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沒有扶穩牆根旁立着的鋤頭,他腳下一滑,稀裏嘩啦的帶倒一片農具。
盛夏冷眼看着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把他帶走。”葉青招招手,喚來了幾個年輕的官差。
“躲在屋子裏的劉李氏也找人看管起來,”看着面色蒼白的劉三凡被人踉踉跄跄的帶走,盛夏對着葉青繼續說道:
“隻有張民的屍體是被人用院子裏的這些材料砌在牆裏的,其他幾個死者身上的用料都不太一樣。
就算劉三凡與張民的死有關,但估計也僅僅是與張民一個人的死有關,其他三個死者他未必知道。”
“盛姑娘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劉李氏才是背後主謀?”葉青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不是他不相信劉李氏這樣一個看起來柔弱的少婦會作案殺人,而是他一下子沒有辦法接受,她居然是幕後主使,而且似乎還主使了不同的人來幫她作案。
她隻是一個樣貌平平的尋常少婦,她真的是那個幕後主使嗎?還是說,她也隻是這樁連環殺人案的一個環節?
思緒在腦海裏轉來轉去,葉青總是不敢相信是前者。
“你不要忘了,我在提到陳晨的時候劉李氏的反應,”似是看出了葉青心裏的疑惑,盛夏再度開口,道:“這個劉李氏,起碼跟兩個人的死都有關系。
所以,當初我們派去張民家裏調查的人,要去再查一遍。這次重點調查劉李氏,去把她的親戚朋友都挖出來,看看她的過去到底是怎麽回事。
很明顯的,她說起張民的語氣和态度,根本不像是一個能忍受他虐待折磨這麽多年的樣子。”
“可是刑部之前去調查的時候,不是說劉李氏的家人都不在了嗎?她就是因爲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沒有娘家做主,所以才一直被張民欺負。”
葉青微微皺起了眉頭,刑部的卷宗他是仔仔細細看過好多遍的。
“所以我才說要深挖,”擡頭看着葉青,盛夏接着道:“今天上午我問她爲什麽不随着張民離開京城的時候,她給我的回答可是她的親戚朋友都在京城,她不舍得走。
要是正如她所說的,自己一個親戚都沒有了,怎麽可能下意識地找這樣的借口來騙我?”
說話的語氣頓了頓,盛夏又道:“人在情急之下,就算是撒謊也會無意識地選擇那些真實的、可以查證的東西。”
“也就是說,謊話是假的,但事情是真的。”
愣了一瞬,葉青才反應過來,然後眉頭又皺得更緊了幾分,“要果真是這樣,這個劉李氏的城府也實在是太深了。”
而且,也太可怕了。
言涵等在了盛夏回府的必經之路上。
緩步走過長長的街巷,盛夏才擡腳在巷口轉過彎來,下一秒便跟對面的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剛剛走神兒了,所以……”
近乎本能地開口道歉,盛夏的話還沒說完便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那個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人。
“所以什麽?”站在那裏的“罪魁禍首”臉上帶笑。
“所以我應該再多踩你一腳。”皺了皺鼻子,盛夏沒好氣的出聲。
顯然,他剛才根本就是故意要與自己撞上的。
“我被你撞到了,你卻要多踩我一腳,這是什麽道理?”言涵也不惱,仍是笑着問道。
“我還說你把我撞疼了呢!”向着言涵遞去一個白眼,盛夏繼續向着将軍府走去。
“撞疼哪裏了?不給我瞧瞧?”轉身跟了上去,言涵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連說話的腔調裏都帶着笑意。
“瞧一眼五百兩白銀,否則不給瞧。”盛夏轉身,向着他伸出手去。
原本是故意玩鬧的舉動,盛夏卻沒料到言涵當真伸手到袖袋裏去掏,然後将一件東西放到了她攤開來的手掌心之中。
“沒有五百兩白銀,隻有這個,不知道行不行?”看着盛夏那滿臉驚訝的樣子,言涵深邃的眸底盡是寵溺的笑。
“這是什麽?”
看着掌心裏四四方方的盒子,盛夏訝然出聲。
“打開瞧瞧不久知道了?”擡手指了指盒子上的一個小扣子,言涵又道:“這裏是打開盒蓋的小機關。”
“這麽小的盒子上還有機關暗扣?你該不會是又有什麽壞招來吓唬我的吧?”
将信将疑的看着言涵,盛夏沒有輕易的去打開盒蓋——
近來她愈發覺得,一貫嚴肅清淡的言涵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一肚子壞水。也許,是最近與言毓走動太多,所以被帶壞了的緣故?
