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尊聞言,想起适才自己說過,若是許應能指出自己的破綻,便給他留一條生路。
但是這厮在指出自己破綻的時候,卻趁機痛下殺手,差點借他的力量殺掉他!
一想到這裏,道尊還是難掩心中殺意!
“許道友了不起,兩次險些要我性命。”
道尊冷靜片刻,殺氣慢慢消散,鎮壓住傷勢,贊歎道,“我此生鮮有被人傷到這等程度的時候,你獨占兩次,足以自傲。”
許應躺在地上,面色肅然,道:“到底是道尊,胸懷博大。倘若換作其他人,心性遠不如道尊,必會出手殺我。”
大鍾此刻也躺在地上,鍾表各種道力亂竄,聞言暗贊:“應爺渾身骨頭都碎掉了,唯獨嘴硬!這張嘴,可以活命!”
道尊哼了一聲,淡淡道:“你放心,我既然說了隻要你指出我的破綻便放你一條生路,就絕不會食言。”
許應舒了口氣。
道尊目光閃動,道:“你的确指出我的破綻,隻是我還有些不明白,爲何我會被這口鍾引動寂滅大道,化作混沌?”
許應努力調整骨骼,接上斷骨,道:“鍾爺表面上的褶皺,是混沌海的鍾聲留下的烙印。你雖然很強,但道行不夠,你的九道循證自己循一循還可以,倘若遇到鍾爺這樣道行超越你的,便會吃癟。”
他說到這裏,突然怔住,頓時想到殺道尊的最簡單的辦法!
道尊也猛地凜然,也在此時想到了自己的九道循證中的最大破綻!
或者說不是他的破綻,而是所有修煉九道循證者共有的破綻!
“九道雖然循證,但畢竟不是一體,就算做到完美循證,對你來說是完美,但對外人來說,尤其是一個道行更高的人來說,則是不完美!”
許應頃刻間便想到破九道循證的法門,心道,“我不需要修爲比道尊強多少,我隻需要給他的九道循證中添加他無法循證的東西,便像是在運轉流暢的齒輪系統中加了一根釘子,便可以将九個齒輪卡死,甚至爆開!”
這時,他突然察覺到一股莫大的殺意将他籠罩,許應毛骨悚然,循着殺意便迎上了道尊森然的目光!
道尊眼角跳動一下,面色陰晴不定,顯然他已經覺察到許應也意識到九道循證的共有的破綻,此刻内心天人交戰,是否要違背諾言将許應擊殺!
許應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裏,語氣卻很緩和,平靜,緩緩地站起身來,道:“破綻一直都在,尋出它便可以有所防備。并非死了某個人便不存在了。”
道尊輕輕點頭,肅然道:“多謝指點。今後的日子,你跟着我。我還需向你請教大鍾上的褶皺。”
許應知道他對自己不放心,詢問道:“我何時可以離開?”
“待到彼岸徹底寂滅,你便可以離開。”
道尊說到這裏,向洞玄、巫溪等人道,“諸位道友,你們受劫運影響,違背道心,做出攻擊我的事情。不過相知一場,我并不怪罪。”
他輕輕揮手,巫溪、江甯、景甯三位道主各自發出一聲慘叫,突然身軀破滅,化作熊熊寂滅天火,呼嘯遠去。
不過多時,這三位道主所化的寂滅天火便融入到混沌環所形成的寂滅環之中!
那道寂滅環正自向寂滅洪源演變。
“姓宮的,我與你拼了!”
洞玄又驚又怒,努力掙紮,便要與道尊拼命。可惜他傷勢太重,根本無法傷到道尊分毫。
岑溪、玉溪和海甯道主也悲憤欲絕,要與道尊拼命。
他們的傷比洞玄還要嚴重,更是不堪。
道尊對他們的反應不以爲意,道:“塵歸塵,土歸土,此次寂滅劫,死者歸來,目的無非是将彼岸往寂滅中拖得更深更快而已。四位道友,巫溪、江甯和景甯已死,便讓他們徹底離去罷。”
洞玄子怒罵不絕,叫道:“有能耐,你把我也殺了!”
