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嗓音裏都帶上了笑意,涓生似乎對自己說出口的這句話十分滿意。
“因爲你在這裏,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這種女人。
我跟你說實話,就算你們那天沒有找到我的藏身之地,我也準備收手離開京城了,因爲這裏實在太沒有意思了。
無論哪個女人,對我都不敢有絲毫的反抗,我一天又一天的重複着近乎相同的殺人過程,聽着近乎相同的求饒的話語,看着近乎相同的哭泣的臉龐,膩了,無聊了。
真的,你别不相信,殺人也是會無聊的,所以我準備離開京城找點更加刺激的。
誰知道讓我遇到了你。”
貪婪的眸子裏閃爍着陰冷的光,此刻的涓生,哪裏還有剛剛那副安靜無害的模樣?
若是此刻再有人來看他,便自此知曉,殘忍的魔鬼究竟是一副什麽樣的面孔。
“遇到了我。”重複着他的話,盛夏平靜的語氣裏滲着冷笑。
“對,遇到了你。你讓我燃起了新的鬥志,給了我新的征服目标。”
點點頭,涓生的身子向前湊了湊,仿佛要向着盛夏更靠近近一些。
“雖然,我知道你要比其他的女人難征服一點兒,但終究還是會跟她們每個人一樣,心甘情願的跪倒在我的腳下。
聽從我的指揮,祈求我的憐憫,然後……”
“那些女人真的是心甘情願被你殺害,而沒有一丁點兒的反抗嗎?”
忽然之間冷冷出聲,盛夏打斷了涓生那自我沉醉的話語。
“當然是!”似是十分不滿被打斷質疑,涓生臉上的陶醉頓時消失不見。
“原來你就是靠着這樣自欺欺人的法子一直活在你自己的幻想裏啊,我說呢,怎麽會有人活到這種地步還能這麽自我陶醉。”
冷哼一聲,盛夏的話裏充滿毫不掩飾的譏諷。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臉上頓時顯出憤怒來,涓生身子再度前傾,卻不再是想要靠近盛夏。
“我的話什麽意思你自己心裏清楚。我是個仵作,死者身上的每一條痕迹我都能說出來龍去脈,你說被你殺害的姑娘對你從來沒有反抗,可事實上呢?
事實上她們每個人都對你做了激烈的反抗,甚至還傷到了你。”
“你胡說!”
“她們不僅僅是在被你捆綁囚禁的時候激烈的反抗,她們還在你向她們苦苦哀求,求她們正眼看你、求她們喜歡你、求她們滿足你心底裏那些想要親近的願望時,根本都對你充滿不屑一顧。
她們根本就瞧不上你,即便是你用暴力和殘忍的手段禁锢她們,折磨她們,她們依然是從心底裏瞧不上你。”
緩緩的語氣帶着刺激人心的力量,盛夏眼看着涓生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臉上的譏諷嘲笑之色更加濃重。
“讓我猜猜,是不是有幾個姑娘到最後甯肯去死,都不願意臣服在你的腳下,都根本不願意對你說一句求饒的軟話?
所以你才惱羞成怒,在已經将她們殺死之後,又殘忍的在她們的屍體上留下重重痕迹。
因爲隻有在這個時候,你才是最有力量的,因爲隻有在這個時候,你才能完全的控制她們而不被反抗!”
“你胡說!你閉嘴!你給我閉嘴!”
惱羞成怒,涓生猛地撲向盛夏,卻被捆綁在身上的鐵鏈死死地束縛在那裏,根本動彈不得。
“涓生,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你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姑娘們的喜歡,她們甯可去死,都不願意對你說一句軟話。
你可真是很有本事啊。”
面上譏笑出聲,盛夏看着面前奮力掙紮着、憤怒着的涓生,心底裏卻是充滿涼意。
就是這樣一個人,就是這樣一個看似人畜無害、謙卑有禮的人,卻殘忍的殺害了那麽多無辜的花季少女,爲的,僅僅是他内心深處的自卑與求而不得。
這正是世間最大的惡。
掙紮,謾罵,詛咒,發誓。
被捆綁在柱子上動彈不得的涓生折騰了許久才安靜下來,此時的他已經雙眸通紅,面目猙獰,再沒了先前那副無辜斯文的模樣。
“涓生,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那些姑娘的,也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要殺掉她們的。”
眼看着涓生的情緒穩定了一點兒,盛夏向前一步,緩緩開了口,“告訴我,是誰讓你殺掉她們的?”
