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衣冠楚楚的富商、闊太,千金小姐也蓬頭垢面的随着人流一步一步的艱難挪動,宋遠航焦急的四處張望,楚長鳴不斷喝止試圖靠近車輛的難民,滿頭大汗的憲兵揮舞着步槍,驅離試圖搭車的難民。
蘇小曼帶着一群慌張的女學生,從使館區方向跑來,跌跌撞撞的向卡車上的宋遠航招手,宋遠航卻沒看到,急中生智的蘇小曼脫下一隻皮鞋丢上了汽車,被砸到的宋遠航看到蘇小曼喜出望外,趕緊跳下車,緊緊的拉住蘇小曼的手随着車前行。
蘇小曼氣喘籲籲邊跑邊說道:“不能再往使館區去了,日本人已經封鎖了使館區,我們剛從使館區逃出來的,我父親通過軍委會聯系了英國太古号貨輪渡江,船就在下關碼頭等候。”
話音未落,一群難民從不同方向湧來,眼看要擠開蘇小曼,宋遠航使出渾身力氣才把将蘇小曼緊摟在懷中,任憑被人沖撞得歪歪倒倒的也不松手,兩人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一般,随時可能被吞沒。
楚長鳴見狀果斷鳴槍示警,聲嘶力竭的驅趕着一拔又一拔散開來又聚攏在車前的難民。
押運隊伍在難民與潰兵中緩慢的前進,遍布瓦礫硝煙彌漫的街道上,迎面開來一支軍容整齊的憲兵部隊。
剛剛坐上車,宋遠航趕緊檢查了一下筆記本,生怕有閃失,這筆記本關系到自己恩師幾十年的心血,剛剛翻看就被筆記本内容給吸引住了,紙上赫然寫着民國十年勘察徐州以北陵城二龍山,疑是西周大型墓葬群以及手繪的地圖标記。
汽車一個急刹車,宋遠航猛的一驚,将筆記本揣入随身的小包中。起身站在卡車上的宋遠航看見了迎面開來的憲兵,這才顧得上跟蘇小曼說話。
宋遠航望着迎面開路而來的憲兵興奮道:“小曼,會不會是蘇伯父派來接應咱們的部隊?”
蘇小曼滿臉疑惑的搖了搖頭:“我爸爸不知道我過來這裏!而且楚連長他們就是憲兵,總撤退命令已經下達,城裏的憲兵應該不多了?”
同樣表情欣喜的楚長鳴随着憲兵部隊的接近,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一把将宋遠航拽坐下。
楚長鳴壓低聲音道:“全體警戒!子彈上膛!”
田中道鳴見對方十分警惕的展開戰鬥隊形,擺手示意部隊停止前進。
楚長鳴站到汽車的駕駛室頂大聲道:“兄弟哪個部分的?”
田中道鳴沒想到護送文物的竟然是憲兵,一路抄近路疾馳而來,所有一切的可能他都想到了,卻漏掉了押運文物的警衛可能是憲兵這一點,畢竟憲兵在中國軍隊内部隻有嫡系的中央軍精銳才有少量建制,無奈下隻好硬着頭皮道:“衛戍司令部憲兵第二團補充營的。”
田中道鳴自以爲很聰明,補充營在中國軍隊裏面基本就是炮灰的代名詞,很少有人關注,所以冒充補充營最不容易被人識破,行動前,情報部門已經把他們所冒充的憲兵第二團上到團長、團副、政訓官、政治主任、營長、連長的花名冊提供給了行動隊,每個人幾乎都背的滾瓜爛熟
楚長鳴一聽對方報的竟然是自己部隊的番号,當即警惕起來,故意道:“聽說你們二團沈團副挂了彩?傷勢怎麽樣?”
田中道鳴清楚憲兵二團确實有個姓沈的團副,但是仗打到這個程度,誰知道這個姓沈的團副是是死是活?
