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陰雲密布,烏雲黑沉沉的壓下來,似乎下一刻就要暴雨傾盆。
逄家的晚宴還要在碧水湖畔舉辦,逄家的總管趕忙指揮府裏的雜役們搭棚子支雨布,數不清的雜役下人在賓客之中穿來跑去,難免引起不大不小的混亂。
而站在一旁的盛夏則微微的蹙起了眉頭。
場面這麽混亂是最容易出問題的時候,這到底隻是異常巧合,還是兇手會看天相的一場預謀?
“我已經吩咐青影他們盯緊了,這個時候最不能亂。”
淡淡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言涵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穿過重重人群來到了她的身邊。
“關鍵是入口,隻要沒有别人再混進來或者混出去,我們就有的痕迹可以查。”
點點頭,盛夏的目光緊緊盯着出入口的位置。
在那裏,有許多她十分熟悉的身影正在高度警戒着,時刻準備着應對突發的意外狀況。
“你覺得……”
“那個人應該會觀察天相。”
似是知道盛夏想問什麽一般,言涵沒等她說完便率先回答出聲。
“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們曾經對那個幕後黑手分析過,他是懂得觀察天相的?
雖然從言逍的反應來看,他們并非是一個人,但會看天相這一點應該是相同的。”
“那他就是想要借着這場大雨來做些什麽了。”
眯眼向着遠處看去,盛夏的話音未落,天空中已然落下了瓢潑大雨。
擋雨的棚子還沒有完全搭好,這驟然而來的暴雨徑直澆到了賓客的頭上身上,霎時之間,碧水湖畔一片混亂,尖叫聲、呼喊聲、奔跑聲亂作一團,就連素日裏十分清晰的雨打荷葉的聲音,都被徹底的掩蓋了過去。
“轟隆——”
驚雷從平地炸開,閃電照亮暗沉的天色,似乎有什麽在隐隐約約的随風搖擺。
下意識的對視一眼,盛夏和言涵幾乎同時沖向了混亂的人群,然而最終還是晚了一步,那晌午時分還歌舞升平的高台上,此刻已沒了那高高挂着的綢帶絹花,有的隻是一個被懸吊在空中的、看不清模樣的人。
亦或是,死人。
“啊——血——血——”
尖叫一聲疊着一聲,帶着令人膽顫的驚恐,刺破在場每個人的耳膜,讓混亂的人群奇迹般的出現一刹那的寂靜,緊接着,又爆發出更大的混亂。
“快點把你們家小姐帶下去。”
抓住跑過身邊的小丫鬟,盛夏将瘋狂尖叫着的少女交到了她的手裏。
逄家小姐作爲今天萬衆矚目的主角,所在的位置剛剛好是那朵最大的絹花下面,也就是現在正随着狂風猛烈搖晃的死者屍體下面。
死者的血水混着雨水快速地向下流去,從頭到腳,将那逄家小姐淋成了一個“血人”。
她尖叫着走在混亂的人群中,就仿佛一個行走着的屍體,蒼白的臉色與猩紅的鮮血,讓她比一個真正的死人還要令人感到恐怖萬分。
“盛姑娘,頂子上和死者的屍體上也都沒有那些字。”青影跑到她的身邊來報告情況。
死者的屍體很快就被刑部的侍衛放了下來,安王府的影衛搜遍了整個碧水湖畔。
難道兇手隻是沖着逄家小姐來的?
遍尋抛屍現場也沒有看到那與言涵有關的謠言出現,盛夏的心裏不由得浮起幾分疑惑。
“死者的身份能确定嗎?”嗓音沉沉,盛夏盡管非常不願意去證實,但死者是來參加宴會的賓客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大。
“是童家的四小姐的貼身婢女冬兒。”青影微微喘着粗氣,“屬下已經問過童家的人,說是冬兒在下暴雨的時候還跟在他們家四小姐的身邊,可是驚雷的時候就不見了。
他們隻是以爲當時人太多太混亂,八成是被擠散了,就沒有太在意,至于她最後跟誰接觸過,他們完全連一丁點兒的印象都沒有。”
跟在盛夏身邊時間久了,青影自然就知道她需要聽到些什麽,不等她張口問,就全都說了出來。
“這個冬兒是逄家的家生子,除了跟着逄家的四小姐出門之外,幾乎就沒有離開過逄家,平時的生活也很謹小慎微,是個很内向的性格,應該不像是會自己結識兇手的人。
至于樣貌,逄家的人說長相很一般,就是普通丫鬟的樣子,但逄家的下人們說這個冬兒的容貌還算是出衆的。”
“别人說?”盛夏敏銳的抓住了關鍵點,她還沒有來得及去查看死者的屍體。
她轉頭看向青影,隻見他點點頭,略有幾分不忍的說道:“死者已經被毀容了,臉上全都是刀傷,血肉模糊的根本看不出來原本的長相,逄家的人是憑着她的身材衣服和身上戴着的逄家配飾令牌才認出來人的。”
想想一個花季少女被人殘忍的殺害又殘忍的毀容,饒是青影這樣見慣刀光劍影的,提起來的時候也是于心不忍。
“能百分百确認?”盛夏追問出聲。
不是她不相信青影,隻是她從前見過的借着毀容來偷梁換柱的案子并不少,更何況,涓生殺人的時候從來不曾毀過死者的容貌。
“是童家四小姐親自去認的屍,認完之後她就昏了過去。”青影的語氣頓了頓,“屬下覺得可信度還是挺高的,一來這個冬兒與童家四小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們之間肯定是最爲熟悉的。
二來就是這裏一直被咱們嚴密把守着,想要偷偷的溜進來或者帶進來一個人是很困難的。”
青影面色認真且誠懇,這個問題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沉吟片刻終于是點了點頭,盛夏又問道:“刑部已經有人去驗屍了嗎?”
