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衆人意料的,是從入口下來之後,在他們面前的并非想象中的一條綿延不絕的小道,反而是一塊開闊的地帶,像極了一間用來藏人的密室。
“多點着幾個火把。”領頭的侍衛吩咐出聲。
跟在身後的官差動作很快,不過片刻的功夫,數個被點燃的火把便将整個密室照得燈火通明。
然而在看清密室的一瞬間,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都浮起難以彌散的驚恐——
血,滿滿的都是血。
陳舊的血,腐爛的血,猩紅的血。
流淌一地,噴濺一牆,甚至連天花闆都沒有放過。
無意中低頭看看腳下,那被積累多時的黏稠鮮血浸泡了的靴子,讓他們不由從腳底升起一股深深的涼意。
站在破廟裏的盛夏聽到了來自地道的呼喊。
“盛姑娘,盛姑娘您得下來看看這裏——”
地道裏傳來的喊聲有點兒飄遠,但盛夏還是聽出了裏面隐藏着的一絲絲顫抖。
地道裏不止有無盡的鮮血,還有無盡的枯骨與腐爛的屍身。
候在地道裏的官差在盛夏的指揮中打開角落的木箱,又挖開起伏不平的地面,無數森森白骨與散發着腐臭的屍塊便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一時之間,地道裏的血腥之氣中又染上了腐爛的惡臭。
隻是現在已經沒人有心思去注意空氣裏彌散着的怪味兒,占據所有人目光的,是擺在眼前的這一條又一條已經消逝的年輕生命。
“我的老天爺,他,他這到底殺了多少人啊!”
看着眼前的森森白骨隊,一個官差忍不住的出聲說道。
“差不多有十來個人吧。”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盛夏回答出聲。
雖然她早就猜到這個涓生不會是第一次殺人,但竟然已經有這麽多人死于他的手上,卻是她始料未及的。
不過,這也讓她想到了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既然涓生的殺人行爲一早就開始了,他抛屍的行爲也是很随意的就地掩埋,那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決定将死者的屍體暴露人前,又是誰讓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把死者的屍體先斂好帶回去吧,盡量找到她們的家人。”
在地道裏檢視了一圈卻隻找到了一些屬于死者的遺物,盛夏交給身邊的官差,自己又回到了頭頂上的破廟之中。
破廟的門外有百姓悄悄的探頭圍觀,可任誰都沒辦法想象得到,這樣充滿罪惡與血腥的殺戮,竟是一天又一天的在他們曾經虔誠的燒香誦經的地方發生。
“盛姑娘,我們找到了一個有可疑的地方。”葉青的身影從破廟門外踏了進來。
“在半山腰有一處隐蔽的小石洞,洞口附近的草叢雖然被人做過掩飾,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得出踩踏的痕迹。
而且我們在那個小山洞裏,還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符号。”
葉青頓了頓嗓音,繼續出聲說道。
“是什麽奇怪的符号?”一面往外走一面詢問出聲,盛夏的心底湧上一陣不好的預感。
“屬下說不上來,像是另外一種沒有見過的文字。”葉青搖了搖頭,又似是想起什麽一般的,補充道:
“對了,屬下還在地上發現了被碾碎的煙草和掩埋的痕迹,還有掩飾草叢的痕迹,很像是您上次說過的軍隊裏特有的手法。”
“我上次說過的?”盛夏轉眸看他,有些不明所以。
她好像……很久都沒有見過他了吧?
“那個,我,我之前學習過刑部的卷宗。”撓了撓頭,葉青有點兒不好意思,繼續道:“就是在李家丫鬟失蹤的那個案子裏,您勘察現場的時候提到的。”
“你學得倒是挺快的。”盛夏笑着點了點頭。
她想起來了,當初宋相宜的貼身丫鬟桃紅失蹤的時候,在她被人拐走的地方,自己曾經從掩飾草叢和樹幹上的刻痕分析出來,帶走桃紅的人是受過軍隊訓練,上過戰場的人。
現在葉青發現了同樣的痕迹,難道說,在涓生背後指使誘導他的人也是出身于軍隊之中?
那言恒身上的嫌疑……
思緒未完,腳步停頓。
盛夏猛地側眸,風吹草驚動,隻看到漆黑的樹林裏似是有一道黑影極快速的掠過,又似是她一時眼花,看錯了風的痕迹。
“盛姑娘,您怎麽了?”
覺察到盛夏的不對,葉青随着她一起看去,卻隻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林子。
“沒什麽,可能是眼花了,我們快點兒過去看看吧。”搖搖頭,盛夏恢複了向前的腳步,心裏的疑慮卻沒有絲毫的減少。
剛才她根本就沒有看錯,肯定是有人在暗中跟蹤着她。
到底是誰?
