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裏透着十足的尋常和無奈,尋常指的是跟國公和東林黨首吃飯這事兒,無奈指的是沒吃完飯這事兒。
鄭紹謙不傻,一聽就聽出來了,眼前這位少年不是個普通人啊。
“你别随便給我爹找事情做,他們這些人,咱們不知道根底,可不敢随便舉薦和收留。”徐文舉上下打量了鄭紹謙兩眼,一臉的嫌棄。
張桓呵呵一笑,這事兒徐文舉就是個打醬油的,他說的話根本做不得數,是否舉薦得徐弘基說話。
徐弘基别看從天啓年就賦閑了,那是因爲天啓看他不順眼,他也懶得往前湊,要不然在萬曆年間他怎麽官運亨通呢?
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隻要他想,南京城裏協守的位置基本上沒有别人的。
鄭芝龍是海上大盜,這種人還是很有名望的,要是能招安了,正好可以放在浙江、福建一帶打擊一下倭寇殘餘和海盜,兩虎相争的戲碼是朝廷樂于看到的。
能招安鄭芝龍,對徐弘基也是一件大功勞,對于崇祯朝上位也會很有幫助。
而有一位手握重權的國公爺作爲自己的一個臂援,張桓在山東的日子也會舒服很多,因爲他的官職任命是受南京五軍都督府管的。
而鄭芝龍得了好處,張桓這個拉皮條的,自然也不會扔到腦後,兩個人一南一北,官面上互相照應,海上互相幫助,這簡直就是大明海盜互助組,一明一暗兩個人都是絕配。
這件事要是做成了,真的是“湊三合四”的買賣,一舉多得,鄭家、徐家還有張家都能跟着從中受益。
三個人都沒有再多說什麽,夕陽落山了,火紅的霞光映紅了半天。
一個半大小子突然出現在鄭紹謙面前,上來就施禮,“五叔,等急了吧?”
鄭紹謙一看,“喲,芝鳳,你回來了?來來,我介紹兩位朋友給你認識,這位叫做張桓,這位是徐小公爺。”
“張兄弟,這位是我的侄兒鄭芝鳳,剛才那是老三芝豹。”鄭紹謙回頭給張桓他們介紹了一下。
被晚霞映得小臉兒通紅的鄭芝鳳猛地擡起來頭,“張桓?你不會是登州奇山所的張桓?”徐小公爺被他自動無視了。
張桓點點頭,“如果沒有别人,似乎就是我了。這位小兄弟何以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聽大哥說的,他在日本碰上了你的兄弟張槐!”鄭芝鳳跳了起來,聲音很尖,處于變聲期的少年往往是這樣,“你怎麽會在這裏?這天下真的是很小啊。”
張桓出來這麽多天了,這是頭一次聽說張槐的消息,一下子也激動起來,“你大哥在日本見過張槐?太好了,他們現在怎麽樣了,這一向都沒有他們的消息,把我都急死了。”
“很好,他們現在都很好。”鄭芝鳳用力點頭,“你們在日本的地盤很大,位置很好,今年雨水均勻,收成不錯。”
阿彌陀佛,隻要大家都平安就好。
張桓在心裏暗念聞一聲佛,沒想到,離家半個月,竟然在南京得到了張槐他們平安的消息,這可就太有意思了。
“我大哥說了,他們剛去的時候,有日本人不服氣,糾集起來想要鬧事,沒想到被他們架起槍炮來一陣轟,留了一地的屍體,結果所有人都趴下了,再也沒有人敢鬧事了。”
“當時我大哥得到消息以後,帶着船隊去幫忙,正好看到那些日本人被轟得無處藏身,等事情結束以後,大哥親自上岸與張槐接頭,大家都是漢人,在日本更應該互相照應。”
鄭芝鳳大體說了一下兩家相識的過程,“你的名字是我哥聽張槐說的,他還一直想說要拜見你呢,沒想到你竟然跑到南京來了。”
聽到這裏鄭紹謙一拍腦袋,“我說呢,一直覺着這個名字很熟悉,原來是聽芝龍說過,你是一位千戶大人?”
“剛剛上任時間不長。”張桓随口裝了一下,“這不,正準備在南京活動一下,結果咱們兩家就鬧起來了。”
鄭紹謙退後一步,躬身給張桓施了一禮,“今天的事情是我們唐突了,不該與貴手下起沖突,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還請張千戶原諒。”
徐文舉不耐煩地揮揮手,“走吧,另找個地方說話,這個地方夠冷的。”
天已傍晚,夜風越發陰冷,順着江南嗖嗖地刮着,吹在身上着實不舒服。
“走吧,所有的傷員都送到回春堂了,咱們到那周圍喝茶去。”這些人裏,隻有徐文舉是南京人,這找路的活計就能聽他的了。
“傷員?五叔,誰受傷了?”鄭芝鳳一聽急忙打聽起來,“對了,三哥呢?三哥去哪兒了?”
鄭紹謙老臉一紅,咧嘴一笑,“那什麽,你三哥受了點傷,正在治療呢,咱們去看看吧。”
三哥受傷了?鄭芝鳳瞪大了眼睛,三哥也會受傷?
“行了,到了你就知道了。”鄭紹謙推了自己的侄兒一把,堂堂正正比武,輸給了人家,其實這個不丢人。
“其實你三哥不是武藝不行,他是輸在兵器上了。”張桓呵呵一笑,蹲下身從地上揀起那截刀刃,遞給了鄭芝鳳,“你看,他的倭刀被我的劍給斬斷了。”
鄭芝鳳傻傻地接過刀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了,你三哥應該不會有大事的,我沒用劍傷他,隻是中了我一腳而已。”張桓說着話已經快步向前走去,張怡她們現在還不定多着急呢。
急忙叫過陳二狗,讓他先到張府打個招呼,就說事情已經處理完了,請老夫人和各位小姐不用擔心。
陳二狗雖然跟謝龍打了一架,但是這小子機靈,知道硬來打不過人家,所以基本上都是在躲閃,雖然也中了人家幾下,但是力度已經輕了很多。
回家報信這種事情是不能讓二虎去的,這小子說不清楚,沒的讓大家更擔心。
徐文舉看了看張桓,“你真的住在張府啊?”
“屁,我和兄弟們住客棧,我讓二狗去報信是怕人家張家人擔心。”張桓瞪了他一眼,“快點前面帶路,我們都是外地人,又不認識路。”
“不認路還這麽嚣張?信不信我躺在這裏不走了?”徐文舉頂了一句,快走兩步走在前面。
一路上,張桓拉住鄭芝鳳,仔細打聽張槐他們到日本的事情,可惜這些事情鄭芝鳳也是聽說的,并沒有親身經曆過,隻是聽說鄭芝龍對張槐他們很服氣,周圍的日本人現在也沒有敢鬧事的了。
老五這小子果然沒有讓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