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清晨的朝陽,盛夏才剛剛練劍結束,花園裏的小路上便急匆匆的跑來一個丫鬟的身影。
“小姐,小姐,老爺回來了,現在剛剛進大門。”
小丫鬟見盛夏看向自己的方向,還有老遠的距離就高聲揮手喊着。
“什麽?父親回來了?”臉上頓時笑容滿滿,盛夏連額頭上的汗水都來不及擦,就快步向着大門跑去。
然而擡腳邁入将軍府大門的,除了盛夏滿心歡喜前來迎接的父親盛遠庭之外,還有一個才剛剛與她分别沒有多久的熟悉身影——言涵。
“父親您怎麽回來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好出門去迎你。”伸手接過自己父親手上的東西,盛夏嗔怪着出聲。
此時此刻在自己父親的面前,她便又恢複了那個青春少女的天真模樣。
“大清早的迎我做什麽?我已經聽殿下說了,你最近這段時間連着接了好幾個案子十分辛苦,有出門迎我的時間,不如躺在床上多睡一會兒。”
染盡滄桑的眸子裏此刻滿滿的都是疼愛,盛遠庭看着自己女兒那出落得越來越像妻子的清秀容貌,尤其是那雙無論曆經多少滄桑卻依然堅毅澄澈的眸子,更是令他的心裏泛起一陣說不出來的感覺。
仿佛充滿欣慰和驕傲,但卻又有着無法抹去的擔憂與歎息。
“我哪裏有那麽嬌氣?再說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愛賴床了。您瞧,我雖然沒有出門去迎您,不也還是一早起來練劍了麽?”
走到花廳拉着盛遠庭坐下身子,盛夏眉眼裏的笑容都快滿溢而出。
自己是有多久沒有見過父親了?
那日漸斑白的兩鬓,那寫滿滄桑的容顔,那盡管有些清瘦卻依然堅毅的身形,無一不在提醒着盛夏他的老去,卻又無一不在提醒着盛夏,不管什麽時候,他都是那個可以爲她遮風擋雨的大樹。
“你身上的傷恢複得怎麽樣了?練劍的事情急不得,身子恢複也急不得,萬事都不要太勉強自己。”
雙眸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盛夏,盛遠庭看着她面色紅潤的模樣,才終于是放下心來。
“我好着呢,不信給您轉個圈瞧瞧?”說着,盛夏便站在那裏轉了一圈,那副活潑的模樣,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在北疆的時候,當年什麽事情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
“沒事就好,”點點頭,盛遠庭眸底帶笑,盡管目光一刻不曾從盛夏的身上挪開,可卻是沒再多說什麽。
雖然戰場上他面對千軍萬馬指揮若定,但每每面對女兒時,他卻是個略微有些木讷而不善言辭的父親。
坐在花廳裏又聊了幾句近況,将軍府的仆人很快将早膳端了過來。
大餅油條豆汁,幾碟精緻的小菜配着一壺新泡的茶葉,盛将軍府的早膳雖簡單,但卻獨具大胤京城的風味。
“多年不在京城住,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慣京城的飯食了。”坐在桌旁,盛遠庭看着桌子上熟悉的早膳,不由得感歎出聲。
在北疆,即便是早晨的飯食,也都是有酒有肉的豪放,此刻面對京城的細膩精緻,盛遠庭在心裏倒是浮起幾分懷念來。
所幸,人的胃永遠不會改變,即便離開家鄉多年,可家鄉的飯菜才永遠是最合胃口,最讓人覺得舒心的食物。
“宮裏的情況現在怎麽樣了?”盛遠庭果然還是最爲憂心大胤朝的事情。
“皇兄已經暫時将蕭懷瑜關押在天牢了,任将軍也暫時關押起來了,其他幾個帶頭在城門劫囚的武将現在被勒令回家反省不得上朝,至于怎麽處理,皇兄還在等着與您商量。
不過,經曆了城門劫囚的事情,武将們的情緒倒是穩定了很多,在朝堂上雖然還是會因爲一些文臣說話太過分而有些氣不過,但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大吵大鬧了。
他們能做出讓步,事情就會好辦得多。”
回答出聲,言涵的餘光卻一直留意着盛夏的一舉一動。
自打今天在将軍府的大門外看到自己的身影,她好像一直都沒有理他,甚至連問一聲都沒有,就仿佛他是個隐形人一般。
他知道,她在同自己鬧脾氣。
一來氣自己早就知道盛老将軍回城的時間卻不提前告訴她,二來自然是氣自己打擾了她與父親單獨的父女時間。
但,盛老将軍的親信直接上門将他喚起身的,還特地吩咐了他不許告訴盛夏,那是他未來的嶽父老泰山,他除了聽話讨好之外,又能有什麽辦法?