會是那個幕後主使對自己的盯梢嗎?
還是說那個人雖然把案子交給了自己,但卻還是一千一百個不放心?
心中疑窦叢生,盛夏直到跟着葉青來到那處隐秘的小山洞裏,才徹底的放下了這個念頭——因爲她看到了更加令她驚心動魄的畫面——那些葉青看不懂的符号,正是貪狼族的文字!
“貪狼族?!”葉青一臉震驚。
“貪狼族的人,不是已經在上次的時候被全部清理幹淨了嗎?怎麽還會有人在京城?”
這次知道了壓低嗓音,但葉青臉上的震驚之色卻沒有減少分毫。
“一個半個的漏網之魚也難免,本來上次的事情發生得就很是突然。”
嗓音和緩,盛夏的情緒已經調整了過來。
“這件事情先不要聲張,你找張紙把上面的文字全都拓印下來帶回到刑部去,至于這裏,能藏起來就藏起來,藏不起來就毀掉。”
頓了頓嗓音,盛夏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損毀現場證據雖然是案件調查裏的大忌,但現在她所面臨的已經不單單是一起連環殺人案了。
“屬下明白。”面上嚴肅幾分,葉青低聲答道。
事情居然牽扯到了貪狼族的人,看來,她必須想辦法進宮一趟了。
縱馬回城的路上默默琢磨着,盛夏忽然又聽到耳畔響起一陣烈烈的風聲。
“誰?!”
暗器出手,這次的盛夏不再是方才沒有準備的模樣。
暗器帶着唿哨刺向風聲傳來的地方,所到之處飛花折葉,最後狠狠地釘在前方的樹幹之上。
“嗡嗡”的聲響震人耳膜,雖然沒有刺中潛行的人,但卻還是逼得那人不得不顯出了身形,用一個緊急的魚躍挺身,才堪堪躲過了那枚力道十足的暗器。
盛夏掉轉馬頭沖了過去。
不管跟蹤她的人到底是誰,既然已經被她發現,既然已經在此刻被她挑明,她就一定要将那人徹底的斬草除根。
刀光劍影,聲音刺耳。
漆黑的暗夜樹林中,隻有你争我鬥的拳腳聲響,還有那重重的喘息之聲,除此之外,即便是沒有來得及躲開而重重的挨了盛夏一掌,那人也是硬生生的咬牙挺着,連哼都不曾哼一聲。
難道這個人是我平時認識的?
幾番交手下來,盛夏便發現了端倪。
不僅僅是那人挨了重重的掌擊都咬牙不敢發聲,而且盛夏還發現,似乎每到自己落得下風的時候,那人便也十分及時的收了手,仿佛生怕傷了自己一般,一直在留有分寸。
可是,這武功招式,自己似乎從前并沒有見過。
到底會是誰呢?
發現了那人對自己的手下留情,盛夏也就不十分在意手上的動作,隻是沉了心思的琢磨着。
忽然之間,盛夏腳下一個踉跄,眼看着就要失去平衡的向下跌落在地,她不由發出一聲驚呼,然後看着那蒙了面的黑衣人愣了一瞬之後,飛快的沖過來救她。
果然。
跌落的盛夏唇邊浮起一絲得逞的笑容,等到那蒙面的黑衣人與自己距離足夠近的時候,她忽然縱身躍起,一把扯掉了黑衣人厚厚的面紗。
“青影?!”
夜晚的樹林裏光線雖昏暗,可盛夏還是看清了面紗之後的那張臉。
“盛,盛姑娘。”
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青影站在那裏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這些天以來,一直跟着我的人就是你?”将黑色的面紗拿在手裏,盛夏環顧四周一圈,又道:
“還藏着幹什麽?是不是讓我一個一個把你們都揪出來才肯出現?”
“盛,盛姑娘。”
“盛姑娘。”
……
盛夏的話音落地,草叢裏寂靜了一瞬之後,七七八八的站起來好幾個年輕而又熟悉的身影。
站在對面的青影臉上益發窘迫,他看着盛夏望向自己的目光有點兒不知所措。
“青影,這事兒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盛夏擡頭看他,目光裏是令人避無可避的疑問。
“屬下,屬下……”張了張嘴,青影愣是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這種事情,到底讓他怎麽開口解釋才能解釋得清楚?
還是說,直接承認自己技藝不精,被發現了?
“算了,你不說我也不爲難你了,你們是受誰指使的不用問我也知道,都跟着我走,一個都不要想溜。”
掉轉身子翻身上馬,盛夏又晃了晃手裏的面紗:
“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