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客緩緩起身,腿腳還在顫抖,來到許應身後,聲音沙啞道:“此人心高氣傲,一擊不中,便不會糾纏。不過陰庭天子背後的勢力不止他一人,我們走,免得節外生枝!”
他原本傷勢便極重,這一夜拼盡所能,讓他修爲大損,傷勢難以壓制。
許應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說,昨晚出手的,是人?”
李逍客遲疑一下,沒有說話。
許應繼續道:“掌控陰間的,其實是人,不是鬼神?什麽人可以掌控陰間?”
李逍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道:“不老神仙,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秘密,你本身就是其中一個秘密。你這個秘密尚且無人能解,更何況其他秘密?”
他催動身後大大小小洞天,這些洞天殘破不堪,此刻有些不堪重負,突然六座洞天承受不住,彭彭破滅。毀的一幹二淨。
許應看着這些洞天,目光閃動。
李逍客的洞天,是從傩仙身上挖下來的,直接移植到自己的體内,并非自己開辟。
倘若是自己開辟,就算洞天被人打碎了,再開一座便是。但既然是移植的,那麽破碎之後便無法再開,碎一座少一座。
剝去這些洞天,他隻是一個飛升期的煉氣士而已。
李逍客身後,又有兩座洞天崩潰瓦解,但即便如此,他還有一百三十餘座洞天。别的不說,僅僅這些殘缺洞天的法力,便足以傲視群雄!
更何況他還是煉氣士中的絕頂人物!
許應散去心中殺意,李逍客也悄悄散去指尖流轉的劍氣,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連袂而行,駕馭劍氣向蒼梧之淵飛去。
蒼梧之淵極爲龐大,不知有多長,也不知有多深,從下往上看去,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色。
有的是一片湛藍青天,有的是一道瀑布飛流,有的是山野,有的水面,還有長河奔流,岩漿噴湧。
李逍客帶着許應進入一片平湖中,向上遊去,過了片刻,兩人沖出湖泊,擡頭看去,隻見天空挂着一顆巨大的星辰,遮擋了半邊天,星辰猩紅。
突然,那顆星辰眨動一下,星辰内部的層層氣環聚焦,向他們看來!
那顆星辰,竟是一枚眼睛!
許應正在錯愕,李逍客拉着他便向水下潛去,在水中出聲道:“不是這裏!”
許應跟着他向下遊去,兩人身形飛出蒼梧之淵,來到一片岩漿池,他們剛從岩漿中飛出,便見四周到處都是天火,宛如傳說中的地獄。
“也不是這裏。”
李逍客再度紮入岩漿中,許應回到岩漿中,從岩漿穿過,便又回到蒼梧之淵。
李逍客帶着他繼續搜尋,他們每次穿過蒼梧之淵上空不同的地理,進入的地方也不相同。
許應見狀,不禁狐疑,詢問道:“這道蒼梧之淵,難道連接其他不同的世界?”
李逍客搖頭道:“我也不知蒼梧之淵連通的是其他世界,還是元狩世界的其他地方。元狩世界很大,有很多未知之地我未曾去過。’
他遲疑一下,道:“蒼梧之淵畢竟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大裂谷,如果這條裂谷連其他世界也撕裂了……
許應聞言,也搖了搖頭:“這太難以置信了。”
李逍客點頭。
兩人遊過一片湖泊,隻見陽光照射下來,竟然有些刺眼。許應擡手遮住陽光,過了片刻,視覺才恢複過來。
他四下看去,舒了口氣,隻見附近有八座奇峰環繞着他們身邊的這座山峰,山勢陡峭秀麗,正是九嶷山。
許應回憶起當初九嶷山上,他與周齊雲、元未央等人的情形,心中一陣唏噓。
李逍客道:“九嶷山離道州九龍山不算太遠,我的八面劍還在那裏。不如先去取劍。”許應心中凜然。
八面劍他交給薛赢安掌管,薛赢安顯然不是李逍客的對手,若是李逍客前往九龍山,薛赢安必死無疑!
突然,李逍客臉色劇變,急忙帶着許應縱身躍入湖中,向陰間遊去。
許應忽然耳畔傳來奇異的噪音,彷佛衆生誦念,隻是這股誦念聲有些熟悉。
“是青襞姑娘身邊那條儒雅随和的天龍!”
