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應心頭一突,望向那位龍族大帝。
不朽境的存在。
壓迫感實在太強了。
先前,他借大龍之軀與明道帝相處,絲毫沒有感覺到壓力, 但是自己真身前來,遠遠地便能感受到那來自不朽的大道威壓!
明熙帝子沉聲道:“許道友,我随你一起前去見陛下。”
許應搖頭道:“我也早有拜會明道帝的決心,無須你相随。請留步。”
他跟着那侍衛向明道帝走去。明熙帝子隻好目送他。
許應不知其他人感受如何,但是他越是接近明道帝,這股壓力便越強大, 壓迫着他的肉身,元神, 神識, 大道,洞淵,讓他體内活潑潑的大道變得沉寂。
這股壓力,比舊帝明洵的壓迫感還要強!
許應已經比初見舊帝明洵時強大了許多,但是面對明道帝,還是有些難以承受對方的氣勢。
許應神态自若,來到明道帝面前,躬身見禮,依舊是地仙界的禮節。
這時,天丞相元亨、元不歸等人也走了過來,元亨道:“許應,來到陛下面前,你卻用地仙界的禮節,可謂無禮。”
許應仰起頭,詫異道:“天丞相何出此言?我地仙界的禮節原本便是龍庭時代流傳下來的禮節, 我用龍庭時代的禮節晉見陛下,何止莊重和尊敬?倘若我用彼岸的禮節, 那麽我來晉見的是彼岸的異人龍帝嗎?”
元亨氣勢一滞, 道:“許應,你果然伶牙俐齒。我天仙界繁盛昌隆,比龍庭時代更爲強大,就是因爲改風易俗,改裝易服,我們學習彼岸道法,學習彼岸文化,蓋彼岸的建築,穿彼岸衣裳,說彼岸語言,行彼岸的禮節。因此我們強大興盛,更勝往昔。你用蠻荒時代的禮節拜見陛下,便是有侮辱陛下之嫌!”
許應哈哈笑道:“天丞相見識爲何如此淺薄?莫非,被我打壞了腦子?”
元亨動怒。
明道帝道:“此話怎講?”
許應道:“陛下,彼岸強,是強大在道法神通上,還是強大在服裝上建築上,或者是強大在語言上、風俗上?彼岸若是強大在道法神通上, 那就學對方的道法神通。若是舍棄這個本質, 轉而去全盤學習對方的語言風俗, 甚至連對方的服裝建築統統都學,那麽龍族到底是龍族,還是異人?”
元不歸哈哈大笑:“蠻夷就是蠻夷!彼岸強大,固然是道法神通強大,但其建築、服飾、語言、風俗、禮節難道就不強嗎?”
許應瞥他一眼,淡淡道:“彼岸的樓宇蓋得更高,但是在粗犷,有失美感,何不學起煉器之法,蓋龍族的亭台樓榭,也可以建這麽高,且可保全龍族之美。彼岸的服飾簡練,龍族服飾亦可以做到簡練,紋飾更爲美觀。彼岸語言複雜,包含道義,龍語亦可以吸收其道義,何須抛棄自己的語言全面學習對方語言?至于風俗禮節,與強大何幹?”
元不歸冷笑道:“彼岸的風俗禮節,就是比龍族的傳統風俗禮節更有内涵,更有味道,你強詞奪理!”
許應道:“你已經不是龍族,而是披着龍族外皮的異人了,有何資格說我強詞奪理?”
元不歸怒道:“你也并非我龍族!”
許應面色肅然:“我乃龍的傳人。龍庭時代雖然覆滅,但我人族繼承龍族遺志,筚路藍縷,方有今日成就。”
龍廷玉踏前一步,道:“蠻夷,我們不與你計較這些繁文缛節。我們隻說道法神通!彼岸的道法神通就是強大,面對如此強大的彼岸,隻有全面塟化這一條路可走。不知你有何高見?”
許應哂笑道:“我幼年時,打不過小蠻夷聖尊,隻覺聖尊無比強大,讓我高山仰止,永遠不可能戰勝他。等到我成年,再看小蠻夷聖尊,忽然覺得我可以與彼并駕齊驅也。何故?因爲我還在長身體,強壯吾身,我還在學習道法,以壯吾腦。那麽,我全盤聖尊化了嗎?沒有。”
他目光從龍廷玉等人臉上掃過,道:“我正是因爲沒有全面學習聖尊,才沒有成爲小聖尊,而是成爲許道祖。天仙界全面塟化,不過隻是成爲小彼岸而已,還不是真正的彼岸。地仙界不曾全面塟化,聞其理,學其道,領悟其神通,步步進取,将來必可與彼岸并駕齊驅!”