在心裏琢磨着,盛夏不知道此刻正坐在茶館裏聽書的言毓,忽然重重的打了個一個噴嚏。
“盛姑娘一向英勇無畏,有什麽東西能吓唬得到你?我又敢用什麽來吓唬你?”
眸底的笑容愈發濃烈,言涵又道:“放心吧,我又不是言毓,哪裏會想那麽多壞招兒來對付你?我保證,這盒子裏面一定是好東西。”
——阿嚏!
茶館裏的言毓又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真的?”仍舊是将信将疑的神色,但盛夏還是伸出手去輕輕按下了那個古銅色的按扣。
“啪嗒”
伴随着一聲清脆的響聲,緊閉着的盒蓋彈了起來。
盒子裏的東西霎時間出現在眼前,盛夏眸子裏的驚喜愈發的濃烈了起來。
“這個戒指……是這個戒指!”
忍不住的将戒指拿出來細細端詳,銀色的素圈簡單大方,中間嵌着一朵紅寶石雕刻而成的花朵,花的形狀正是盛夏在北疆時最喜歡的那種沒有名字,卻在每年的春夏兩季大片大片鋪滿山野的小花。
她還記得,她喜歡這小花,是因爲它生命力的頑強。
綻放在北疆那樣惡劣的環境之中,即便是狼煙戰火四起,馬蹄鮮血踏遍,它也仍舊努力的綻放着,不曾有一日辜負自己的芬芳。
“你曾經說過,北疆的首飾鋪子做不了這麽精巧的雕花,等有朝一日回到京城,定要做個這樣的戒指來戴。”
言涵淡淡的開口。
“我當初不過是無意中說了那麽一句,你居然還一直記着。”擡頭去看言涵,盛夏上揚的唇角中充滿融融暖意。
“當然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從她手裏拿過那枚小巧的戒指,言涵小心翼翼地幫她戴在右手手指上。
她的喜歡,便是他的惦念,她的歡欣,便是他的快樂。
他又怎麽會不記得?
“這塊紅寶石可真是澄澈,我從前怎麽不知道你府上還有這麽一塊上好的紅寶石?難不成是新近得來的?”
低眸看着那紅色的花朵在陽光下瑩瑩發亮,盛夏臉上的喜悅藏都藏不住。
“這塊寶石是我剛回到京城就送去翠月軒的,你在府裏自然是沒見過。”
伸手拉過她空着的左手,言涵一面與她并肩向前走着,一面出聲說道。
“你剛回京城?”盛夏擡頭看他,反應了幾秒才明白他說的到底是什麽時候。
“連戒指的圖樣都是我連夜設計出來的,一心想着能再早一點兒做好,這樣就能在你回到京城的第一時間,把這個驚喜送給你了。
孰料翠月軒的老闆還沒将戒指做好,我便已經被陷害的失去了記憶。”
語氣裏微微有些歎息,言涵又道:“幸好,翠月軒的老闆還是很有誠信的,沒有偷偷将我這塊上好的紅寶石拿去賣了。
否則的話,我還得再費些心思才能找到這樣成色的。”
“什麽成色的不都也是戴在手上嘛,何必非得找那麽好的?你知道的,這些東西我一向不挑的。”
心底早已動容的盛夏故意嘟囔着出聲,她不想讓此時的氣氛變得太過傷感。
畢竟對于失憶這件事,在言涵的心裏始終是一個過不去的、充滿内疚的坎兒。
“你不挑可是我挑,”言涵轉眸看着盛夏,“隻有最好的東西才能襯得上你,别的都不配。”
“我哪有你說得這麽好?”盛夏被那目光瞧得羞紅了臉。
“你管我呢,我就瞧着你最好。”言涵變得像個耍賴皮的小孩子。
“說起來,那翠月軒的老闆還真是個誠信的人。”
“嗯?你與翠月軒的老闆打過交道?”
“也不算是打交道,”盛夏轉眸看他,“相宜成親之前我陪她去過一次翠月軒,當時老闆拿出來很多東西讓我挑,結果店夥計拿錯了盒子,讓這枚戒指也混在裏面了。
我不是一眼就瞧上這枚戒指了嗎?就想要買下來,結果老闆一口就回絕了,說是受人之托特地定做,即便是那人不再來取,他也絕對不會倒賣他人。
相宜見我喜歡,就向老闆擡價,可那老闆甯肯反過來給相宜再打個折扣,都不肯把戒指賣給我們。
雖說現在想想,他可能是礙着你安王爺的名頭不敢随便賣,但你們這些纨绔子弟,随随便便的砸錢玩兒也不是沒有的事情,好幾年不曾去取,想來也是不在意的忘了。
他就算是偷着賣了,也不過是多賺了一筆而已,哪裏犯得着跟自己的銀子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