他還一個狗頭軍師的小舅子耿精忠,那小子在城外暫編團混飯吃,據傳是個營長。
俗話說匪不跟兵鬥,民不與官交。二龍山雖然不懼那些玩意,但今天不同以往:兩車古董可不是小數目!
駐紮陵城的是國民黨一個暫編團,團長乃是人送外号的“馮大炮”——手下有一個炮兵營,說話也跟放炮似的,粗礦得很!而黃簡人的小舅子耿精忠便在馮大炮手下聽差,是步兵營的副營長。
這位耿精忠長相猥瑣不堪,枯瘦的一張驢臉上長着黃豆眼,謀略不多壞水不少,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平日最喜吃喝嫖賭。此所謂身無長處卻眼眶子頗高,更熱衷加官進爵,怎奈不是打仗的那塊料,若不是黃簡人從中斡旋,他還窩在最底層扛槍站崗呢。
耿精忠的步兵營負責全團的軍火物資看管警戒,看似跟打仗不愛邊的位置卻富得流油——暫編團補充給養和換季的時候都有不少人求耿精忠“放一馬”,多撥一些彈藥,加上有陵城警察局局長的姐夫在背後撐腰,這小子索性變得嚣張跋扈起來。
暫編團營部辦公室内,黃簡人叼着沒有嘴兒的煙卷吐出一口煙:“精忠,這件事要是成了你可就真飛黃騰達了!”
“姐夫,能行嗎?”尖嘴猴腮的耿精忠一手掐着煙,瘦驢臉露出一抹驚懼之色,煙頭燒到了手指尖,疼得他慌忙扔在地上,把手指含在嘴裏,空氣中傳出一股肉皮的礁湖味。
沒出息的玩意!黃簡人瞪了一眼這個不提氣的小舅子怒道:“老子給你拉媒下聘,擺下酒席,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你要知道,這次二龍山弄到的國寶件件價值連城,隻要搞到一樣東西就夠你幾輩子花,好漢九妻,把這些國寶弄到手,我包你再娶九個漂亮婆娘,個個賽過白牡丹!”
耿精忠一聽到“白牡丹”三個字,立即興奮起來:“姐夫,您這話……是真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啊!”
“别他娘的跟我提君子小人,老子不吃這套!金子就在那擺着呢看你敢不敢拿,給句痛快話——到底敢不敢幹?”黃簡人扔掉手中的煙蒂用腳踩碎:“老子就知道你不敢!”
耿精忠的苦瓜臉浮上一層無奈,笑道:“您又不是不了解兄弟,我這營部緊挨着暫編團團部,任何風吹草動都滿不了我們團座,馮大炮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眼睛裏揉不得沙子!”
“二龍山那邊就是善男信女了?他們要知道被騙了還有你小子的好日子過?走路都得防着黑槍!”黃簡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恨聲道:“事成之後全部幹掉,手裏有金子鋪路你害怕個屁?馮大炮難道不認識金子!”
黃簡人用手比劃一個開槍的動作,吓得耿精忠的腦袋一縮,額角的冷汗便沁出來:“姐夫,我手下有二百多号人呢,不聲不響地開吧鐵定驚動團部,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啊,要是讓馮大炮知道了我這頭頂烏沙可就不保了!”
“你腦子不好使還是真他娘的笨?幹這事用不着那麽多人!”黃簡人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挑精幹的百十人準狗,咱陵城邊上有工産黨遊擊隊活動,所有人都換上遊擊隊的服裝冒充遊擊隊襲擊二龍山!即便偷襲不成也沒人知道是咱們幹的,懂?”
耿精忠的腦袋瓜轉了好幾個個,聽完黃簡人的妙計之後才伸出大拇指:“毒計,絕對是毒計,嫁禍于人!”
“放屁,這是妙計!”
“對對!是妙計!”耿精忠又變得躊躇滿志起來:“姐夫,啥時候動手?”
黃簡人一屁股坐在沙發裏翹着二郎腿盯着耿精忠:“這事說快也快,隻要二龍山馬匪上當了咱們就開始行動,其他的你都不用管,抽調百十名精幹士兵準備着,我随時通知你行動時間,怎麽樣?”
“姐夫,那錢誰出?我一個吃軍饷的可沒有太多的大洋給那幫白眼狼!”耿精忠低聲道。
耿精忠最怕的并不是團座知道他擅自調兵的事,而是準備精幹隊伍的賞錢問題,若行動成功了這錢就不白花,若是失敗了偷雞不成蝕把米,這買賣可就虧大了!
“你心眼咋那麽小?在老子面前哭窮!”黃簡人劈頭蓋臉地罵道:“錢你先墊着,待成功後從貨裏面扣!”
耿精忠一聽這話就知道姐夫又拿他開涮呢,但不好再說話,隻好苦笑應承。
暫編團團部内,馮大炮正從辦公桌下面拿出一隻精緻的匣子,打開一看裏面全是白花花的大洋!
奶奶的,要是變成小金魚老子豈不發财了?!馮大炮這個團長也是買來的,但駐紮陵城要塞可不是鬧着玩的,雖然遠離正面戰場但也有防務在身。尤其是最近的威脅二龍山,那幫草寇們天不怕地不怕,據說陵城警察局三番五次地圍剿都沒有成功。
馮大炮才不管這些爛事,暫編團駐紮陵城的任務是确保交通要道暢通無阻——到現在爲止還沒有發現二龍山土匪威脅到軍事通道——幾個蟊賊而已,還不值得馮大炮動用軍事武力去圍剿!
“咚咚!”
馮大炮正看着大洋發呆之際,外面傳來敲門聲,慌忙把錢匣子扣好藏起來:“進!”
貼身副官推門進來:“團座!”
“什麽事?”馮大炮煞有介事地靠在太師椅裏,用牙簽剔着牙問道。
副官進門後便把門關嚴,走近馮大炮低語道:“團座,陵城警察局局長造訪一營副營長耿精忠來了,呆了好一會才走!”
馮大炮不禁皺眉,思索片刻:“他造訪耿精忠?這算啥事!”
“團座,您有所不知,黃簡人乃是陵城一霸,耿精忠是他小舅子,草包一個,他們兩個在一塊準沒好事!”
“他是陵城一霸,老子還是陵城的爺呢!”馮大炮不滿地看一眼副官,滿臉橫肉顫動不已:“再者說,耿精忠那小子平時表現還算可以啊!”
“事可不那樣說的啊!黃簡仁是老狐狸,耿精忠是愣狗子,老狐狸帶愣狗子去偷雞,一準老狐狸吃了雞,愣狗子惹滿身騷挨打跑回狗窩,搞不好一窩狗都跟着倒黴!”副官添油加醋地分析道:“我很懷疑他們在密謀什麽,但苦于沒有證據。”
馮大炮雖然看似心粗,但涉及到自己利益是事絕不含糊。黃簡人在營部會見耿營長雖然沒有什麽不妥,但卻不來緊挨着的暫編團團部看我這個團長,簡直是目中無人!
關鍵是馮大炮的好奇心極強,他想知道兩個家夥攪在一起究竟想幹什麽。
“你這話在理!”馮大炮如夢初醒道:“立即派人給我盯緊點,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彙報本座!”
“是!”副官如獲至寶地敬了個标準的軍禮,轉身出門。
馮大炮還在思索着副官的話:奶奶的,他敢罵暫編團是狗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