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中的劉李氏面無表情,就仿佛她手上并沒有戴着厚重的枷鎖,身邊也沒有坐着兩個高度戒備的刑部官差。
盛夏要帶她去一個地方,去一個她咬死不肯承認自己去過的地方,去一個能夠證明她所犯罪行的地方。
馬車晃蕩一路終于停了下來,戴着手铐腳鐐的劉李氏被兩個官差架下了馬車。
濃烈的陽光打在臉上,一時讓她有點兒睜不開眼睛。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終于适應了光線,劉李氏看清了眼前的房子。
“怎麽?想起來自己認識這裏了?”盛夏轉頭看她。
“從來沒見過,”劉李氏搖頭,“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死者陳晨生前的住所,在他忽然失蹤之後,他的妻子就帶着孩子回了娘家,這裏就閑置了下來。”
接口出聲,盛夏沒有與她争辯,隻是自己向前走進了院子。
兩個官差跟在她的身後,一左一右的将劉李氏一同帶進了那座空落落的小院。
京城的仲夏已臨近末尾,嗅着空氣裏隐隐約約的秋日氣息,這小院裏已經有葉片微微泛黃,随風搖搖晃晃的等着秋的到來。
“還沒想起來這裏是哪裏嗎?”回頭看着劉李氏,盛夏出聲問道,隻是沒等劉李氏回答,她又接着道:
“不過你想不起來也沒關系,我本來就是帶你來看幾樣東西的。”
話音落地,盛夏擡擡手,示意一直跟着的官差走進屋去。
四個官差擡着一個木桶向着屋子裏走去,那木頭裏散發出來的奇怪味道令劉李氏皺了皺眉頭。
“好奇這裏面裝了什麽?”盛夏繼續看着她,“是白酒和醋混在了一起。
如果某個地方曾經有血迹出現,即便是被人仔細的清理過,隻要把它灑上去,血迹就能再次顯現出來。”
“那又怎麽樣?”劉李氏嗓音冷淡。
她那仍舊冷漠的臉上讓人看不出絲毫的表情變化,有時候負責看着她的官差都很懷疑,她真的隻是一個從小生長在貧苦環境中的一個沒什麽見識更沒讀過一行書的女人嗎?
爲什麽在面對這樣強大的攻勢之前,在面對死刑的壓迫和恐懼之前,她能始終保持這樣的平靜冷漠,就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沒有任何的關系一樣?
“那就能證明死者陳晨是被人殺死在自己家中的,而殺人兇手就是一直不肯認罪的你。”
盛夏淡淡的出聲,耳畔傳來官差灑水的嘩啦嘩啦的聲響。
“那個什麽陳晨被人在自己家裏殺死了,就能說明是我殺死的,”漠然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劉李氏冷笑一聲,看着盛夏道:“你們刑部平時就是這麽辦案抓人的?”
“反正你也已經承認了殺害張民的罪行,多認一個少認一個又有什麽關系?”
沖着劉李氏出聲,盛夏沒等她開口就沖着屋裏揮了揮手,問道:“有效果了嗎?”
“回盛姑娘,有效果了,這屋子裏确實殺過人。”屋子裏傳來官差的喊聲,隐隐的還有點兒興奮。
“走吧,過去看看。”盛夏對着劉李氏揮了揮手。
濕漉漉的屋子裏泛着大片大片灰白色的痕迹,還有長長的兩道直接通向門邊,想來是流血的屍體被人拖動時留下的痕迹。
血迹在屋子裏到處都是,大部分都有着奇怪的斷裂邊緣,顯然是血迹被清理的時候,有人重新挪動收拾了屋子裏的擺設,卻沒有記清楚屋子裏每樣東西的位置。
盛夏在屋子裏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然後在桌子旁邊站定了腳步,道:
“陳晨最開始應該是在這裏被人從後面勒住了脖子,他驚慌失措之中打翻了桌子上的碗碟,所以陳晨的妻子才會在後來告訴我們,陳晨失蹤之後他們家裏的碗碟也少了幾個。
但是勒住他脖子的人力氣沒有很大,所以他被帶倒在地上的時候,還有過很激烈的掙紮,所幸是沒有砸爛什麽太多的東西,才讓後來收拾現場的人很輕易的蒙哄過關了。”
邊說邊走動的比比劃劃,盛夏還原現場的樣子讓周圍的官差屏息凝視——
今天離開刑部之前,盛夏曾經給他們留了個任務,就是要在她還原現場之後,每個人都寫出來她沒有說到的還原依據。
“被勒住脖子的陳晨到底是直接被勒死了,還是隻是被勒的喘不過氣來然後暈了過去,這個我們現在沒有辦法得到十分确切的答案。
但能夠肯定的是,死者陳晨在失去反抗能力之後,被人用刀捅了很多下,所以才讓屋子裏留下這麽多的血迹,當然,也給我們留下了更多可以給兇手定罪的證據。”
話音停頓在那裏,盛夏擡頭看向劉李氏。
“看我有用嗎?就憑你剛剛說的這些話,那個什麽陳晨的死就能跟我扯上關系嗎?”