許應心中大喜,這頭天龍被李逍客用大鍾轟爛了身子,還是許應給她補全肉身,順手給她改了身上錯誤的天道符文!
許應之所以感覺到熟悉,就是因爲修改的那幾枚天道符文!
現在天龍飛來,豈不是說青襞仙子就在不遠處?
“以現在李逍客的狀态,在青襞手中,隻怕連一招都走不出去!”許應目光閃動。
兩人從湖中遊入蒼梧之淵,進入陰間,李逍客帶着許應飛速遠離
過了片刻,一條天龍身姿矯矯,從天而降,穿過碧湖,進入蒼梧之淵,四下張望,道:“青襞,李逍客的氣息,就出現在附近!”
青襞從湖水中走出,身後黑棺相随,道:“李逍客與陰庭天子是一丘之貉,他定然去投奔陰庭天子,我們去那裏看看!”
天龍載着她,正要前往陰庭,突然身上的天道符文亮起,疑惑道:“快看,快看!我身上的天道符文亮了!”
青襞心中微動,頓時醒悟過來:“你身上的符文是許應所改,也就是說,許應就在附近!天龍,你立刻感應許應的方位!”
她心思聰慧,立刻道:“許應在附近,李逍客在附近,這麽說來許應落在李逍客之手,否則他不會激發你身上的天道符文!”
天龍稱是,用心感應許應的方位,終于捕捉到許應的氣息,笑道:“随我來!”
她當即向許應和李逍客離開的方向追蹤而去,突然想起一事:“許應在我身上留下天道符文,他可以激發這些符文,讓符文亮起。那麽他能不能催動符文?他若是能催動符文,那麽他能不能祭起我……老子變成法寶了!”
天龍暴跳如雷,鼻孔噴煙:“老子好不容易死了主人,過幾年自在日子,又被他暗算了!”
青襞不知她發什麽脾氣,也不在意。
李逍客帶着許應沖至奈河邊,卻怎麽也甩不開青襞和天龍,心中焦躁。
許應勸慰道:“逍客老弟,躲也不是辦法,何不停下來,便如昨晚一般,養精蓄銳,與他們決一生死?”
李逍客悶哼一聲,陰間的主宰一擊不中,不願做第二次攻擊,免得丢了臉面,但青襞和天龍卻絕對會弄死他!
許應顯然不懷好意。
“青襞和那條蠢龍始終能追到我,是不是他在暗中搗鬼?”
李逍客瞥了許應一眼,雖然猜出可能是許應搗鬼,但他也拿不出證據
“不過,若是以爲這樣我便會山窮水盡,那就太小觑我了。”
李逍客帶着許應沿着奈河一路向下遊而去,翻山越嶺,來到一處山巒清秀處,李逍客帶着許應進入山中,七轉八繞,來到山間一處潺潺小溪旁。
他伸手輕輕一劃,許應便見前方的空處有亮光傳來,彷佛空間被割開了一道口子。
李逍客拉開這道空間裂痕,帶着許應走了進去,随即關閉裂痕。
許應眼前一片明亮,隻見這裏是一片隐景潛化地,沒有五嶽仙山,隻是純粹的山水長河。山水長河前一處草廬,草廬後挂着一輪紅日,
有個女子走出草廬,看到李逍客,面露笑容,向他輕輕颔首:“你來啦?”許應看去,這是個女傩仙,修煉的是純粹的傩法,并無半點煉氣的痕迹。
李逍客嗯了一聲,走上前去,沒有與那女傩仙多做招呼,而是緊張的來到草廬前的水井邊,向井水看去。
許應目光一直落在那女傩仙身上,女傩仙沖他微笑,點頭示意
“這裏是傩仙隐景地,那麽這個女傩仙便是此地主人。”
許應目光閃動,心中生出憐憫之意,心道,“李逍客能輕易尋到這裏,說明這女子多半是他的弟子,已經被他吃得隻剩下人皮。”
那女子卻是極好,沒有其他傩仙被吃得隻剩下人皮的戾氣,溫婉體貼,請許應落座,道:“你喝什麽茶?我爲你沏茶。
“給他一碗白開水!”
李逍客頭也不回道,“不要對他太客氣,他是我的囚犯!”