“怎麽?我要是告訴了你,你會把我放了嗎?”涓生瞪着血紅的雙眼看她。
“不會,”盛夏搖頭,“但我會從心裏感謝你,而不是因爲害怕恐懼或者什麽别的原因而欺騙你。”
“哼,那又怎麽樣?我一個被抓住了就肯定會被判死刑的人,你感謝我還是騙我,對我來說有什麽區别?”
冷笑出聲,涓生的表情看似強硬,然而雙手的顫抖還是出賣了他的内心。
“有沒有什麽區别你自己知道。”盛夏再度說道。
“我知道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别跟我說什麽真心喜歡不喜歡的,我就是想殺掉她們,我就是喜歡看她們哭,聽她們叫。
你以爲你很了解我嗎?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臉上閃過一絲陰霾,涓生硬邦邦的說道。
“我的确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找春杏。雖然在她眼裏你的行爲舉動隻是令她厭煩的糾纏不休,但我知道,你隻是想向她表達你的喜歡,想争取她的歡心。
所以你才克服了心裏的爲難,鼓氣很大的勇氣一次又一次的去找她,對不對?”
盛夏緩緩出聲,雙眸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臉上、眸底的全部情緒變幻。
“那又怎麽樣……那又怎麽樣……她還不是覺得我很讨厭?她還不是跟其他人一樣覺得我很讨厭……”
強撐着的情緒終于崩潰,涓生在嘴裏止不住地念叨着,連神情也開始有些恍惚起來。
“所以,到底有沒有區别,你自己是知道的。”
盛夏的語氣始終不疾不徐,然而她話音尚未落地的時候,涓生已然是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
“不能,我不能告訴你……”失聲痛哭,涓生對着盛夏拼命搖着頭。
“爲什麽不能?”盛夏詢問出聲,不由得轉頭看了言涵一眼。
他們之前是仔細調查過涓生的,他家中除了從小相依爲命的母親之外,再沒有其他親人。
而他的母親也一早就被他們保護了起來。
“不能,我真的不能告訴你,真的不能……”
身上的鐵鏈被涓生帶的嘩啦作響,然而不管盛夏怎麽問,他嘴裏始終就隻有這樣一句話。
“涓生,你的母親現在很安全,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找人将她帶來給你看。”
向前靠近兩步,盛夏繼續出聲勸道:
“你隻要說出那個人到底是誰,或者你們經常在哪裏見面、怎麽聯系的,你不用說全,無論說出哪一個都可以,哪一個我們都可以很快的抓到他,你母親絕對不會有危險的。”
“不,不不……”涓生拼命搖頭。
“涓生,你不相信我嗎?”耐心的問着,盛夏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她還記得,當初抓到的那幾個兇手,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出幕後之人的身份,隻不過那個時候的兇手确實有所顧忌。
“我相信你,我怎麽會不相信你,”滿臉淚水的擡起頭來,涓生看着眼前的盛夏,就像是看到了最後的希望。
“那你……”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盛夏的話還沒有說完,涓生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一直痛苦糾結的他忽然笑了一下,緊接着便閉上了雙眼。
“涓生你做了什麽?!”心底猛地一沉,盛夏趕忙伸手去掰他的嘴,然而卻還是晚了一步。
黑色的血迹順着蒼白的唇角緩緩流下,落到盛夏的手指上,還帶着溫熱的氣息。
“他應該是早就把毒藥藏在嘴裏了。”
拿出手帕仔細地擦拭着盛夏手指上的血迹,言涵的語氣裏滿是歎息。
隻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歎息涓生以這樣的方式離去,還是在心疼眼前仍然處在怔愣中的盛夏。
被他喚來的官差忙忙碌碌的收拾着眼前的殘局,毫無進展的結果讓他們的神色全都好看不到哪裏去,隻是礙着言涵在這裏而沒有發洩出來罷了。
“既然他已經伏法,那我們就回去吧。”伸出手去将盛夏攬在懷裏,言涵低頭看她,安撫道:
“起碼我們知道了那個幕後之人曾經在逄家做過雜役,也知道他瘸了一條腿。
他的畫像很快就會被貼滿京城的大街小巷,你放心,他不會再在外面逍遙太長時間了。”
“我們應該去查查涓生平時最常做什麽,越是那種覺得看上去人多眼雜不好暗中做事的情況,越要仔細的去查一查。”
盡管聲音有些恹恹,但盛夏的頭腦卻依然清晰異常。
“涓生一直不肯說是怎麽跟那個人聯系的,我提到之後他還明顯的有愣神兒,就證明他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們之間的聯系方式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