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一個人緩步走在回府的路上,腰間墜着的玉佩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着她的腿,讓她走兩步就忍不住撥弄一下。
大概是璎珞打得太長了吧?回去府裏看看有沒有手巧的丫鬟來改一改好了。
在心裏百無聊賴的琢磨着這些瑣碎的小事,盛夏知道,自己心裏還是在意了她們今天說的話。
倒不是她懷疑言涵對自己的真心,更加不是懷疑言涵同自己在一起的目的。
從前的她之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就是因爲她對他深信不疑,就是因爲她覺得,隻要能同他在一起,無論在哪裏、怎麽樣,都是她所歡喜和安心的。
可今日不知道爲什麽,看着懷有身孕的宋相宜一臉幸福的模樣,看着溫婉沉靜的上官雲霓變得一臉嬌羞的模樣,她這心裏,忽然就有些失落。
她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可又忍不住地總是去想。
而且想着想着,心裏就忍不住的失落起來。
“難道是最近真的太累了,所以才總是喜歡胡思亂想?”盛夏低頭喃喃自語着,“還是快點回府去好好歇着吧。”
話音落地,盛夏便加快了回府的腳步,并不曾注意到身邊來來往往的路人投向自己的那不同尋常的目光。
“盛姑娘,恭喜恭喜啊。”
“哎呦,這不是盛小姐麽?恭喜恭喜了。”
“盛小姐,在下在這裏先恭喜了。”
……
臨近将軍府,盛夏一路走來,總是有人沖她拱手恭喜,一臉茫然的她出聲詢問,卻也始終得不到回答。
仿佛那些恭喜完便快步離開的人,都是她自己産生的幻覺一般。
“今天這是怎麽回事?你們剛剛看到那個沖着我說恭喜的人了嗎?”
擡腳邁進将軍府的大門,盛夏一臉疑惑的向着守門的小厮問道。
誰知道那看門的小厮也拱起了手,道:“那小的也恭喜小姐了。”
“你們都是怎麽回事……”
最後一個字音尚且含在口中,無意識轉頭看向門内的盛夏頓時愣在了那裏。
将軍府内燈火通明。
紅色的燈籠順着廊檐一字展開,随風搖曳間,将道路兩旁的鮮花盆景照耀的更多了幾分朦胧的美感。
昔日裏安靜的将軍府,也不知道忽的從哪裏冒出來那麽多人。
盛夏一眼看過去,大多是熟悉的面孔,而他們全都站在路的兩旁,一臉笑容的看着她,仿佛下一秒就會同外面那些路人一般,沖着她拱起手來說恭喜。
“清讓,你們這是……”
好容易在最近處看到了一張萬分熟悉的面孔,盛夏趕緊壓低了嗓音出聲詢問。
然而蘇清讓卻沒有回答的意思,隻是笑着對她說:“你繼續往前走便是了。”
“我……”
“橫豎這裏是将軍府,你又怕什麽?”
似是知道盛夏想說什麽,蘇清讓再度開了口,自己也向後退了兩步,将面前的路給她讓了開來。
盛夏心裏浮起幾分無奈,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解,還有那從心底裏升起來的興奮——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樣的興奮到底從何而來。
路的盡頭是花廳。
一貫敞開的大門此刻緊緊的關着,透過薄薄的窗戶紙,盛夏能看到裏面影影綽綽的燈火。
心裏莫名的有些緊張,盛夏腳步頓在了門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擡手推開了廳門,刹那之間,燈火輝煌。
夏夜柔軟的風拂過花瓣,萬千花瓣飄搖中,一襲白色錦袍的言涵淺笑着看她,一如當年馬背上那個風姿卓絕的清朗少年。
盛夏愣神兒間,言涵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這是……”盛夏回神兒,詫異的問道。
“來提親。”言涵笑着看她。
“提……親?”盛夏下意識的摸了摸手上戴着的戒指,她不是都已經答應他了嗎?
沒有錯過她這個細小的舉動,言涵眸子裏笑意更深:
“想娶盛家的女兒,自然要向盛老将軍提親的,還好,盛老将軍沒有爲難我。”
“也就是說,盛老将軍同意了?”盛夏唇角輕輕上揚,餘光裏自己的父親正無奈的笑着搖頭。
“對,盛老将軍同意把她的寶貝女兒嫁給我了。”
忽的就笑出聲來,盛夏明亮的眸子眨啊眨,“那……就恭喜安王殿下了!”
拱起雙手,盛夏學着路上行人對自己道喜的模樣。
“對,應該被恭喜的人确實是我,恭喜我成功抱得美人歸!”