“有,剛才屬下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範仵作過去。”青影點點頭。
“好,你安排個人随時通知我驗屍的情況。”再度點了點頭,盛夏擡頭看看仍舊黑沉沉的天色,繼續道:
“你跟在言涵的身……”
“轟——啪——”
盛夏沒說完的話被一陣巨大的聲響所掩蓋。
原本黑沉沉的天空霎時間被照得通明透亮,所有人都忍不住地擡頭去看那不知爲何會忽然蹿上天空的煙花,然而那絢爛的煙花綻放掉落時,一行大字緩緩的出現在漆黑的夜空:
邪王當道,大胤将傾。
鮮紅的顔色帶着煙花特有的明亮,在黑沉沉的天空中驟然閃現,又一點一點緩緩的散落,雖然時間并不太長,但足以給在場的所有人以深深的震撼。
身邊炸開的煙花還在繼續,盛夏不由得立刻轉身去尋找言涵的蹤迹。
他就站在她身旁不遠的地方,正擡手指揮着青影去查看煙花被點燃的地方,明亮的火光之下,他的側顔是那麽熟悉,那麽清冷,卻又帶着她從未有過的沉穩與堅毅。
腳步不由自主地向着他奔跑而去,盛夏穿過重重雨幕跑到他的身邊,直到将他那永遠帶着絲絲涼意的大掌攥在手中,她那顆亂跳着的心才徹底的安定下來。
“我們過去看看吧。”低頭看着盛夏,言涵微微勾起了唇角。
“嗯,”盛夏點點頭,“點燃這麽多煙花需要時間的,他就是想跑也來不及。”
嗓音沉穩,盛夏對此深信不疑。
既然想要做壞事,那就定然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隻是令盛夏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根本就不用費力去抓去搜尋,涓生就站在那噴薄綻放的煙火堆裏,手裏忽明忽滅的火把将他的臉龐映的明暗不定,卻根本遮擋不住那張狂的笑容,還有那瘋狂無忌的笑聲。
“有什麽好笑的!”走上前去将他捆綁起來,青影忍不住沖着他的腿上狠狠踢了一腳。
涓生沒有絲毫的防備,徑直跪倒在泥水滿滿的地面上,可他沒有掙紮也沒有呼喊,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的隻是笑着,張狂無忌的笑着。
站在近旁,盛夏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言涵回頭看了她一眼,便快着步子跑向了會場入口,幾乎連一秒鍾的遲滞都沒有,盛夏飛速地跑向另外一個出口,兩個人忽然而來的動作将周圍的人弄得一頭霧水,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耳邊便響起高高的一聲呼喊:
“把所有出入口都封死,不管是誰一律不允許進出!”
“這是怎麽回事?我們不是已經抓到兇手了嗎?”飛快的跑動起來,葉青轉頭問道,盡管,他也不知道他身邊跑着的人到底是誰。
“那個人,那個人還沒有抓到。”面色凝重,青影已經反應了過來。
自從那個高高懸挂着的屍體出現之後,他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抓到殺人兇手的身上,可能是因爲場景太過震撼,可能是因爲那煙花的字幕出現太過令人震驚,他們一時竟然全都忽略了,除了兇手涓生,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他們沒有抓到!
碧水湖畔所有的出入口全都被封死,先前憑着令牌準備離開的人也都被攔了回來。
一切都看似森嚴戒備,除了一輛剛剛離開的馬車碾壓過積水,濺起透明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