孟三通踏前一步,嘲諷道:“你說并駕齊驅便可并駕齊驅?地仙界的道法,隻不過拾龍族之牙慧,在龍庭被毀滅之後,死裏逃生僥幸存活至今,未有建樹。爾等何德何能,自诩可與彼岸并列?”
許應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道:“現在不成,将來難道便不成?有志者事竟成,倘若連志向都沒有,無非是沒有魂靈的行屍走肉而已,與閣下有何區别?”
孟三通勃然大怒,想要發作,但在明道帝面前不敢發作。
元亨道:“許應,你東拉西扯說了這麽多,無非是狡辯而已。說來說去,地仙界的道法還是不如彼岸道法。隻此一點,便足以蓋棺定論!”
許應啞然失笑,道:“天丞相,适才我們讨論的不是我的禮節問題嗎?爲何突然又轉到地仙界道法不如彼岸道法了?又談何蓋棺定論?”
他面色一整,沉聲道:“明蔓公主,一直學習彼岸道法,卻一直無所成就。然而跟着我學習了幾日時間,便突飛猛進,已經可以橫掃帝宮的兄弟姐妹。這難道不是地仙界道法勝過彼岸道法?”
“我道許應你有何高論,原來見識不過如此!”
元亨哈哈大笑,道,“明蔓公主修行的金身法門,分明是出自彼岸的太上道!她所動用的那些神通,也都來自彼岸,是彼岸的道法傳承!隻不過,這些道法傳承被你修改了,從理文化作龍紋而已!你還想欺瞞陛下,罪該萬死!”
許應嗤笑道:“我原本以爲天丞相必然是心胸廣大,智慧過人,不曾想竟然愚昧如此。你的腐朽之見,哪怕鄉野愚夫也要笑掉大牙。我适才已經說過,彼岸道法強大,那就學習彼岸道法,何曾否認過?明蔓公主便是明證!”
元亨冷笑道:“明蔓公主不過是動用遠祖血脈,才能在短時間内變得如此強大,算不得明證。倘若她可以動用理文,實力可以更強!”
許應搖頭道:“朽木之見。龍族乃遠祖後裔,人人都有遠祖血脈。其他帝子公主也擁有血脈,動用理文,爲何不比明蔓更強?”
應無敵踏前一步,沉聲道:“蠻夷不要強詞奪理。遠祖血脈雖強,但與理文沖突。當年我們之所以舍棄遠祖血脈而全盤塟化,就是因爲血脈再強,也不能超越遠祖!”
“沒錯!”
又有一位龍族長老道,“遠祖雖強,但也強不過陛下。遠祖在十招之内便被陛下擒獲,可見陛下修煉彼岸道法,證得不朽,修爲實力遠勝遠祖!”
許應笑道:“陛下擊敗遠祖,動用了幾座洞淵?遠祖又動用了幾座洞淵?倘若給遠祖這麽多洞淵,再較量一場,我不覺得陛下能夠勝出。”
衆人還待争辯,明道帝擡手,止住衆人,道:“辯論機巧,于事無補,争論下去永遠不見輸赢。許應,你自稱蠻夷,前來挑戰,朕給你這個公平一戰的機會。”
元亨、元不歸等人頗爲不甘,但龍帝發話,他們也隻好接受。
許應稱謝。
明道帝揮了揮手,讓元亨等人退下,詢問道:“聖尊元煜,真的隻在地仙界排名一百開外嗎?”
許應愕然,擡起頭來,迎上明道帝明亮的目光。
他心中凜然:“明道帝知道那日是我在遠祖肉身中與他對話!”
他仔細想了想,道:“聖尊元煜的實力,能夠在地仙界位列前十到前二十。”
地仙界曾經有一大批高手,如佛祖、太清道祖、玉清道祖等人跟随翠岩遠赴彼岸,加上這些人的話,聖尊元煜的實力應該在十名之外。
明道帝會意錯了,怔怔出神,過了片刻,道:“十名開外,地仙界也是極爲了不起了。聖尊元煜雖是蠻夷,但竟然憑借一身道傷,參悟出彼岸的大道之妙,其人如此才情居然排在十名之外……”
他禁不住贊歎,道:“倘若地仙界的高手得到了彼岸的道法,修爲實力不知會有多大的進步。”
許應道:“陛下,彼岸傳來的道法,必然藏有漏洞,不可不防。”
他說到這裏,突然隻覺壓力陡增,心中凜然:“難道我說錯了什麽?”
明道帝目露殺機,與他目光相遇,許應心中微動,失聲道:“陛下早就知道彼岸的功法有後門!”
明道帝一身氣息早已将四周的時空禁锢,讓他的聲音半點也傳不出去,森然道:“你看出來彼岸的功法中的後門了?不可能,你尚未修煉到道境第八重,還未接觸到不朽,不可能看出彼岸功法中的後門!”