最爲重要的,聽對方的口吻這夥中國憲兵好像不是憲兵第二團的,如果是這樣,自己很有可能能夠蒙混過關,田中道鳴身旁的一名憲兵少尉挎着肩頭的沖鋒槍槍口微微擡起,田中道鳴的手搭在少尉肩頭有節奏的敲打摩斯密碼,告訴少尉帶人抄中國憲兵的後路,心領神會的憲兵少尉轉身帶着十幾個人佯裝開路離去。
田中道鳴完成部署後,微微一笑:“兄弟這仗打成這個樣子了,誰知道沈團副是生還是死?”
楚長鳴走回車旁,悄悄的用拇指挑開槍套的蓋扣,假意轉身借火點煙。
楚長鳴壓低聲音:“大爺的,遇到鬼了,全體子彈上膛。”
中國憲兵随即緩緩散開尋找掩護成戰鬥隊形,田中道鳴示意部隊戒備,知道自己很可能暴露了,卻還不死心道:“我們奉命接應南運文物委員會車隊!别誤會!”
楚長鳴确認了田中道鳴一定是這支僞裝日軍的指揮官,如果自己能夠趁機擊斃爲首的日軍指揮官,那麽就有可能迅速擊潰這夥僞裝成中國憲兵的日軍,望着人流如潮的街道,楚長鳴還是微微有些猶豫了,一旦雙方交火,死傷最爲慘重的無疑還是這些難民。
楚長鳴的猶豫和腰間打開保險扣的槍套,田中道鳴瞬間識破了楚長鳴意圖,閃身率先開火。
一顆子彈擦着楚長鳴耳朵邊飛過,楚長鳴意識到來者正是日本人的部隊,本能的舉槍大吼一聲:“兄弟們打!”
二名日軍士兵胸前炸開了朵朵血霧,應聲倒地,槍聲一響,難民與潰兵頓時炸了窩,日軍毫無顧忌的開槍掃射,頓時堆屍如山,血流成河,街道成了屠殺場。
一名小女孩坐在母親的屍體旁嚎啕大哭,一名中國憲兵爲了營救小女孩,從掩體中沖出,在日軍機槍的直射火力覆蓋之下,憲兵最終與小女孩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日軍機槍掃射過貨車,打得車頭發動機火星四射。田中道鳴當即怒罵道:“八嘎!告訴那些蠢貨,不許射擊貨車,否則剖腹謝罪。”
宋遠航拉着蘇小曼猛跑躲避,一枚中國憲兵投擲的德制二四式長柄手榴彈被日軍反擲回來追着兩人,落在宋遠航和蘇小曼中間。
望着冒着青煙的手榴彈,宋遠航感到自己渾身僵硬,連動一下手指都萬分困難,千鈞一發之際,蘇小曼靈巧的飛撲過去,将手榴彈又一次擲回,手榴彈在空中爆炸,二四式德制長柄手榴彈三百多塊預制破片如同疾風驟雨一般橫掃一切,田中道鳴被彈片擊傷,日軍失去指揮官被迫撤退。
日軍的突然撤退也讓楚長鳴長長的松了口氣,宋遠航滿臉怒容對蘇小曼大吼到:“丢了一個來回的手榴彈,那不是勇敢,是魯莽!”
蘇小曼則做了一個鬼臉嬉笑道:“德制的二四式長柄手榴彈,爆炸時間七秒鍾!足夠了!”
