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挖出死者的牆面已經被重新填平,夏日裏暴雨的沖刷,很快撫去了牆壁被修整過的痕迹,若是不仔細去看,那滿牆的淤泥隻會讓你以爲這牆壁與其他地方别無二緻。
除了,此時此刻上面寫着的八個猩紅大字。
“盛姑娘我已經看過了,這字不是血迹,像是用朱砂和染料調兌在一起然後用刷子把大字刷上去的。”
看到盛夏走進牆面,葉青趕緊出聲說道。
他是最先趕到下水道的,便提前對現場進行了基本的勘察。
“字迹是今天的檢修工人發現的,因爲現在是雨季,所以每個下水井的入口處每隔三到五天,都會有人來檢查一次。
因爲這裏的牆壁是最新修整過的,工部的人怕牆壁支撐不穩,所以提高了查看的頻率,每隔三天就來檢查一次。”
葉青繼續彙報着情況,“也就是說,三天之前這裏還沒有出現字迹。”
“看字迹的幹涸程度和下水道裏的潮濕情況,這個字應該是昨天淩晨左右被人刷上去的。”
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基本幹涸在牆壁上的大字,盛夏轉頭對着身邊官差吩咐道:
“去問問附近住着的百姓和打更的更夫,昨天淩晨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什麽與平時不同的動靜。
下水道的井蓋很沉,想要一點兒沒有動靜的搬開根本是不可能的。”
“盛姑娘,你說這字會不會是逃跑的涓生寫在這裏的?”葉青皺着眉頭琢磨着出聲。
三天前還沒有這些字迹,而三天前涓生的蹤迹也還沒有被刑部的官差發現。
會不會是他們破壞了涓生的藏身之所,惹得他寫這些大字來作爲一場報複的開端?
“不是涓生,”搖了搖頭,盛夏繼續道:“我問過了,涓生從小不識字,更不用說寫字了。
即便是那個幕後之人強行将這幾個字現下教給他,他也沒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就寫得這麽好,照貓畫虎,終歸隻有虎皮而沒有虎氣。
可是你看看這幾個字,還可以算得上是筋骨分明。”
“但是劉李氏和劉三凡都還在刑部的大牢裏關押着,他們肯定是不可能逃出來寫這些字,那難道是……”
琢磨着出聲,葉青話到嘴邊卻有些難以置信。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個不管是什麽都是真相。”淡淡的出聲,盛夏轉頭看向言涵,“他這是覺察到威脅,想要給我們添點兒亂的意思?”
“随便他,做得越多,錯得越多。既然他這麽迫不及待的要幫我們抓住他,那我們又何必要攔着?”
言涵的嗓音平靜依舊。
從他懂事開始,這樣的诋毀和傷害就沒有一天停止過,他生活在其中早就習慣的不能再習慣,根本就不會再因爲這些事情而引起情緒的絲毫波動。
可這,也恰恰是盛夏最爲心疼他的地方。
“劉李氏那邊調查得怎麽樣了?”
從下水道裏出來,盛夏轉頭看向葉青。
近幾日忙着布置抓捕出逃在外的涓生,倒是有些忽略了這邊的案情,眼下那幕後黑手反倒是給了她一個提醒。
“已經挖到不少東西了,屬下原本就想着整理好之後今天傍晚之前給你送過去的。”
葉青點點頭,繼續出聲道:
“就像是盛姑娘你當時推測的那樣,劉李氏她果然不止嫁給過張民和劉三凡兩個人,而她和張民之間也不像是她說的那樣成親許多年,實際上隻有不到一年的時間。
但因爲他們成親之後就搬離了原來的村子,周圍的鄰居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底細,他們又營造出一種多年夫妻的樣子,所以大家才都那麽相信。
實際上在此之前,這個劉李氏已經接連嫁給過其他兩個男人了。”
“這件事情劉三凡可知道?”盛夏眉頭微蹙,出聲問道。
“他不知道,我問他的時候他特别的震驚,特别的難以置信,我看他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假裝的,感覺他整個人都像是丢失了魂魄一樣。”
搖了搖頭,葉青又皺眉道:
“不過,我總覺得劉三凡像是知道了一些什麽事情,或者是想到了一些什麽事情,因爲他的震驚和崩潰有點兒……怎麽說呢,我覺得不太正常。
但是不管我怎麽問他,他都什麽也不說。”
“說不定他跟我一樣,想到了一些事情。”
聽着葉青的描述,盛夏不由得擡頭看了一眼跟在身邊的言涵,連語氣都變得緩慢了起來。
“您想到了什麽事情?”葉青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先把情況都告訴我,咱們随後再讨論别的事情。”一邊沿街緩步前行,盛夏一邊出聲說道。
她和言涵都需要更多的消息來确定,他們現在的推測和想法是對的。
“好,”點點頭,葉青跟在她身邊,繼續道:
“她與第一個丈夫在一起的時間最長,大概有四年左右然後便守了寡,據說是這一任丈夫出海打漁的時候遇到了海難,連人帶船全都失蹤在海上。
但我們深入調查了一下,覺得有一個地方很奇怪,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雖然是個漁夫,但幾乎不會自己一個人去出海捕魚,更不用說是半夜去捕夜魚了。”
“是半夜失蹤的?”盛夏蹙了蹙眉頭,“劉李氏是怎麽解釋的?”
