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院蠻牛把鹹菜缸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臉憋得通紅,兩個把持後山要道的小土匪幸災樂禍地嬉笑:“都說大少爺知書達理肚裏有學問,但也未見得明白人情道理!”
“你這是咋說話呢?讓大當家的聽到小心放你風筝!”另一個小土匪謹慎地東張西望,見附近沒有人也開始嘲諷起來:“不過你老兄說得不差,把蠻牛累得像狗似的!”
書房内,胡子拉碴的宋遠航正對着一張圖紙發呆。連續多日寝食不安讓他變得邋遢不堪,尤其是至今也無法說服父親交出國寶文物,三番兩次地威脅也無濟于事,混蛋老子卻愈發折騰得歡了!
自從前幾日宋載仁親自去陵城綁紅票給兒子選媳婦,到昨天開始邀請全陵城的媒婆上山封賞說媒,山上的兄弟們也被折騰夠嗆,雖然有些不理解大當家的做法,但也沒有人多想一步。
二當家的黃雲飛自然上心許多,經過他觀察分析,大當家的是鐵了心要留住大少爺,變着法的給那個窩囊兒子找媳婦。
“有他無我,有我無他!”黃雲飛日漸感到大少爺的威脅正在步步逼近,如果那些個說媒的真的尋到了少爺中意的娘們,這少寨主之位可就坐實了!所以他整日心神不安,脾氣愈發暴躁多疑,弄得以前交下的幾個兄弟怨聲載道。
“大少爺啊,鹹菜缸搬來了!”蠻牛推門進入書房,正看到大少爺對着一張紙發呆,憨人不禁皺緊眉頭:“軍師曾說肚子裏墨水多的人有性格,我看大少爺您是不是太有性格了?一張破紙你都看了兩天了,能看出花兒來?”
宋遠航瞪一眼蠻牛:“少廢話,把缸給我弄屋來!”
“您要吃鹹菜就讓婆子們精調細作……”
“快去!”宋遠航不耐煩地督促道:“想不想吃晚飯了?我那份也給你!”
“千萬别!大當家的正爲您吃飯的事發愁呢,他說一個大小夥子不好好吃飯想幹啥?辟谷啊!”蠻牛咧嘴憨笑道:“少爺,您吩咐的事俺辦得咋樣?說真話!”
宋遠航與二龍山的土匪接觸最多的除了混蛋老爹便是蠻牛,幾天的交往讓他對這位兇蠻的土匪增加了不少好感。蠻牛的心眼不是很多,性格率真忠心耿耿,關鍵是他跟自己不藏心眼!
這幾天蠻牛帶着宋遠航跑遍了山前山後,也知道他在找那批“紅貨”,但天生記憶力就差的蠻牛即便知道藏在哪,放屁的功夫就忘到了九霄雲外,所以找了幾天都沒有任何發現。
宋遠航讓蠻牛憑着記憶畫的那些地圖,也不過是趕鴨仔上架,畫出來的東西跟三歲小孩尿炕似的,亂糟糟不明所以。方才又命令他去後山庫房弄一隻鹹菜缸回來,不過是把他給支走,好一個人清靜清靜。
“蠻牛,這幾天辛苦你了。”宋遠航真誠地看着滿臉汗津津的蠻牛正色道:“也許你不知道我爲啥不吃不喝整天研究地圖,目的很簡單,就是爲了快點找到那批紅貨,盡快交給國府看管才會安全啊!”
蠻牛認真地點點頭:“少爺,大當家的說那些玩意放在二龍山才最安全的,任何人都無法找到——哈哈,還真應驗了不是,咱們找了好幾天竟然啥都沒發現——二龍山的百寶庫可真夠厲害的!”
“百寶庫裏都是鹹菜缸爛蔬菜,哪有什麽寶貝?”宋遠航對此也是感到頗爲無奈,以前他并沒有注意到百寶庫的事情,盡管他曾經在二龍山生活了十年,但對其了解少之又少。
蠻牛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不對不對,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每次得勝歸來大當家的和軍師就去一趟百寶庫,當然必須得帶着咱,兩個老家夥弄不動!要不咋說蠻牛是大當家的親信呢?護衛大少爺的差事有多榮光?落到俺頭上了!”