說罷起身推開宋遠航,從皮包中掏出一支M1911半自動手槍,在目瞪口呆的宋遠航和楚長鳴的注視中,頻頻向撤退中的日軍射擊。
日軍掩護被手榴彈爆炸彈片擊傷的田中道鳴,且戰且退。激戰後的小巷内血流成河,大批的難民屍體橫七豎八的層層疊疊。
楚長鳴蹲在爲來掩護小女孩犧牲的憲兵身旁,合上了那雙圓睜的怒目,楚長鳴轉身一腳踢翻被擊斃的憲兵屍體,炸開的軍服裏面赫然穿着日軍軍服。
抵達下關碼頭之後,望着人山人海和江面上幾艘小火輪,尤其是大批的傷兵和潰兵夾雜在其中,護衛的憲兵不時的鳴槍,但已經失去了震懾作用。
幾架日軍戰機反複掃射渡江的小火輪,載滿人的火輪甲闆上掀起一陣陣的血霧,其中一艘發生爆炸,幾個滿身是火的身影墜入江中。
飄揚着米字旗的英國籍太古号貨輪前,英國籍船長和船員正在竭力阻擋潰兵登船,大批的潰兵攀爬船舷,甚至有潰兵向百姓和袍澤開槍。。
楚長鳴表情嚴肅道:“命令部隊強行沖過去,如有攔阻就地正法。”
迫于潰兵太多,英國人撤走了登船的舷梯,潰兵紛紛拉動槍機推彈上膛,瞄準太古号,讓英國人放下舷梯讓他們登船,潰兵中的傷兵在絕望的等待中,有些見登船無望的潰兵,甚至抛棄武器,抱起一塊木闆就跳入江中。
混亂中,蘇小曼差點被潰兵推下碼頭,宋遠航憤怒的将潰兵推開,潰兵端起步槍對着宋遠航就扣動扳機。
千鈞一發之際,楚連長推起槍口,用手槍槍柄打暈潰兵。
楚長鳴用槍指着潰兵訓斥道:“都想幹什麽?日本人在你們身後,身爲軍人在國都淪陷之時,不思成仁報國,與老弱婦孺搶船逃命?太可恥了,你們不配爲軍人,太古号是衛戍司令部運輸國寶文物專用,幹擾軍務者一律就地正法。”
一名身上挂彩的潰兵一扯衣服将胸口頂在楚長鳴的槍口上:“放你娘的屁,老子的連在雨花台被日本人炸得血肉橫飛的功夫你們憲兵躲哪裏了?都是逃命過江,就你他媽的說得冠冕堂皇?給老子讓開,否則老子崩了你。”
潰兵的毛瑟手槍和楚長鳴的勃朗甯同時頂住了對方,現場的憲兵與潰兵在隆隆的炮火中舉槍對峙。
宋遠航見狀張開雙手擋在車頭懇求道:“弟兄們!弟兄們!這批國寶代表的是我們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傳承的精華,是絕對不能落入日本人手中的,懇請同胞們,讓開道路讓國寶裝船。”
潰兵絲毫不買賬道:“什麽不能落入日本人手裏,老子這裏有炸藥,全部都炸了不就完事了嗎?”
一名上尉也跻身出來大聲道:“怎麽的?還要讓活人給死物件讓路?當官的早就跑他娘的了,剩下我們這幫天不收地不管的,誰今天不讓老子上船活命,老子就跟他拼了。”
一名潰兵猛的将刺刀頂住宋遠航,兩個人兇悍的對峙,宋遠航雖瘦弱卻絲毫也不退縮。
蘇小曼沖到潰兵面前,鄙視道:“你們這些孬種,不配當爺們!”
蘇小曼的言語絲毫刺疼了潰兵的神經,于是激動得扯開衣服,亮出了用紅布纏在腰間的集束手榴彈和炸藥:都給爺們看清楚了,誰他娘的是孬種?我們是反擊中華門的敢死隊,長官們去開會了,結果一個也沒等回來,後來友鄰部隊撤退,說下達了總撤退命令,部隊就散了,要不是你們當官的貪生怕死,仗能打成這樣?”
潰兵上尉面對楚長鳴得意道:“聽見沒有,說你孬種那,别在這紅口白牙的糊弄人,你要是敢轉身殺回去,爺們第一個陪着你,怎麽樣?敢不敢?”
潰兵群體起哄敢不敢!宋遠航束手無策的望着炮聲響起的方向,楚長鳴眉頭緊皺,用左手悄悄打出一個準備戰鬥的手勢信号給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