許應隻覺壓力越來越強,壓迫得他難以運轉功法與之對抗,心思電光火石般流轉,頓知明道帝的心意。
“陛下,你證道不朽後,意識到彼岸傳來的功法有破綻,但你不敢聲張,唯恐被彼岸知曉,提前收割了龍族!”
許應眼睛越來越明亮,而明道帝的眼神中的殺氣越來越盛。
“許應,我以爲你隻是個蠻夷,沒想到你居然知道這麽多。”
明道帝吐出一口濁氣,徐徐道,“你讓朕怎麽敢留你?”
許應不以爲意,笑道:“我之所以知道這麽多,是因爲我經曆過的收割實在太多了。彼岸玩的把戲,地仙界早已玩過了。彼岸雖然玩得更早,但我們也不差。陛下的殺氣收一收,我要喘不過氣了。”
明道帝絲毫沒有收斂殺氣。
彼岸道法藏有後門,是天仙界的秘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隻有兩人。這兩人都是不朽境的存在,一個是他,另一個是蒼燭真王!
這個秘密倘若傳出去,隻怕便會天下大亂,他絕不容許第三個人知道這個秘密,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來自地仙界的蠻夷!
這時,明蔓公主提着血淋漓的拳頭,向這邊奔來,興奮雀躍道:“父皇!小師父!我打赢了!我打赢了從前欺負我的兄弟姐妹!”
她的背後,帝宮中少說也有千餘位被她打倒的帝子公主,甚至連嫔妃娘娘都不在少數,還有不少帝子公主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瑟瑟發抖,唯恐被她尋到。
明道帝對這個小女兒卻很是寵溺,立刻收斂殺氣,待明蔓公主奔過來,便摸了摸她的頭,笑道:“蔓兒,打得好。别人欺負我們,便要打回去,不管他是外人還是兄弟姐妹。你先去洗一洗身上的血,我與你的小師父還有些話要談。”
明蔓公主稱是,回家沐浴更衣去了。
許應得以喘息,笑道:“陛下可以繼續釋放殺氣了。”
明道帝哼了一聲,卻沒有依他之言釋放殺氣,道:“你将蔓兒教導得很好。但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許應一臉茫然,不知他爲何話鋒一轉,說到親事上了。
許應摒棄雜念,分析道:“陛下既然知道彼岸的道法藏有後門,一定會想方設法尋出這個後門,然而彼岸傳到天仙界的大道和功法實在太多,陛下的智慧有窮盡,不可能學會每一種大道和功法,更不可能将每一種大道和功法提升到不朽境,從而發現其後門。”
明道帝背負雙手,道:“彼岸大道三千,想要統統學會,根本不可能。統統修煉到不朽境,更是癡人說夢!”
“所以陛下需要我這個蠻夷,來把天仙界的龍族打醒。”
許應揣摩他的意圖,道,“陛下需要從我身上,不對,是從地仙界身上,尋找到一條生路。所以陛下盡管擒下祖神聖尊和遠祖,卻沒有痛下殺手。”
明道帝沉默片刻,道:“我要給龍族謀一條後路。但是地仙界的道法神通并非首選。”
他搖頭道:“當年翠岩可以摧毀三界,我若是走上老路,彼岸扔過來一塊翠岩,還是難免滅絕的下場。”
許應展顔笑道:“所以我以蠻夷的身份,殺上天仙界時,陛下便動了心思,想從我身上看一看地仙界的道法,能否替代彼岸的道法。”
明道帝目光閃動,道:“你錯了。我要看得是,你用地仙界的法門學習彼岸的道法,是否能抵抗彼岸的收割!彼岸無法收割你,朕才會動替代彼岸道法的心思。”
許應道:“我若是被彼岸收割了呢?”
明道帝道:“那麽,朕便繼續假裝不知道彼岸功法中藏有後門,任由彼岸收割。畢竟,彼岸收割不會割完,還是會留下一部分種子,等待下次成熟繼續收割。”
許應道:“若是彼岸無法收割我呢?”
明道帝肅然道:“朕便會推行地仙界的道法,破譯彼岸功法大道,封禁所有洞淵,截斷一切彼岸通道!誰敢反對,朕便誅誰九族!”
許應微微一笑,悠然道:“龍帝陛下,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誰嗎?”
明道帝怔住,試探道:“蠻夷許應?”
“站在你面前的,是地仙界的新道道祖,許應許道祖。”
許應眼睛也笑了起來,悠悠道,“你的龍子龍孫,包括陛下你,将來都要尊我一聲祖師。自從我自墳墓中複生,便不會再給任何人收割我的機會!”
————今天又是近九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