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國之博弈

炮聲隆隆,硝煙四起!南京城内一片混亂,宋遠航與護送文物的車隊被夾在難民潮中寸步難行,所有的人流全部向着下關方向而去。

楚長鳴焦急萬分的撥開人流來到宋遠航面前,審視一下這位年輕得有些不像話的文物南運專員道:“宋專員,前方牌樓三岔路口也被難民堵死了,根本無法調頭,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算天黑也趕不到使館區。”

宋遠航望着擁擠的難民人流,略微猶豫道:“方老師說過的,務必将文物送抵使館區,國寶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我們得想辦法過去,蘇小曼還在那裏等我們。”

隆隆的炮聲中,憲兵第二團固守的南京城垣陣地被日軍突破。在一片屍體構成的陣地内,冒着漫天的炮火堅守着腳下被鮮血浸透的國土,那每寸山河都是用血肉所鑄就,幸存的幾名中國軍人依托着袍澤的屍體在奮力還擊。

很快,槍聲愕然停止,一隊日軍圍向了守衛者最後拼死抵抗的地方,一名嘴角冒着血泡的傷兵懷抱一捆冒着青煙的手榴彈,臉頰上浮現起一絲欣慰的笑容!

轟!高高騰起的煙柱代表作,城垣外圍陣地最後抵抗的終結。

被擠在難民人流中的宋遠航四面張望,一名憲兵中士奮力擠過人群:“宋專員,剛剛截住一個87師的作戰參謀,中華門、光華門全部失守,幾個小時前夫子廟陣地也丢了,使館區過不去了,上峰下達了總撤退命令,聽說當官的全都先跑了。”

宋遠航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楚長鳴當機立斷道:“宋專員,使館區我們怕是去不成了,現在我們隻能跟随難民潰兵向下關撤退了。”

宋遠航頓時驚訝道:“下關,往下關的路都被堵死了?”

楚長鳴點頭道:“宋專員,現在唯一能走的隻有水路了,城垣陣地被日軍突破,再往使館區走恐怕就是死路一條了。”

宋遠航的眼前突然浮現起了一個熟悉的面孔,蘇小曼,自己摯愛的戀人,她還在使館區等着自己。

面對猶豫不決的宋遠航,楚長鳴頗爲有些焦急道:“宋專員,國寶到底要不要了?”

宋遠航抽溜着鼻子,望着人山人海的難民與潰兵,無奈的點了點頭,并向遠方不斷的張望。

南京危在旦夕,抵達武漢的蔣介石寝食難安,他是最後時刻才被迫離開南京的,可以說德國方面的調停的最後一絲希望已經破滅了,陶德曼大使無功而返,正如他所說一般,犧牲以到最後關頭,和平業已絕望無期,亦有戰鬥再戰鬥,在抗戰中赢得民族之新生,抗戰建國!

似乎一切相關人等都盡了力,卻又好像并沒有盡力,前線紛亂的戰報和情報讓蔣介石面前一片霧水,糟糕透了的情報系統幾乎成爲了中國軍隊的緻命弱點,日本人是睜着雙眼揮舞着鋒利的刀刃,而中國人卻是閉着眼睛赤手空拳對敵,其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昏暗的燈光下,蔣介石在自己的日記中寫下了:日寇辱我甚之,此仇當予國仇同恨。

蔣介石并沒有歇筆的意思,而是繼續寫道:當不惜任何犧牲以提高我國家與軍隊之地位與聲譽,亦爲我革命轉敗爲勝唯一之樞機,入南京能多守一日,即民族多加一層光榮,如能再守半月以上,則内外形勢必一大變;而我野戰軍亦可如期策應,不患敵軍之合圍矣!

同蔣介石一樣深夜無眠的還有蔣委員長親自任命的第三戰區前敵總司令的陳誠,陳辭修。

陳誠出身貧寒,國内軍閥混戰民不聊生,自幼生計艱難勵志參軍。

民國十一年畢業于保定軍校第八期炮科,是蔣介石手下五虎将之一,淞滬戰事一起,陳誠便以,“與其不戰而亡,孰若戰而圖存”的觀點赢得了蔣介石的贊許。

同時,陳誠爲有效提出牽制日軍主力,使敵自東而西,不使其由北而南的戰略,利用大縱深與日軍進行逐次抵抗,消耗日軍的精銳有生力量。

在國内一人升仙雞犬升天的例子并不少見,陳誠得志,他的嫡系第十八軍第十一師的,都被稱呼冠名爲“土木系”!實際上是該部因“土”字被拆開爲“十一”、“木”字被拆開爲“十八”故而得名土木系。

深得蔣介石器重的陳誠也有頭疼的時候,南京方面唐生智聯系不上,據說唐司令長官已經下達了總撤退的命令,十幾萬軍隊,幾十萬民衆,全部被毫無計劃的丢給了日本人,唐生智啊!唐生智!

