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卧着一個太監,果然是面白無須,看上細皮嫩肉的,但是臉上的皮肉卻是有些松馳,頗有些老太太的慈祥,看樣子已經是人過中年了。
馬車裏的中年太監瞪大雙眼看着馬車外衆人的表現,張桓面不改色的表現讓他心裏一暖,身有殘疾的人特别忌諱别人的歧視,尤其是這些從小生活在宮裏的太監們,生活的重壓和明朝太監之間特有的競争,讓他對别人的看法格外敏感。
“這位想必是小張千戶了,今兒個是你的好日子,咱家本來該說聲恭喜的,可惜身子骨兒不利落,給小張千戶添麻煩了。”
要說人是奇怪的動物,太監更是怪中之怪,隻要對了他們的脾性,不管做什麽都是對的,要是不對脾性,玉皇大帝作保這人也有問題。
張桓在馬車門開時面不改色的一幕永久地印在姜永太的心裏,從此以後,小張千戶是個好人的觀念就烙在了他的腦海深處。
張桓上前一拱手,“張桓的些許小事,竟然讓總管大人辛苦至斯,實在是罪過。現在天氣炎熱,請大人移駕到清涼之處休息一下,晚上品嘗一下我東海的土産,給大人補補身子。”
聽到張桓這樣說,姜永太滿臉的皺紋笑成了菊花,“好啊,那就好好地叨擾一下小張千戶,先扶我休息一下。宋将軍一路護送辛苦了,晚上不必等我,你們好了喝上一杯。”
這話已經很體恤了,宋建成急忙上前施禮謝過。
看着陳二狗等人擡着姜永太到客房洗漱,張桓這才讓忠伯帶着宋建成去洗漱休息。
所有人都離開以後,張桓讓人去通知校楊的隊伍撤離待命。
安排好以後這才看向劉大林和陳長功,“恭喜兩位叔叔,這一步走上來,以後海闊天空任翺翔。”
劉大林一拱手,“同喜同喜,你小子現在也套上籠頭了,我們幾個也算是對得起你爹了,奇山所以後就看你的了。”
“這大喜的日子,回頭給你爹好好上爐香,”陳長功笑呵呵地一拱手,“回頭咱們得好好合計一下了。”
合計什麽事情,張桓和劉大林心裏有數,三個守禦千戶所,竟然同時安排給了奇山所的人,這裏面的原因和真正目的大家心裏有數。
海陽所這次受左炫之累,軍戶缺失不少,但是根基還在,隻要調整得當就可恢複元氣。
王徐寨前所一直沒有得到足夠重視,所裏的事務爛成了一鍋粥,軍戶逃逸不計其數,有的投了聞香教,有的幹脆進山當了逃戶,還有的因爲上次随着王二漢搶劫張怡馬車而四散奔逃,整個千戶所真正能收拾起來的軍戶不足三百戶。
這次任命裏,要求奇山所安排六百戶軍戶進入王徐寨前所,把這個已經荒廢的守禦千戶所重新建立起來,因爲責任重大,所以安排給副千戶陳長功,這也有激勵的作用。
但是這樣一來勢必消弱了奇山所的力量,所以如何遷、何時遷這都需要張桓和陳長功兩人仔細商量才行。
“兩位叔叔,你們二位先合計着,這事兒咱們回頭再論,現在關鍵的是要招待好宋将軍和這位公公,出海的漁船回來了沒有,今天晚上給他們來個海宴,讓他們嘗個鮮。”張桓知道,這些事一句兩句也說不清,不如先做好眼前的事情。
“沒問題,咱們給他們來個全海宴,讓他們這些京裏人開開眼。”
張桓一聽急忙攔住,“登州來的人,可以上全海宴,他們也是海邊的,吃慣了沒事。京裏那位公公,本來就病着,準備點海參、魚粥之類容易克化的就行了,其他的海味不敢多準備,防止水土不服再傷着。”
這就是他前世的經驗了,當年很多京城人興沖沖來到海邊,看着人家海邊人吹着海風吃着海鮮喝着紮啤,很逍遙自在的樣子,也不管不顧地跟人學,結果是自己有腸胃根本适應不了這個,一通胡吃海塞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躺在醫院裏了。
姜永太現在的情況更慘,一路勞累不說,還生病在身,再加上水土不服,一個吃不合适,真的能把他的小命留下來。
不過海參性子溫和,适當吃一點兒可以提高人體免疫力,對緩解病情還會有幫助。
剛打劉大林和陳長功打發走,陳二狗從外面匆匆闖了進來,“千戶大人,京城來的大人暈過去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張桓一聽姜永太暈過去了,心裏一咯噔,這位可是宮裏的太監,要是死在奇山,那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怎麽回事?剛才不是好好的嗎?就算是要暈也不能這麽快吧?”
陳二狗一咧嘴,“咱們幾個把他擡到屋子裏,準備好了洗澡桶和洗澡水,他就讓我們出去。他身上那味兒,我們巴不得呢,剛出來沒多久,聽到屋子裏叽裏哐當一陣響,我扒門縫一看,他就暈過去了。”
“現在怎麽樣?”
“我沒讓大家都進去,自己進去把他抱到了榻上,那味兒,薰死人。”陳二狗看着自己的兩隻手,滿眼都是嫌棄。
“屁話,他們都是些可憐人,要是有一分可能,誰願意切了老二當這個破太監,再敢胡說,我扒了你的皮。”張桓怒喝一聲,快走幾步把陳二狗扔在了身後。
什麽時候太監成了可憐的人了?陳二狗的腦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在他的記憶裏,所有與太監有關的故事都是狗太監該死,作威作福,狐假虎威,害人不淺,怎麽到了千戶大人這裏,太監反而成了可憐人了?
張桓三步并做兩步趕到了姜永太住的屋子,陳四狗等人在門外站着,倒是沒有人過來。
“裏面情況怎麽樣?”
“報告,裏面沒有動靜。”陳四狗剛剛說完,張桓已經沖進屋裏,“不要讓别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