“劉李氏說,那天晚上她的丈夫之所以一個人出海打漁,是因爲他們兩個人起了争執,他丈夫很生氣,所以一怒之下甩門而去。
這個理由,您聽着是不是很耳熟?”
轉過頭去,葉青看着她出聲問道。
當初劉李氏解釋張民的失蹤,用的也是同樣的理由,争吵,打鬧,摔門而出。
“不過這次與張民不相同的是,他們住的地方比較偏僻,周圍沒有鄰居可以爲她作證,而且她手裏也沒有拿到休書。
所以她才守寡守了好些時候,直到所有人都認爲她的第一任丈夫真的是死于海難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才得以從漁村裏以寡婦的身份離開。”
“劉李氏離開漁村之後就來到了京城附近,差不多過了一年半,她嫁給了第二任的丈夫……”
劉李氏的第二任丈夫,毫無例外的又是消失于某個争吵的夜晚,隻不過這次的劉李氏成功的拿到了一紙休書,沒有再與那個已經失蹤了的男子虛度消耗自己的人生。
接下來便是劉李氏的第三任丈夫,張民。
至于爲什麽第二任丈夫和第三任丈夫之間會有這麽長時間的間隔,卻是他們一時之間還沒有調查清楚的。
“葉青,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等到葉青将所有的消息全都說完,盛夏停下腳步看着他問道。
“您是說人數對不上嗎?”葉青幾乎沒有猶豫的回答出聲。
畢竟他們曾經推測,下水道裏的四個死者全都是被劉李氏所殺害,可現在怎麽數,與劉李氏有關系的男人也隻有四個,更不用說其中之一的劉三凡,還好端端的活在刑部的大牢裏。
三任丈夫四個死者,那多出來的一個人到底是誰?
“不光是人數對不上,還有時間也對不上。”這次言毓倒是反應的十分清楚,沒等盛夏開口,他便說道:
“第一個死者的死亡時間與劉李氏的第一任丈夫的死亡時間相差太遠,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單純從時間上來看,劉李氏的第二任丈夫的失蹤時間,倒是與第一個死者的死亡時間很相近,他應該才是第一個死者。”
“那我們現在就變成有兩個沒有身份的死者了。”在心裏算了又算,葉青無奈的歎了一口。
看來,這案子的破獲,離他剛才的設想又遠了一步。
心裏不免有點兒喪氣,葉青忽然就沉默下來,連帶着周圍的空氣也安靜了不少。
除了一直沉默着的言涵。
“不光是人數和時間對不上,就連劉李氏第一任丈夫的死亡地點也很有問題。”
仿佛是嫌他們的沮喪打擊還不夠,言涵淡淡的開了口,在盛夏無奈的目光中,又将一個問題抛了出來:
“四個死者的屍體被發現于京城的下水道,而劉李氏的第一任丈夫死于距離京城有好幾十裏地的小漁村。
如果下水道裏被發現的第一個死者真的是劉李氏的第一任丈夫,那你們兩個告訴我,到底是有什麽樣強大的理由,讓劉李氏冒着被人發現的風險,把一個已經死了好多年、屍體都已經腐爛的幾乎蕩然無存的死人,千裏迢迢的運送到京城,然後再費盡心力的藏到下水道裏?”
“這……”葉青一時語塞,心裏止不住的懊惱。
這麽明顯的漏洞,他剛開始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也許……劉李氏比較執着于把她親手殺死的所有人的屍體都聚集在一起?”
沉默片刻,言毓試探着出聲,隻是他的話音還沒落地,便被言涵那涼涼的目光硬生生的擋了回來。
“咳,那個,那個我們到刑部了。”擡手摸摸鼻子,言毓掩飾着自己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