“洞玄稍安勿躁。”
道尊打量玉溪、岑溪和海甯三位道主,道,“你們三人已經脫劫,有了保命的機會,理應不會死在寂滅劫中。至于海甯子,你多半在劫難逃。”
四人依舊唾罵不絕。
道尊道:“你們若是活着渡過寂滅劫,便返回天境,重新證道。将來天境還需要你們三位來教導子民。”
四人各自一怔,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道尊邁步離開,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許應。許應會意,将大鍾拎起,快步跟上他。
大鍾表面還有各種道力激蕩不散,許應于是出手幫助大鍾調整混沌道力。
鍾爺如今的修爲實力非同小可,尤其是它以混沌爲基,開啓八道循證,隻需混沌道力平穩,它自己便能治療道傷。
道尊打量這口古怪的大鍾,面色也變得古怪起來,道:“一個修真的法寶?而且是一個練成各種境界,可以自主修行的法寶?”
此等情形,饒是他見多識廣,也從未聽說過。
尤其是剛才這口鍾居然還在許應的指示下,暗算了他,導緻他剛剛出關便遭到重創,更是讓他啧啧稱奇。
不過他傷勢雖重,但此次畢竟不是與羅太宗拼命所受的緻命傷,況且他這次出關,對寂滅大道的領悟更深,已經勉強可以做到寂滅循證混沌。隻要九道循證一番,傷勢便會越來越輕。
大鍾也在循證,看得道尊也是瞠目結舌,搖頭道:“若是被那些道主知道,一口鍾修成了先天八道的循證,隻怕能活活氣死。”
大鍾傷勢飛速降低,比道尊的恢複速度還快,笑道:“這算什麽?你若是去三界,還能看到狗至尊。嗯,說不定已經是狗不朽了。”
道尊搖了搖頭,道:“妖族修真沒有什麽稀奇的,但法寶修真,那就驚世駭俗了,即便在混沌海中,也是十足的另類。法寶修真,占了很大的便宜,肉身比人族堅忍,可以直接烙印道紋,各種領悟烙印自身便不會忘卻,受傷自我修複也遠勝人族。”
大鍾聞言,不禁得意洋洋。
道尊上下打量他,繼續道:“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腦子,需要尋找一個寄主,直接抄或者領悟寄主的東西。有些東西寄主領悟出來,法寶卻領悟不出,便是因爲智慧沒有達到人族高度的緣故。”
這話頗有些折辱的意味,但大鍾向來唾面自幹,渾不在意,連忙求教道:“我也時常感覺腦子不夠用,敢問道尊如何改進?”
道尊也不隐瞞,指點它道:“人族生來體内便有一個個境界,采氣叩關,水火交煉。你沒有境界,卻突發奇想觀想境界,煉假成真,因此有了境界,可以像修士一樣修行。既然你能做到這一步,沒有大腦,又爲何不能觀想大腦?”
大鍾不禁呆住,過了片刻,喜不自勝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多謝道尊栽培!”
它不由狂喜,終于找到一條适合自己的道路!
“應爺,你的腦子借我用用!”
許應一向慣着它,随它去折騰。大鍾于是鑽入他的識海,觀察許應大腦思索時的各種訊号波動,以此作爲自己存想的基礎。
“你作爲法寶修真,在彼岸修爲大成,修煉到不朽境,但是彼岸寂滅,你也須得渡過寂滅劫。”
道尊再度提點它,道,“最終你還需要在寂滅中煉一煉,方能超脫,不遜于人族的修士。”
大鍾再三稱謝。
它本來便極爲好學,當初随着許應一起返回三界,三界發生法寶起義,與三界修士争奪生存空間,擺脫被奴役命運。它便發現,那些法寶煉氣士以靈爲基,居然煉就元神,稱作靈神,是它從前未曾走過的道路,于是也跟着這些徒子徒孫去學習修煉,補上自己的不足。
許應跟着道尊,兩人一路向寂滅環而去。
道尊道:“若要修成完美的寂滅大道,需要親自去見證自己宇宙的毀滅,此乃道盟修行寂滅不二法門。許應,你的寂滅大道尚未達到道主的境界,也距離完美有一段極爲遙遠的距離。你須得見證三界的毀滅,方能讓寂滅大道完美。”
他傲然一笑,道:“但我不同,我将天境的劫運完美轉嫁到彼岸,彼岸代天境入寂,跌入寂滅。而天境不但可以得到保全,我也可以通過此次寂滅,修成完美的寂滅大道!”
