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當家的,國軍正雲集徐州,小日本子也咋調兵遣将,指不定哪天徐州就成了戰場,兵災猛于虎啊!”朱五凝重地看着宋載仁苦笑道:“國軍和日本人都不是善茬子,我們掌櫃的有意将生意向外轉移,免遭兵禍,也有意和二龍山的朋友多多走動,日後好有個照應!”
宋載仁微微點頭,俗話說“無商不奸”,四海商行掌櫃的未雨綢缪,思慮甚密,唯有見機行事才可保全萬貫家業。二龍山又何嘗不是如此?
“掌櫃的吩咐我此次拜山一是探路,順便帶點存貨,可以低價供給大當家的,多一個朋友多條路嘛!”朱五從箱子裏拿出一支槍扔給宋載仁:“您試試手感!”
宋遠航嚴肅地盯着一箱子武器彈藥沉默不語,二龍山的情況他多少也了解一些,現在正是缺槍少彈的節骨眼上,這批貨可謂是雪中送炭。估計混蛋老爹鐵定會重金買下,以壯大山寨的實力。
但爲何遠在徐州的四海商行偏偏不遠百裏跑到二龍山推銷他們的貨?要知道這些貨可是當下最緊俏的!
“朱管家,知不知道你現在的做法是通匪?一家正經八百的商行經營武器彈藥本就不守本分,把武器賣給土匪罪加一等!”宋遠航冷落着臉怒道。
朱五一愣,白皙的面皮起了紅暈,不知道該怎麽應答,幹笑一下:“這位是?”
“老子說話小兔崽子别插嘴!”宋載仁憤恨不已,小兔崽子哪裏知道二龍山的狀況?沒有槍彈實力大爲受損,陵城警察隊分分鍾鍾地就能滅了二龍山。
現在四海商行主動派人交好,求之不得的事,小兔崽子竟然吓唬人家是通匪?老子是土匪不假,你他娘的就是小土匪!
朱五方聽明白這位的身份,便抱拳施禮苦笑道:“少寨主,兵荒馬亂的年頭這算什麽?四海商行是正經行商,你交錢我付貨,跟誰做買賣不是做?”
宋遠航瞪一眼土匪老爹不再答言。
“四海商行都有什麽貨?”宋載仁熱辣辣地看着箱子裏的武器笑道:“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二龍山自古以來就是交通要沖,吃喝不愁!”
“大當家的,日本人的明治1905式步槍,也就是咱們說的三八大蓋,德國的毛瑟手槍、美國的勃朗甯、山西晉造的花機關和湯姆遜,棉布、藥品、糧食應有盡有。”朱五如數家珍一般把四海商行的業務說了一通,而後笑道:“這些都該是您所急需的吧?”
老夫子淡然地笑了笑:“朱管事的,你怎麽知道山寨急需這些東西?莫非拜山之前打聽好了不成?”
“哪裏的話!”朱五的臉白一陣紅一陣:“這位老先生,現在是秋黃不接的時候,糧食還沒收上來,山上也不産糧,更不産藥品槍械,我猜想你們需要這個,需要這個!”
“陵城據此不遠,百八十家的商行也是有的,經營這些貨的也有幾十家,我們何必舍近而求遠?”老夫子收斂笑容無所謂地笑了笑:“所以呢,四海的貨二龍山不準備要,也不想要!”
朱五愣了一下:“我們的貨十分搶手也更便宜,陵城那些大小貨棧哪個能跟我四海商行相比?”
“大老遠來就爲了賣便宜貨?”
“不是……”朱五的額角沁出了冷汗,眼角的餘光打量一番老夫子:“掌櫃的意思我已經跟宋大當家的解釋過了,若不是戰事将起生意難做的話,四海商行也不會舍棄徐州市場跑到這裏跟您讨價還價,還惹諸位不必要的猜疑!”
宋載仁見朱五有些惱怒,生怕這筆生意砸了,便嗤笑着點頭:“軍師啊,朱管事的說的有道理,四海商行掌櫃的很有眼光不是?若是成了二龍山的供貨商,銀子大把大把地賺,這批貨老子要了,不過得試試家夥好不好使,别重金買一堆燒火棍!”
“大當家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老夫子叼着翡翠煙袋抽了一口煙:“朱管事的我再問一句,如果我們大量的要,你什麽時候能把貨送到山上?”
“随時可以!”朱五信誓旦旦,仿佛四海商行就是爲了給二龍山供貨而生的似的。
不過這點着實打動了宋載仁,既然藍家商行的貨遲遲沒到,二龍山不能坐吃山空,手裏沒家夥身子不硬,這批貨吃定了!
二龍山後山,一行人等擡着一箱子武器要試槍。宋載仁拿起一支三八大蓋,上彈舉槍打開保險蓋子掂了掂,重量适中,手感還不錯。
“砰砰!”兩槍,對面的山谷傳來兩聲回聲,山谷裏立即沖起一群歸巢的鳥,盤旋飛遠。
侯三抱起一支花機關檢查一番,一股機油的味道刺鼻而來,都是嘎嘎新的貨,這位朱五的确沒有說謊。
“大當家的,我看這東西不錯!”