大日本帝國皇軍兵臨南京城下,破城指日可待,讀賣新聞的頭條讓全日本的國民同一時間吸食了鴉片一般的亢奮,昭和恐慌之後的日本經濟一直處于低迷,關東大地震更加引發了糧荒,餓死人已經算不上新聞了,癟着肚子的日本人在舉國歡慶。

遙望富士山依舊是皚皚白雪直沖雲天,山下的櫻花樹還沒到盛開的季節,尚未長出嫩芽的櫻花樹擁着富士山連接着廣闊的蒼茫世界,顯得十分的凄涼。

當下,日本能有心情光景賞雪的都是權貴階層,在青石鋪成的小徑之上,站着一名身着黑色日式小圓領雙扣西服,個子不高擦滿發蠟,油光嶄亮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帶着金絲邊眼鏡的老人。

老人的腰微微有些彎着,緊皺着眉頭在一顆櫻花樹下停住了腳步,他就是此番臨危授命組閣試圖挽救日本經濟于崩潰的首相近衛文磨。

自視爲日本第一經濟政治家的近衛文磨有一套自己特有的鑽營之道,剛剛組閣的近衛文磨上台,便大肆攻擊前内閣的外交政策,指責前首相林銑十郎把中國的赤化看作别國的内事,與我無關,實屬荒謬絕倫。

近衛文磨主張日本要對中國負責一說看成對滿蒙的實際控制,不過與曆任日本首相一樣,近衛文磨在面對帝國陸海軍的時候依然力不從心,尤其是讓人頭痛的關東軍。

近衛文磨停住腳步,轉身望着身後剛剛從上海回返國内的大本營高級參謀宏田次郎大佐道:“你此番從上海到南京,可曾有什麽見聞?”

宏田次郎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閣下,不知你指的見聞是什麽?”

面對宏田次郎這個非常會做人的家夥,近衛文磨無奈的搖了搖頭:“有什麽就說什麽吧!方便說的,不方便說的,都一同說說,帝國陸軍在淞滬登陸後的那些事情,國際上早就沸沸揚揚了,難道我們蒙上自己的眼睛,就能掩蓋已經發生的事情嗎?”

近衛文磨頗爲嚴厲的口吻,宏田次郎急忙低頭道:“我明白了閣下!實際上無論是淞滬之戰,還是南京之戰,都是一場典型的多特倫式的勝利,我親眼所見,中日兩軍官兵的屍體重重疊疊在了一起,很多屍體都被炮火炸碎,到處都是紛飛的殘肢斷臂與内髒,地面上的泥土已經被污血浸透,在被炸得粉碎的殘垣斷壁中,到處都是倒斃的中日兩軍官兵,很多屍體還保持着生前熱血噴張以命相搏的姿态。”

近衛文磨向前走了幾步:“軍部告訴我和國民,中國軍隊不堪一擊,是沙子堆成的,你怎麽看?”

宏田次郎并沒有回答近衛文磨的問題,反而自顧之前的話題繼續道:“我在陣地上見到有的中國士兵與日軍士兵相互用刺刀刺穿對方的身體,最後兩人如同兄弟一般相互依偎着倒斃在一起,不同的語言、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國家,流出的血液卻都是紅色的?殘酷的戰争的最終意義就是毀滅一切與剝奪生命。很多的拼殺在一起的屍體根本無法分開,有的中國官兵殘破的軀體旁倒斃了一圈的帝國士兵,慘烈至極,雖爲敵人,也讓我敬佩不已。”

近衛文磨點了點頭:“參謀本部曾經建議通過後期補給來控制這些放肆的家夥,結果陸軍各師團無視命令,大有先入南京者爲王的架勢,全力撲向六朝古都的南京城。”

不停指揮撲向南京的日軍部隊共有三支,其分别是代号爲“紅色帳篷”的谷壽夫第六師團所部與末松茂治第一一四師團所部,代号爲“黑色帳篷”的中島今朝吾第十六師團所部,以及代号爲“白色帳篷”的吉佳良輔第九師團所部。

近衛文磨撫摸着一棵櫻花樹的樹幹:“曆史上相傳在公元十四世界,蒙古鐵騎的領導者鐵木爾在包圍一座敵人的城鎮之後,在攻城前的第一天會架起白色的帳篷,表示對所有人的寬恕,第二天在進攻前就會換成紅色的帳篷,表示隻對婦女兒童表示寬恕,等到了第三天的時候,蒙古人就會架起代表屠城的黑色帳篷。”

宏田次郎會意的一笑:“朝香宮鸠彥親王殿下對部隊的臨時代号感到十分滿意。”

宏田次郎提到了朝香宮鸠彥親王,讓近衛文磨想起了那個桀骜不馴的家夥,和那些非常不愉快的經曆。

近衛文磨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我唯一擔心的是大日本帝國會從此走上一條不歧路,櫻花從盛開到凋謝隻有七日,這恐怕也是櫻花魅力所在,櫻花被尊爲國花不僅僅是因爲其妩媚嬌豔,更是因爲它經曆短暫燦爛後随即凋謝的“壯烈”,死在最美一刻!”

宏田次郎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宏田次郎感到嘴裏是無比的苦澀,他雖然不同意近衛文磨的看法,卻又害怕首相閣下的擔憂變成事實。

望着終年白雪覆蓋的富士山,近衛文磨長長的呼了口氣道:“其實我們都并不了解中國,更不了解中國人,中國太大了,二千年來無論戰亂還是強盛始終都遠遠的超過日本,而我們不過從明治維新至今才超過中國短短幾十年,我們的國力還不允許我們妄自尊大,日俄戰争的教訓是慘痛的,蠶食要遠遠有利于鲸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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