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張桓也沒有做什麽,隻是簡單地熬了一下鷹而已。
這會兒自然沒有大瓦數的電燈泡,可是咱有亮堂堂的火把啊,四支火把往腦袋的前後左右一豎,效果不比大瓦數電燈泡子差啊。
這是典型的亮度不夠溫度湊,四支火把一豎,郭九天就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閉眼。
房間裏哪怕有一絲風,火苗兒都會輕輕擺動,溫柔地拂過他的臉頰,帶走一片毫毛,留下一股子焦臭。
郭九天覺着火苗的動作很快,自己很快就成了過年時擺在供桌上的豬頭。
越有錢的人越怕死,郭九天想起自己老家那龐大的莊園,還有莊園裏養着的那些妻妾,還有地窖裏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再看看四支近在眼前的火把,聰明的他很快做出投降的決定。
張桓看了看滿臉通紅的郭九天,“郭大官人,大晚上的不睡覺,你激動什麽啊?臉紅什麽呀?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兒了?”
郭九天心裏苦啊,可是說不出口中,“好漢,剛才小的豬油蒙了心,沒向好漢說實話,想想都覺着羞愧難當。”
“說說看,你又想起什麽來了?”
“好漢,我這次到福山來,是爲了趟一條海路,看能不能做出海貿易,”郭九天說得倒坦然,但還留着小尾巴不肯說。
“出海貿易?那你到海邊找人去談啊,到這個私鹽窩子裏能談出什麽來?”
“這位刁世貴刁爺據說是位手眼通天的人,有門路走通海路,”郭九天猶豫了一下,跟着補充道,“據說他背後站的是登州田家。”
張桓點點頭,“這倒是真的,田家号稱田半州,與登州巡撫和總兵都大有關系,自然有辦法打通後金的海路了,是吧?”
“正是,正是,正是要借重這層關系打通與……的關系。”郭九天的嘴秃噜了,因爲他從對面少年的眼睛裏看到了憤怒。
“錢對你真的那麽重要嗎?”張桓輕輕歎了口氣,“那些人正在蠶食你的國家,可是你卻爲他們運送給養、裝備,你這肚子裏裝的真是人心嗎?”
郭九天感覺到身子一陣陣發冷,對方的語氣越輕,他越能從中感受到那種憤怒。
“像你這樣的人還有不少吧?”又過了許久,張桓擡起頭逼視着郭九天,“就算是殺了你,這條路也堵不上,是吧?”
郭九天已經麻木了,他想叫又不敢,不叫又不甘心,發紫的嘴唇哆嗦着,整個人都開始抖起來。
“你好好想想吧,明天早上我會再來的。”張桓看着他那熊樣,心裏倒是有些不忍。
明末有很多人其實跟他是一樣的,爲了一己的私利,根本沒有家國天下的概念,也根本不知道他們迎進關來的是怎樣的一群蠢才。
他們還以爲這隻是一次普通的朝代更替,沒有人知道這是中華正在退出曆史的舞台,這短短的幾十年時間是新時代最關鍵的時期,實在是容不得這些糊塗蟲再去害人害己了。
這是整個時代的悲哀,也是中華幾千年小農經濟的悲哀,更是那群尚未完全開化的野人的悲哀。
張桓離開了,郭九天頹然倒在地上,他知道跟鞑子做買賣不對,可是卻經不起金錢的誘惑,這次難道說真的要完蛋了嗎?
第二天上午,張桓安排人把那些西邊來的私鹽販子全都請了來開會,目的是安撫這些人。
他拿下刁家坡的目的是爲了賺錢,而這些私鹽販子也是爲了賺錢,沒有了他們,這刁家坡就一文錢也不值了。
看着坐在上首的張桓,十多名鹽枭頭子都有些詫異,知道這次是一位年輕人得了地盤,卻沒有想到會這麽年輕。
“各位,咱們都是刀口上舔血,拿命換銀子的,彼此間應該坦誠一些。”張桓沒打算隐瞞自己的身份,這事兒有心要查也瞞不住。
“我叫張桓,是奇山守禦千戶所的千戶。”一句話如同油鍋裏加了水,現場頓時炸了。
千戶?這可是朝廷的五品官兒啊!
看着互相交頭接耳的鹽枭們,張桓沒有說什麽,端起茶水來慢慢地品,留點時間讓他們消化一下興奮一下。
很快場子裏安靜下來,張桓這才再次說話,“你們是不是也自我介紹一下,咱們都認識認識。”
場子裏頓時靜了下來,雖然都是販私鹽的,可是沒有人願意露自己的底兒給别人看。
張桓看了看這些有心無膽的一群鹽枭,哈哈笑了起來。
“放心吧,我不是要盤你們的底,隻是互相也得有個稱呼吧?這位大胡子老哥,如何稱呼啊?”張桓笑着問旁邊一位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
絡腮胡子沒想到張桓會問起他來,有些尴尬地一笑,“賤名不足挂齒,小姓魯。”
“魯大哥,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張桓拱手示意,“以後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
一看是這樣,其他鹽枭也都笑了起來,氣氛跟着放松了很多。
“俺姓曹,大家就叫我曹大傻子就成……”
“我叫毛大虎,有朋友路過咱那兒的時候,保證好酒好肉招呼……”
“俺周百順……”
十多個人一通介紹下來,互相間覺着親切了不少,雖然這裏面沒有多少幹貨,但是這樣來畢竟覺着有些知根知底的意思了。
“這些多好,以後咱們會常見面,到時打個招呼也方便很多。”張桓随口把剛才報姓名的十幾個又報了一遍,“魯大哥,曹大哥,周大哥……”
一通寒喧過後,張桓示意大家喝茶,等場子裏靜下來的時候,張桓這才開口說出了今天開會的福利,“以前我的鹽也是在這兒出的,知道刁世貴定的規矩。”
一句話就把大家給拉近了,咱們是一個戰壕的戰友,都受過刁家的欺壓。
“從現在開始,刁世貴定的那一套全部取消,一成交易保護費不用交了,大家可以随便交易随便買賣,這兒将沒有任何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