笑着的話音未落,言涵一伸手便将她高高的抱了起來。
紅色的裙擺在燈影裏旋轉綻放,随着四周“恭喜安王殿下”的聲音響起,後院裏奏響了歡快的絲竹管弦。
笙歌曼舞,人聲鼎沸。
盛夏坐在高高的樹杈上低頭看着那影影綽綽的人影燈光,忽的就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她轉過頭去看着身邊的言涵,目光裏帶着仔仔細細的打量。
“怎麽了?”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言涵回過頭來看她。
“就是覺得有點兒不真實。”盛夏微微蹙眉。
“什麽不真實?下面的這些人,還是我?”伸手握住盛夏的手,他又道:“這樣呢?是不是覺得真實了一點兒?”
“讨厭,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假的,”盛夏嗔怪着攥緊了他的手,“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嗎?爲什麽還要搞一場這個?”
盛夏低頭向着樹下面努了努嘴,“你知道我不在乎這個的。”
“我知道,”言涵點頭,“可是我在乎。别的姑娘有的,我也都要給你。”
“那也不用這麽隆重吧,别人家定親,不也就兩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什麽的嗎?”
心裏一陣甜蜜,盛夏嘴上卻不肯表露。
言涵笑道:“剛剛我還沒說完,别的姑娘沒有的,我也要給你。如若不然,怎麽凸顯我安王妃的地位與衆不同?”
“也是,你的安王妃确實與衆不同,”盛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估摸着整個大胤朝自開朝以來,也沒哪個王妃是坐在樹上來出席自家宴會的。”
話音未落,她自己便先忍不住地笑出了聲,轉頭看看言涵,他那一臉寵溺的笑意,更是讓她的心裏多了幾分舒暢,回府路上的那些小情緒,早就統統的消失不見。
有他在身邊,哪裏還用得着去計較那些有的沒的?
再說,他不是說了嗎,别的姑娘有的,他都會給自己。
就是不知道……
“你定個親就搞得這麽熱鬧,到時候你可怎麽辦?總不至于再原樣來一次吧?”
單手托腮,盛夏沒留神兒就将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到時候?到什麽時候?”言涵似是有些不明所以,盛夏卻反應了過來,含混道:“就到那個時候啊。”
“就哪個時候?你說明白點兒,我聽不懂。”他繼續揣着明白裝糊塗。
“就那個時候啊!你故意跟我裝傻是不是?”
惱羞成怒,盛夏伸出手去錘他,卻不料兩人打鬧的動靜太大,驚着了旁邊樹上的飛鳥。
栖息的飛鳥撲簌簌振翅飛起,帶落一樹的飄搖葉落。
樹下宴會正酣的賓客不約而同的擡頭去看,隻瞧見飛起的鳥群中,似是有兩道黑影一閃而過,又似是他們看花了眼。
衆人疑惑紛紛,隻有言毓站在那裏止不住地搖頭,“啧啧啧,四哥他們兩個人這也太瘋狂了一點兒吧?”
“誰說不是呢?”蘇清讓舉起手裏的酒杯,“來,潤王殿下,咱們喝酒。”
—
連着幾日的人口調查,終于還是按部就班的輪到了清涼寨。
整個寨子裏的人在小路上站了一排,卻沒有哪一個是逃竄在外的柳三的模樣。
“殿下,寨子的總寨頭說這裏已經是寨子裏所有的人了。”
官差小跑到言毓面前壓低了嗓音彙報,面色卻并不好看。
這些天他們一直差人死死的監視着這裏,根本就沒有人進出,現在尋不着柳三的聲音,擺明了是他們想要藏人。
盛夏不由擡頭看了身邊的言涵一眼——他們那天的擔憂果然不是憑空亂想。
“既然總寨頭說這裏是寨子裏的所有人,那這裏就是寨子裏的所有人。你們依着戶部的規矩逐一登記便是了。”
臉上慵懶的笑意未減,言毓手中的折扇一搖三晃,一副悠閑萬分的模樣繼續道:
“還是總寨頭配合我們衙門的差事,知道我們今兒要來,就提前将寨子裏的所有人都集中在這裏,真是給我們省了不少的心思。”
“潤王殿下過譽了,這是江某應該做的。既然我們是大胤的子民,自然是要遵守大胤的規矩的。”
擡手作揖,清涼寨總寨頭的臉上卻沒有分毫的笑意。
“總寨頭不必自謙,”言毓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本王領過的差事雖然不多,但也知道推行一項舉措并非易事,更何況是要家家戶戶調查人口的差事。
不說别的,就昨天,本王在調查城郊西邊的一個村落時,還有人家刻意隐瞞外來人口,都藏到鍋台下面去了,弄得渾身上下全是灰,但結果呢?還不是被我們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