許應知道他對自己發出誅心之言,無非是要壞自己的道心,當即幽幽道:“道尊,是我太出色,讓你覺察到壓力了麽?”
道尊黃衫飄動,在寂滅環外頓下身形,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是道主大圓滿,九道循證即将圓滿的強者,你隻是一個不朽,九道參差不齊,我會想方設法壞你的道心?”
許應微微一笑,神态悠然:“寂滅劫和大道潮汐一起降臨,真的無解?有解,但隻能自救,無法救人。九道循證,便可以自救。”
道尊心中凜然,瞳孔驟縮。
許應繼續道:“九道循證,可以自救?宮道川,多謝兩位道兄指點。道盟棄子,何須多言?”
道尊不知不覺間已經握緊拳頭,似乎他的拳頭随時轟過來,轟爆許應的腦袋,将他那怎麽也錘不爛的嘴轟爛掉!
但是他又緩緩的舒展拳頭,輕聲道:“當年的指點之恩,宮某一直很感激。”
許應笑道:“你既然感激,爲何又要壞我道心?”
道尊哈哈大笑,笑聲震蕩寰宇,久久不絕。許應卻含笑看着他,任由他笑下去,直到他笑不下去爲止。
過了良久,道尊終于笑不下去,許應微笑道:“道尊莫非已經想好了如何應答?”
道尊淡淡道:“我何須應答?我是道尊,大道至尊,許應,如今你是我階下囚,我何須對你有問必答?”
許應微笑道:“你适才對我作出誅心之語,暗示我一定要将三界宇宙寂滅,方能修成完美的寂滅大道。你壞我道心,分明是嫉妒我的資質悟性和天分比你更高,你感覺到了強烈的威脅,所以在我道心中種下魔種,試圖毀掉我。”
道尊帶着稚氣的面龐有些僵硬,哼了一聲,笑道:“我若要毀掉你的話,何須如此?直接殺掉你更省事!不過你猜得沒錯,你得知寂滅大道真正的修煉法門之後,道心便會滋生魔種,魔種會發芽,日漸長大,直到壞你道心。此乃陽謀!”
許應站在他身邊,兩個少年一個溫潤如玉,氣質超凡脫俗,一個便像是潑皮無賴。
那潑皮的氣質也飄忽得很,時而似英雄般高亢激進,時而又一下子垮下來,便似一條正在遊走的大毒蛇,遊動的時候貼地潛行,發起攻擊的時候高高揚起頭顱。
許應笑道:“我應該怎麽才能破道尊的道心?指出道尊的九道循證的破綻,顯然不足以破開你的道心。我比道尊更出色,應該也不能讓道尊備受打擊。當年我對道尊有指點之恩,這點想來也不至于讓道尊感激涕零。”
道尊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許應幽幽道:“那麽,倘若彼岸是我開辟,如今彼岸入寂,寂滅劫中,我将參悟出寂滅大道的無上奧妙。這件事,能否撼動道尊的道心?”
道尊臉色微變。
“道尊,你千方百計,讓天境數以億萬計的人口被屠戮,轉嫁劫運,你想方設法,讓彼岸陷入寂滅。你用盡一切手段,衆叛親離,你的道友,你的親人,被你逐一獻祭。你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隻剩下自己一個孤家寡人。”
許應露出譏諷之色,望着前方的寂滅環,淡淡道,“你自以爲得計,在我面前洋洋得意,吹噓自己将要修成完美的寂滅大道,又心懷狡詐,要壞我道心。然而我什麽都不必做,便可以修成完美的寂滅大道。不知道這一點,能否壞道尊的道心?”
道尊的面色,陡然陰沉下來。
與此同時,寂滅環漸漸生長,發出陣陣隆隆的聲響,終于開始向寂滅洪源轉變!
而在彼岸宇宙之外,那座飄浮在混沌海中的道觀中,道寂真君終于張開眼睛,目光中沒有任何情感,向彼岸掃來。
“到時候了。”
他站起身來,收了道觀,向彼岸走去。
“道盟棄子,該是解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