“不過?”盛遠庭看到言涵有些走神兒,停下了筷子問道。
要不是還有什麽别的事情,就幾個在朝堂上鬧騰的武将而已,哪裏就至于這麽發愁?
“不過南疆那邊的将士們似乎鬧得有些厲害,除了在這幾日急急忙忙趕回來的楊将軍之外,南疆将士的聯名信請願也是一封又一封的加急了遞送到京城來,讓皇兄很是頭疼該怎麽處理。”
回了神兒,言涵正遇上盛老将軍看向自己的目光,難得的在心裏浮起了一種叫做不好意思的情緒。
“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南疆的那些将士被蕭懷瑜帶的久了,與他感情深厚可以理解,但感情深厚就可以連是非黑白都不分?”
神色未變,盛遠庭嗓音沉沉。
看來南疆的軍隊,也亟待整頓。
“皇兄雖然也是這個意思,但具體要怎麽處理才能既安撫軍心,又不徇私枉法,斟酌起來還是有點兒難度。”
點點頭,這個問題上言涵與他的觀點是完全一緻的。
但凡爲人做事,是堅決不能沒有原則和底線的。
而作爲一個軍人,他最大的原則和底線,就是自己國家的安全與利益,而不是将自己個人的感情和義氣淩駕于國家之上。
“南疆的軍隊,即便最後不得已用了強硬的手段,也還是相對好處理的,隻要後期對軍心的安撫做到位了便不會有什麽大的問題出現。”
沉吟着出聲,盛遠庭接着道:
“現在麻煩就麻煩在任書揚身上,他帶頭去城門劫囚,如果不對他嚴肅處理,就等于開了個不好的缺口,而這個缺口一旦打開,就怕日後一旦有什麽類似的事情發生,就會有人肆無忌憚的模仿他的舉動。
任書揚的品性能信得過,他此舉是一時意氣也能相信,但以後換個人這麽鬧,到底人格品性能不能信得過,這麽鬧騰到底是爲了什麽,那可是說不準的。”
“您說得對,确實是這個問題。”言涵點點頭,“但處理得太過嚴苛的話,還是會擔心引起其他武将的不滿,畢竟皇兄他剛剛登基。”
問題又重新繞了回來,說來說去,到底還是這個處理分寸的把握問題——既不能失之于寬,又不能矯枉過嚴,否則無論偏向哪邊都會引起他們不想看到的後果。
“這個任書揚也真是的,一輩子戎馬征戰也立過不少戰功,就是這個莽撞的脾氣,到這把年紀了還是改不掉。”
搖頭歎息,盛遠庭也不免對自己的這個老朋友感到有幾分無奈。
“對任書揚如何處理的事情,我一路上思來想去,覺得最好還是能讓他主動站出來認錯請罰,既能讓那些唯恐事情鬧不大的文官沒話再說,也能讓其他武将沒有别的話好說,這樣皇上也不用左右爲難。”
說到底,在任書揚當街劫囚的事情上,皇上要的是一個能夠順利走下來的台階,畢竟他也沒真的想要将任書揚怎麽樣,隻不過是任書揚事情做到這種地步,讓人想不罰他都不行了。
“我也正有這個意思,”言涵點點頭,“隻是想讓任将軍他自己想通這個道理,恐怕着實有些難度。
我之前想過自己去勸,但又覺得身份不太合适,畢竟我是皇家的人。
我去勸任将軍不是問題,但如果被有心人看到了加以利用,說不定會生出什麽皇家向武将低頭之類的謠言,到那個時候,要懲治蕭懷瑜怕是會更加棘手。
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想麻煩您去一趟。”
說話的語氣頓了頓,言涵繼續道:
“不管是憑着您在大胤軍中的威望,還是您自己與任将軍的私交,我都覺得由您出面去勸一勸是再合适不過的。
一來任将軍肯定會聽得進去,二來即便是給旁人看到了,也不會生出什麽閑話來。
就是這樣一來,您得多受累了。”
“殿下不必這麽客氣,我從北疆回來爲的便是幫皇上解決這個事情,即便你現下不說,我自己也會提議這麽做。爲大胤的和平穩定效力,是我們盛将軍府的職責所在。”
對着言涵點點頭,盛遠庭答應的十分痛快。
用過早膳,言涵和盛遠庭兩個人坐在那裏一邊喝茶又一邊繼續商量了幾件事情,直到面上浮起疲倦之色,盛遠庭方才回屋去休息。
隻有盛夏一個人坐在旁邊看着言涵今天接二連三的反常舉動,默默地在心裏磨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