“當然不錯,都是銀子!”宋載仁把槍扔給宋遠航:“航兒,會不會打槍?”
宋遠航接住槍如同扔燒火棍一樣把槍扔進箱子,找了一把勃朗甯花口撸子掂了掂,瞄準百米之外的一株樹便是一槍,正中樹幹。
“不錯,真心不錯!”宋載仁長出一口濁氣,小兔崽子别看文弱窩囊,但打槍的姿勢還不錯,槍法有點嫩,還需要鍛煉,什麽時候能練到向二當家的黃雲飛那樣就可以支撐山寨了。
宋遠航吹了吹冒着白煙的槍管,這隻小手槍的确精神,手感不錯,和小曼送給的那支差不多,不過對于他而言沒多少感覺。身手在腰間摸了一把卻發現自己的手槍不在身邊!
冷汗立即冒了出來!宋遠航沒有配槍的習慣——如果不是臨時押送文物的話他在北平求學的時候從來不帶槍——槍哪去了?
宋載仁滿意地點點頭:“航兒,這批貨不錯!”
宋載仁想借機改善一下與兒子之間的緊張關系,腆着老臉準備誇獎一番宋遠航的槍法,詢問一下他的意見,沒想到小兔崽子一言不發扔下花撸子轉身離去。
“小兔崽子!”宋載仁一臉不甘地望着宋遠航的背影,心裏老大不痛快,轉身從箱子裏檢出那支手槍:“朱管事,這支我兒子喜歡!”
“喜歡您就送給他不就得了?”朱五若有所思地笑道:“四海商行的買賣大了去了,二龍山也是家底深厚,怎麽樣?大當家的還是多多考慮才是正道!”
“你這主意不錯,這支槍送給小兔崽子!”
宋遠航在書房裏翻騰手槍,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沒找到,心裏不禁焦急萬分。他不愛槍,但小曼臨别所贈的東西怎麽如此随便地丢失?心裏正怅然失落之際,一腳踢翻了床頭櫃子的底闆,竟然露出一個洞口來!
及其不起眼的書房竟然藏着驚人的秘密!
宋遠航把床挪開露出了暗道入口,手槍就在床下的角落裏,這才放下心撿起手槍擦了擦,猶疑地看着暗道,心裏不禁一陣狂喜:難道這就是百寶洞的入口?
在沒有确定暗道通向何處之際,宋遠航并沒有貿然進入,而是将其恢複了原樣,躺在床裳不斷地思索着。床下的神秘暗道讓他對土匪老爹改變了一些看法:這件書房顯然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對于常年漂泊在外的人而言,對父母的思念與日俱增,而宋遠航回到二龍山卻沒有那種感覺,反而對此地心生厭惡。一切都源于父親的身份——一個土匪父親如何去面對?難道我也要步其後塵?
宋遠航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現實是老爹就是個土匪,不面對也不行!
聚義廳内,老夫子拿着賬本核算着山寨家底,眉頭微蹙道:“當家的,咱這點錢根本不夠!”
“咋?要多少大洋?”
“四海商行的貨如果全部吃下的話要幾千大洋,賬上隻有幾百!”老夫子苦笑不已:“當家的,您看?”
幾百大洋還不夠他去一趟錦繡樓泡妞的呢!
“我說兄弟啊,錢不夠啊可咋整?”宋載仁兩手一攤無奈道:“山寨現在沒有現大洋,這貨我可真相中了,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等咱有錢了奉上利息咋樣?”
朱五思考片刻:“宋大當家的,這好辦啊!聽說二龍山滿山都藏着值錢的寶貝,字畫古董,瓷器銅器都行,隻要是老的,不過這價格隻能抵行價的一半,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我們大掌櫃就好這口,現在也就我們一家肯收這些隻能看的玩意了!”
果然是奸商!宋載仁低頭盤算半天,山上的确有值錢的寶貝,但總不能抵押出去吧?老祖宗留下的玩意就這麽折騰出去豈不是敗家?敗家總比餓死強!
“軍師,我看這買賣做得過!”宋載仁轉身低聲征求老夫子意見。
老夫子的确夠精明的,之前他對四海商行不請自到便充滿懷疑,但試過槍之後看法有些改觀,但要用山寨的寶貝沖抵貨款,在感情上還真有點接受不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在我的一畝三分地,還能翻天了不成?”宋載仁好爽地笑着拍了拍朱五的肩膀:“朱管事,這筆生意就這麽說定了,一會你跟軍師去看物件估價!”
“那就承惠宋大當家的了,咱們先小人後君子,頭回交易,按規矩貨是不上山的,在黑松坡錢貨兩清?”朱五也相當幹脆地笑道。
“好,一言爲定!”宋載仁端起一杯熱茶一飲而盡。
“一言爲定!”朱五拱手作别,又從懷中掏出一支精緻的盒子輕輕地放在八仙桌上,神秘道:“這東西可是稀罕物,掌櫃的交代我一定要親手送給您,現在城裏人都時興抽這個,您也嘗嘗鮮!”
“哈哈!四海商行可真會做買賣,比藍家會來事得多!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帶我向你們掌櫃的問安,有機會到山上小聚以示友好,哈哈!”宋載仁拱手爽朗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