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黃山館驿,張桓看着長長的官道,有些感慨,當時爲了逃避聞香教的追殺,轉而向北,卻沒有想到在這條官道上竟然救下了張怡,兩個人的緣分也就此結下。
張大小姐對自己是一往情深,經常托石頭捎來自己做的衣服鞋襪,東西雖然不是很貴,難得的是一片情深意長。
行不多遠,下了官路又走了十裏多路,王徐寨前所出現在大家面前。
所有人立即被眼前的所見驚呆了,這也是一座千戶所城?
破敗的城牆,隻剩下一半,大部分城牆坍塌在地上,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城門,還高高地樹在那裏,向經過這裏的人們昭示,這裏曾經是一座千戶所的所城。
一眼望去,整個所城如同一座廢墟,毫無人煙生氣。
其實現在的王徐寨前所真的跟廢墟差不多,原來住在所城的人早就逃亡了,王徐寨前所剩下的幾百軍戶都住在幾處煙墩,消息閉塞,都是些山地,不被富人所看中,倒是保留了下來。
“陳叔,你這個千戶不好幹哪。”張桓知道王徐千戶所不行了,但是卻沒有想到竟然破敗如斯。
陳長功的眼裏滿是失望,這樣的千戶所,哪裏比得上在奇山做個副千戶,雖然不是很富有,但勝在鄰裏和睦,心情舒暢。
張桓擡頭看了看,“走吧,陳叔,咱們回黃山館驿,這個所城已經沒法住了,先在驿站堅持一段時間。咱們上報張大帥,另行選址建設王徐寨前所。”
王徐寨前所遠離官道,重點防範海上來賊。但是現在海上來賊幾乎沒有什麽可能,在張桓的記憶裏,未來幾年,孔王爺倒是會從西邊打過來,所以新建的千戶所必須要靠路遠一些。
千戶所的所城位置變更,必須要上報批準,張桓相信,隻要自己說明情況,張可大随便派人過來查看,都會批準的。
陳長功點頭同意了張桓的意見,沒法子,這樣的所城真的沒法住。
“二狗,把提前寫好的告示貼到城門樓子上,但願還有人能到這裏看到。”
現在要做的就是先厘清家底,看看整個王徐寨前所到底還有多少軍戶,然後才能确定到底要從奇山所搬出多少人來。
一行人調轉方向,重又奔着黃山館驿來了,驿丞急忙上前巴結,等到聽說陳長功等人要在此長住時,臉頓時陰得要下雨了。
倒不是他不給面子,隻是他這個小小的驿站實在太小,要是陳長功在此長住,往來的官商客人就會受到影響。
等張桓把銀子搬過來,驿丞的臉上頓時開滿了菊花,點頭哈腰地把陳長功的家眷迎進了一座兩進的小院子裏,足夠他們一家人安頓了。
至于楊令帶的寨前營,則留在了官道轉向寨前所的路邊上,人太多,隻好支帳篷解決住宿問題。
張桓的中軍營則在驿站外面搭起帳篷,所有的馬匹是牽進驿站進行喂養。
看着家人安頓得差不多了,陳長功請來張桓和楊令,三個人來到驿站院内的涼亭休息。
“張千戶,寨前所這就算是廢了。要想讓他們再樹起來太難了。”陳長功真的有些喪氣,沒想到争取了半天的千戶所竟然是這麽個鬼樣子。
張桓搖搖頭,“寨前所位置重要,是登州府西側的一道門戶,斷然不能荒廢。
以前的變故比較多,正好已經廢棄了,那咱們幹脆就擇一風水寶地另起爐竈。”
“可是這錢……”
“沒事兒,這錢總會有辦法的,現在且先忍耐一二。”張桓現在手頭雖然比較寬裕,但是鋪下的攤子比較大,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王徐寨前所的工程肯定要往後放一放。
一連三天,張桓都陪着陳長功四處巡視,找到了幾個王徐寨前所的老人,讓他們幫忙尋找已經失落的文書,幫着四下裏指出寨前所下轄區域的位置。
一摸底才知道,現在的王徐寨前所,就跟它的所城一樣,基本上是一堆廢墟了,土地隻剩下三百多畝山地和二百畝海邊鹽堿地,所有的煙墩都被破壞了。
說來可笑,煙墩山被毀的原因竟然跟所城一樣,都是逃亡的軍戶們回來拆的,他們逃到招遠萊陽的山裏,經過數年的墾殖,已經開發出相當的規模。
爲了安家,他們中的很多人回到所城和煙墩,把磚瓦、木材扒下來運到山裏蓋房子,結果好好的所城和煙墩就成了一堆廢墟。
摸清了底,張桓心裏有了章程,立即和陳長功兩個在驿站裏商量着寫了一封超長文書,把王徐寨前所的情況向張可大進行了報告。
中心思想隻有一個,咱們衛所的土地都被田登州給侵吞了去,軍戶們活不下去了這才逃亡,如果不解決土地問題,就算是從奇山所遷移軍戶過來,仍然沒有辦法堅持下去。
這是逼着張可大表态,到底是支持那霸占了半州土地的田家,還是支持跟着他混的軍戶。
對張可大而言,這是一道很簡單的選擇題,此人極爲忠君,凡是對大明不利的事情,在他看來都是應該消滅的,比如說登州田家。
土地的兼并是個大問題,他在江南時,就通過手中執掌的南京錦衣衛,對很多大肆兼并土地的官員和地主進行過嚴酷的打擊,奈何大明風氣如此,還有更多他惹不起的人物也在打着土地的主意,常常讓他憤懑難平。
到了登州,先是被上下衆人一齊排擠,連自己的中軍都無法建立,最後還是靠了張桓出力,打破一個鹽枭的莊子,才弄到了銀子。
中軍經過這一段訓練,已經初具規模,在登州府軍兵中具有了一戰之力,不再是剛來時手中無兵時的尴尬境地。
張桓此前交給他的聞香教功德簿中,登州田家的名字排在最前面,而且捐獻銀子最多,這些都足以讓張可大對田家揮刀下死手。
現在張桓又給了他一把刀,一把可以從登州田家身上割肉的刀,他自然樂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