“榮光個屁!你有能耐打開百寶庫我謝你八輩祖宗!”宋遠航長出一口氣:“去吧缸搬進來,弄完了我就吃飯!”
“真的?”蠻牛手舞足蹈地開懷大笑:“大少爺啊隻要你吃飯,蠻牛高興得不得了,大當家的估計也跟咱一樣!不過您不是說晚飯讓給我吃麽?”
宋遠航不斷揉搓着胡子拉碴的臉,怒道:“少廢話,再多說一句就把你的晚飯喂狗!”
蠻牛呲着牙慌忙出去搬東西,宋遠航苦笑不已。他的話也有一定道理,足以說明混蛋老爹的眼光是獨到的,此人性格率真沒有壞心眼,忠心耿耿地當土匪——混蛋老子估計是百裏挑一才選中了這麽個人才!
蠻牛把缸抱進書房,一股酸臭的味道瞬間污染了屋内空氣。宋遠航圍着缸轉了兩圈:“把裏面的東西給我一樣一樣地掏出來,看有沒有藏寶貝!”
“啥寶貝?冬天裏大雪封山的時候這些鹹菜就是寶貝……”蠻牛一邊掏鹹菜一邊嘟囔着,不多時缸便掏空了,除了鹹菜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宋遠航頹然坐在椅子裏,仿佛是老了十歲一般:混蛋老爹究竟把東西藏哪兒了?百寶洞的入口在哪?裏面都藏着什麽東西?宋遠航盯着鹹菜缸發呆,許多問題待解,但沒有任何人告訴他答案。
鹹菜的味道屬實難聞,但誠如蠻牛所言這些東西是土匪們最好的寶貝。别以爲占山爲王吃香喝辣的,許多時候是在挨日子,忍饑挨餓的時候多的是。
古色古香的缸引起了宋遠航的注意,上面的陰陽雲紋圖案十分面熟,似曾相識的感覺。再看缸的造型,古樸笨拙裏面透着一種厚重的氣息,似乎不屬于這個年代。
宋遠航慌忙從懷中掏出恩師的筆記簿快速翻看着,心不僅抽筋一般跳動,呼吸也變得不暢起來:“蠻牛,缸是從後山的庫房搬來的?”
“嗯!每個庫房裏面都有幾口這樣的鹹菜缸……”
缸的花紋與恩師考古筆記裏所繪制的圖形完全吻合!這說明了什麽?宋遠航瞬間呆住了,他感覺大腦有點不夠用——恩師鐵定沒有來過二龍山,更沒有到過百寶洞,那筆記所記述的内容爲何與這口不起眼的鹹菜缸驚人地相似?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天意!
就在宋遠航如獲至寶地研究鹹菜缸之際,聚義廳内的宋載仁正抓心撓肝地難受着,一整天過去了,那些信誓旦旦地要給大少爺說媒的老東西們一個也沒有回來。
“軍師啊,老子怎麽總覺得心神不甯呢?是不是要發生啥意外事件?”宋載仁終于憋不住話頭,苦澀地看一樣正在吞雲吐霧的老夫子問道。
老夫子淡然搖頭不語,深知大當家的是被兒子給折騰的。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還是少管爲妙!
藍家大院深宅,管家正在收拾上山應用之物,無非是一些土匪生活物資罷了。這已經成了鐵打的規矩,藍笑天上山隻帶兩樣東西:一是大洋,二是酒!
大洋是打點山上的“小鬼”的,酒是給宋大當家的禮品。這酒可不是一般的散白,而是十年陳釀女兒紅,目前整個陵城唯有聚寶齋的藍笑天存有如此醇厚的好酒,平時連縣長孫大人都難得嘗到一口!