那女子還是進屋,爲許應燒茶,過了片刻,取來茶壺茶盅,爲許應斟茶,笑道:“我看他不是壞人。許應瞥了李逍客一眼,笑道:“壞人從來不把我是壞人寫在臉上。”
那女子笑道:“那麽你是壞人嗎?”許應哈哈大笑,道:“不是。”
李逍客哼了一聲,從井邊起身,來到許應身邊坐下。
許應端起茶盅,來到井邊,往井中看去,隻見井中映照的卻是隐景潛化地外的景象。
天龍載着青襞已經追到附近,四下尋找,卻一無所獲,最終騰空而去。
許應飲茶,有些失望。
隐景潛化地隔斷了他與天龍身上的符文的感應。
他轉過身,卻見李逍客與那女子柔聲說着什麽。許應心中狐疑,悄悄繞到那女子身後,仔細觀察女子的脖頸,是否有一道纖細的裂痕。他沒有發現。
那女子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向他看來,報以溫馨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許應回報以微笑,心中卻一片冰涼。
那女子轉頭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從她後腦勺延伸下來的一道細微的亮光。
“她死了,爲何沒有任何怨氣?”許應心中默默道。
李逍客在此地住下,沒有急于離開,他罕見的放松下來,不再那麽戒備。
他與那個女子的關系,不像是師徒,反倒像是夫妻,兩人經常膩在一起,樣子很是溫馨。
李逍客閑暇下來,會向許應求教。
許應便将天劍十三式傳授給他,李逍客是劍道天才,領悟劍道不難,但難在天劍十三式中蘊藏天道。
開創這門絕學的太初世界強者,感悟天地之心,悟出劍道,夾雜着他對天道的理解!
許應精通天道,将這十三式融會貫通,加以完善,更勝原版的十三招劍法!
李逍客學了十多日,未能将這十三招劍法學完,不由皺眉,脾氣也漸漸焦躁起來。
這一日,那女子見他練劍,悄悄找到許應,道:“我觀你這幾日言行,不是壞人。你早些離開罷,我放你出去。”
許應驚訝的望着她。
那女子笑道:“外子雖然脾氣不好,但也不是惡人。他隻是太癡迷于研究道法,所以才綁架你,你不要怪他。”
她在前方引路,道:“這裏是我的隐景潛化地,我放你出去,不會驚動他。”許應腦中嗡嗡作響,吃吃道:“你是李逍客的妻子?你……”李逍客的咳嗽聲傳來,許應停下不說。
那女子将隐景潛化地打開了一線,許應走出,那女子含笑,向他揮了揮手,關閉隐景地,消失不見。許應還是有些錯愕。
“李逍客應該不會放我離開,他會追上來。我須得盡快離開此地!”
許應飛速向外走去,很快來到奈河邊。
這時,隻見奈河上一葉扁舟從上遊緩緩飄來,船上有個頭戴鬥笠的男子,正在持竿垂釣。
許應見狀,心中起疑:“奈河中也有魚嗎?”
他急于避開李逍客,匆匆離去,不經意間回頭看去,卻見那鬥笠男子将船泊在岸邊,登岸去了。
許應心中疑惑,不做停留,沿着奈河向下遊奔去,速度極快。
又過不久,奈河水面上漂來一艘船,船上還是那個鬥笠男子,隻是沒有手持釣竿,而是負手站在船頭。那艘小船行駛到他附近,那鬥笠男子輕輕掀起鬥笠,向許應看來。
許應的目光與他對視,突然心頭大震,頓時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不由隻覺一陣冰寒從心底湧出,彌漫全身。
這雙目光,他見過,這種氣息,他用心記下過!
他在打開玉池秘藏的時候,見過這雙目光,感應過這股氣息!
許應停步,小船破浪,向下遊逝去。
那鬥笠男子的身影也随着小船的消失而不見。許應遲疑一下,轉過身,原路折返回去。
過了許久,他回到那座山間的溪水旁,定了定神,取出那扇破木門,立在一旁。許應推開木門,走了進去,木門内是那女子的隐景潛化地。
那女子見他折返回來,露出驚訝之色,向他恬靜的笑道:“你怎麽又回來了?外子還在練劍。他很勤奮。
許應向李逍客看去,李逍客的确還在那裏練劍,隻是身後有一灘血迹
他的腦後,多了一道細細的裁痕,隐約有亮光從中照出。
李逍客回頭看向他,臉上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