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看看海大富,卻見這位老人家神情自若,吱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自己在那兒吃喝得很高興。
這兩位怎麽個情況啊?張桓正納悶呢,突然間夏軒嘿地一聲怒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黃花梨木的圓桌頓時被一巴掌拍散了架。
海大富仿佛早就知道了一樣,伸右手抓起酒壺,伸左手抓起一盤燒雞,順勢一扭身子,頓時遠離了湯湯水水。
張桓沒有想到夏軒竟然會來這一手,等到巴掌拍散了桌子,再想閃可就來不及了,眼看那些湯菜就要濺到身上了,隻好蹿身一躍,原地起跳,竟然也勉強躲過了一劫。
找地方把酒壺和燒雞放下,海大富苦笑着看看夏軒,“老夏,這麽些年了,這脾氣越來越暴了,好好一桌子菜全給糟蹋了。”
一巴掌拍散了桌子,好像把一口悶氣全給拍出去了,夏軒也恢複了冷靜,“呵呵,讓老海和小張你們見笑了,不過這件事非同小可,還請二位恕罪。”
“夏叔這掌上功夫好厲害啊,這麽結實的黃花梨木的桌子,一巴掌就給拍散架了,确實厲害。”張桓邊說邊向外走去,“讓人收拾一下,重新弄一桌席面上來,咱們邊吃邊談。”
夏軒搖搖頭,“張桓,我現在心亂如麻,卻是什麽酒菜也吃不出滋味來了,今天是我失态了,改天我擺桌賠罪。”
“老夏,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可是就算是你現在回去又能怎麽樣?除了自己心焦,對于你擔心的事情可有任何的好處?”海大富輕拍夏軒的肩膀,“不如留在這裏,小酌幾杯,咱們一塊兒聽聽張桓的想法。”
是啊,就算是現在回去,就算是馬上開香堂,把這個消息告訴程夢準和所有的長老,但是會有人相信他嗎?
不用說他同程夢準的關系并不像看起來那麽好,但隻是近年來崔文升給漕幫的明的暗的好處這一條,就足以讓長老會的各位長老對程夢準信任有加。
再說了,皇上剛剛由信王變成皇上,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有機會做皇上,現在天上的餡餅砸中了他,光憑他自己能夠在朝堂上幹什麽?
九千歲魏忠賢那是多麽牛叉的人物,剛剛登基的皇上怎麽會棄之不用呢?再說了,大明的皇上怎麽能離得開太監呢?開國三百多年,幾乎每一代都有威震天下的太監,這崇祯皇上怎麽能例外呢?
這個消息要是在幫裏公布出來,恐怕所有的人都會認爲他是瘋了吧?
就在剛才,夏軒自己都認爲張桓是瘋的,但是張桓關于天啓帝生病的一番說法,卻讓夏軒相信,張桓是真的在宮裏有内線的。
因爲就在頭一天晚上,他聽到了同樣的說法,說這話的人來自京城,就是那位漕運總叔崔文升的兒子崔登。
這小子喝高了以後,把天啓帝生病前後的事情當狠狠地炫耀了一番。
當時夏軒還以爲他是在說酒話,但是現在張桓說的比崔登說得還要詳細,這就讓夏軒不得不接受了這一事實,張桓從宮裏得來的消息是真實可信的。
“夏叔,咱們先到花廳裏坐坐。”張桓安排人來清理堂屋,随後把夏軒和海大富兩個人請到了旁邊的花廳裏坐下喝茶繼續聊。
“老夏啊,事到臨頭了,要冷靜,你這樣沖動有什麽用?還是要靜下心來仔細想想對策才是。”海大富搶過茶壺,給夏軒倒了一杯茶,“來,喝杯茶靜靜心。”
夏軒接過海大富的茶來,有些慚愧地笑了,“讓海兄見笑了,這事兒……嗐!”
“每臨大事有靜氣。”張桓在夏軒對面坐了下來,“夏叔,越到非常時期,越需要您的冷靜與決斷。”
夏軒手裏捏着茶杯,擡起頭看了看張桓,“小兄弟,你有什麽高見?”
張桓擺擺手,“夏叔還是叫我小張吧。高見談不上,我隻說我的一點粗淺看法,請夏叔參考。”
看到夏軒很嚴肅地坐在自己的對面,腰杆挺直,跟個小學生一樣,張桓心裏暗暗一樂,這可是漕幫的老大之一,現在竟然這麽乖啊。
“不管哪個朝代,都需要漕運,都需要有人來從事漕運,因此也都離不開漕幫這樣的組織,所以漕幫才能在由小到大,發展到現在這樣一個大幫會,這個根本其實在朝廷。
朝廷需要漕運,離不開漕幫,因此不管誰上當上漕運總督,總是要有人來做這件事情。
現在程幫主一心抱住魏忠賢的大腿,眼前确實獲利甚豐,但是新皇登基魏黨失勢以後,必然面臨着朝廷的清算。”
聽到這裏,夏軒的臉色變了,自己最擔心的不就是這個嗎,一旦漕幫被朝廷清算,那麽幫裏幾萬兄弟和十幾萬家人該如何讨生活呢?
張桓把這一切看在眼,知道這位夏軒不是爲了自己擔心,他擔心的應該是幫裏上上下下各色人等的生機,急忙接着分析起來。
既然漕運離不開漕幫,那麽朝廷對漕幫的清算不外乎以下兩種:
一種是把漕幫解散,重新建立新的幫派體系。如果這樣做,必須引起漕幫上下很長時間的打鬥糾紛,短時間内根本沒有可能形成戰力或是運力。
二種是把程夢準幹掉,把程家徹底從漕幫趕走,重新培養新的領導力量,這無疑是最省事的一種作法。
“夏叔,如果我是新任的漕運總督,肯定會選擇第二種方法,把程家從漕幫抹掉,扶持新的力量上台。
那麽新總督會扶持誰呢?是實力大的還是實力小的?是扶持與程家交好的人,還是扶持與程家交惡的人?”
聽了張桓的話,夏軒兩眼一眯,這小子分析的倒是不錯,不管誰擔任漕運總督,總是離不開漕幫上下這幾萬人來給他賣命。
至于說未來領頭人麽,想到這裏,夏軒突然轉眼看了看張桓,這小子真的是隻有十五歲嗎?這些事情都是誰教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