酒爲知己飲,歌向會人吟!藍笑天此番帶了兩壇女兒紅,上山會一會那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大當家的。
藍可兒此時又發飙了,一碗白米飯扔到了地上,盤子碗摔得細碎!
“吃個屁?你告訴我爹,這二龍山我是去定了!”藍可兒怒氣沖沖地把兩支左輪手槍别再腰間,小牛皮靴子側面插了一把精緻的小匕首,背上背着弓,腰間挎着利箭,皮鞭纏在胳膊上,百寶囊收拾妥當,披上大紅鬥篷便要出門。
管家丫鬟吓得不知所措:“小姐您這是鬧咋樣?老爺吩咐讓我看着你的!”
“閉嘴!”藍可兒怒不可遏地瞪着丫鬟:“那個讓老娘恨得睡不着覺,見一次打一次的混蛋王八蛋終于回來了,弄不死他我就不是藍可兒!”
乖乖,小祖宗終于吐露實情了!張管家愁眉不展地想勸慰幾句,但不知道如何開口。能說二龍山的大少爺現在正熱火朝天地相親呢嗎?小姐非一鞭子把自己抽出聚寶齋!順其自然吧,老爺鐵定罵自己無能,咋辦?!
此題無解。
收拾妥當的藍可兒來到前院大堂,見老爹已然穿戴整齊地坐在太師椅裏品茶,沒有立即動身的意思,後面站着三四個老媽子,前面放着一張大圓桌,不知道又唱的哪出戲。
“爹!我要跟您上山……教訓教訓那個登徒子!”
藍可兒“全副武裝”的模樣讓藍笑天哭笑不得,仿佛又看到了他母親年輕時候的樣子。隻是可兒比她母親潑辣得多,看這架勢是要殺上二龍山!
“二龍山是你撒野的地方?那裏可是土匪窩!任何一個土匪拎出來都比楚公子彪悍一百倍。”藍笑天冷眼盯着愛女,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說服她。
作爲父親,他知道女兒這幾年是怎麽熬過來的。可兒骨子裏喜歡宋家少爺,曾爲其逃避這段婚姻而半年多悶悶不樂,聽說宋遠航回來了,第一件事便是“報仇雪恨”!
但不知仇從何而來,恨從何處生?
女人一旦對某個男人心生仇恨,一輩子都難以祛除,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五年,但對于可兒而言猶如昨天。那是什麽感覺?憤怒,屈辱,失望,還是期待?
沒有人知道藍可兒此時的心境,或許唯有她外在的氣憤和幾乎失去理智的做飯讓人無法理解,但藍笑天甚至:愛到深處恨亦深的道理。
“把所有東西都放在家裏,我允許你跟我上山!”藍笑天淡然地望着堂外,其實他什麽都沒有看,心中的酸楚如潮湧一般陣陣襲來。
“爹!”
“按照我說的做,否則不可能帶你上山!”
藍可兒乖乖地放下手中的彎刀,卸下背後的雕弓,兩把左輪手槍和箭袋。
“沒了!”
“還有!”藍笑天嚴肅地看着愛女:“如果我發現有一件讓你使用武力的東西,你就無法上山見那個冤家!”藍笑天頭也不擡繼續喝茶。
藍可兒無奈地歎息一聲,從背後掏出了一捆炸藥、一串飛刀、兩支匕首、一副拐子槍、皮鞭等等,滿滿的放了一桌子。
藍笑天目瞪口呆的看看桌子,再看看自己女兒:“看看你都慣得不成樣子了,一個女兒家弄這些東西幹啥?!”
“娘說是爲了防身!”藍可兒咬着嘴唇,強忍住淚水倔強道。
藍笑天冷哼一聲:“你娘什麽時候跟你說防身了——她都走了快二十年了!”
“我娘托夢給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藍可兒看着滿桌子的武器彈藥低聲應道。
“你……”藍笑天無言以對,知道這事可兒在故意氣自己,便吩咐老媽子:“帶小姐去後院梳洗打扮,我要一個淑女,記住了是淑女!”
藍可兒被拖走,藍笑天長長的松了口氣: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