劉李氏反唇相譏,臉上閃過一絲輕蔑,“當然了,你要是強行把罪名加到我身上,那我也沒有什麽辦法。”
“你放心,我盛夏從來不做刑訊逼供的事情,更加不會做誣陷人的事情。你沒做過,那你就不用心虛害怕。”
盛夏唇邊浮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我沒有心虛,隻怕是你心虛了吧?”眼底集快速地閃過一絲猶豫,劉李氏的嗓音漠然依舊。
“試試看吧。”懶得跟她做口舌之争,盛夏轉過身去,依着血迹原本的樣子,指揮在場的官差将屋内的陳設全都恢複到了案發時候的模樣。
“劉李氏,你現在還不承認殺死陳晨的兇手是你嗎?”
屋子裏的血迹被連成了一片,盛夏走到血迹集中飛濺的衣櫃旁邊,隻見那滿櫃子的血迹之中,獨獨的留出一塊空白的位置,仿佛有什麽将飛濺的血液阻擋在了那裏。
“我最後說一遍,他的死與我無關,我根本不知道什麽陳晨,也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裏。”
神色漠然依舊,劉李氏的目光卻再也沒辦法從衣櫃上那塊血迹的空白之處移開。
“把她帶過來。”盛夏吩咐出聲。
“你們要幹什麽?你們别碰我!我不過去,我不過去!”
忽然之間變了神色,劉李氏拼命躲閃着官差伸向她的手,然而卻最終抵擋不過,還是被帶到了那血痕滿滿的衣櫃前面。
“讓她蹲下,面朝着門口的方向。”盛夏冷眼看着拼命掙紮着被按着蹲在地上的劉李氏。
濃烈的陽光從敞開的房門外面照了進來,劉李氏蹲下的身子剛好擋住照射到衣櫃上的陽光,而那被遮擋住的陰影,則正正好與櫃子上的空白一模一樣。
“劉李氏,你還有什麽話說?”盛夏看着她那泛白的面色,淡淡的開了口。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咬了咬牙,劉李氏硬着頭皮出聲。
“櫃子上之所以在飛濺的血迹中留有空白,是因爲兇手行兇的時候正好擋在了櫃子前面,血迹飛濺出來的時候,全都留在了的兇手的身上,所以空出來的位置恰好是兇手的身形,而這身形正跟你一模一樣。
若不是你在這裏行兇殺人,櫃子上又怎麽可能留下你的身形痕迹?”
蹲下身子看着劉李氏,盛夏一字一頓的出聲。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她卻還是咬死了不肯承認,盛夏都有些想不明白她這麽做到底是圖什麽。
“我如果說是巧合呢?天底下與我身形差不多的人那麽多,爲什麽就一定是我?難道因爲我殺了張民,所以就殺了所有人嗎?”冷哼一聲,劉李氏反問出聲,隻是她面上的神色終究還是出賣了她。
“巧合?”盛夏冷笑,忽的伸出手去抓過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地拽到了滿是血迹的門框邊上,然後将她的手掌按在了門框上那個異常清晰的血掌印之上——完美的貼合。
“你現在是不是又要說,天底下跟你手的形狀大小差不多的人那麽多,這個也不一定就是你留下來的手掌印?”
壓根兒沒有給劉李氏開口說話的機會,盛夏冷冷的嗓音便再度響了起來。
“那這個呢?!這個與你手上戴着的石頭形狀花紋一模一樣的血迹呢?!劉李氏,難不成你母親留給你的這塊石頭也是随随便便從路邊撿回來的嗎?”
面色頓時變得煞白,劉李氏一直漠然着的表情終于松懈了下來,面對盛夏的聲聲質問,她的神色頹然不已,張張嘴似是還想要反駁,卻是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劉李氏,你到底爲什麽不肯承認殺了陳晨?”
知道自己已經占了上風,盛夏終于将自己内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反正他都已經死了,承認不承認的有什麽意義?”劉李氏嗓音頹然暗啞,大勢已去,就連說話都再也沒了先前的力氣。
“更何況,他那種人,”頹然的笑着,劉李氏繼續道:“我殺了他就是在替天行道,可你們卻偏偏要将我定罪,還要讓我親口認罪,我是在替天行道,我怎麽可能會認罪?我根本就沒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