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竭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穩,盛夏看着那黑衣人将信将疑的目光,繼續道:
“我見過的傷病和死人,隻會比你多而絕對不會比你少。你若是不信,那就大可以試試。
反正等言逍或者唐家的人來了,我這條命也是保不住的,你要是早點兒送我去見閻王爺,我還能感謝你幫我早早解脫,早早去投胎轉世。”
說話斷斷續續,盛夏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半分的血色。
懸在高處的手越發冰涼起來,盛夏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笑道:
“其實這樣也好,起碼我感覺不到痛了……”
嘴裏的話尚未說完,便是已然沒了聲息。盛夏緩緩合上了雙眼,頭也漸漸地垂了下去。
“喂!你幹什麽?!你别以爲你裝死就能吓唬住我!”心底頓時涼意一片,黑衣人走上前去抓着她的衣領拼命的搖晃着。
“喂,我跟你說了不要裝死!你聽到沒有,不要裝死!”
然而,他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心裏不由得慌了神兒,黑衣人本能地伸手去探盛夏的鼻息,那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的呼吸,讓他伸出去的手也不由得顫抖起來。
“喂,姓盛的,你不能死,你可千萬不能死你聽到沒有?!”
顫抖着的雙手趕緊去解那緊緊綁着盛夏雙手的鐵鏈,黑衣人的嘴裏還止不住地喊着。
“你不能死,你絕對不能死聽到沒有?!我可不想爲了你這麽一個女人把自己的命搭進去!我還有老婆孩子在外面,我不能把命搭進去,不能,不能……”
拼命的搖着頭,把盛夏放下來的黑衣人努力地搖晃着她,試圖将她弄醒卻依舊沒有得到回音。
黑衣人頓時一個頭變作兩個大,他低頭看着躺在地上的盛夏,狂躁的快要站立不穩。
他隻是想折磨折磨她,他可真的沒有想過要她的性命!
“水……水……”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盛夏終于發出一聲微弱的呼喚。
“水,對,水!你等着,水馬上就來!”
仿佛被誰提醒了一般,黑衣人立刻跑去拿水,一面喂到盛夏的口中,一面又用手捧起一些淋到了她的臉上。
“喂,你好點兒沒有?姓盛的,你清醒一點兒沒有?”
眼見得盛夏眼睛微微張開,黑衣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放心的接連問道。
“你再多給我澆點兒涼水,我就能高燒昏迷過去了。”緩了緩力氣,盛夏出聲說道。
被放下來的手臂漸漸的又有了感覺,雖然是刺骨鑽心的疼痛,但卻讓盛夏感到無比的放松——
痛楚雖折磨,也總好過在麻木不仁中徹底的壞死。
“我跟你說,你不要再裝死吓唬我,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
徹底放下心來的黑衣人又氣又恨,他做這一行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被一個階下之囚牽着鼻子走過。
“沒有裝死,多謝你不殺之恩。”搖頭喘息,盛夏此刻是真的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當身子被平放在地面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就這麽昏過去,太累了,渾身都沒有一丁點兒的力氣,隻是她卻還是要保證自己的手臂沒事,現在真的沒事了,那她就……
思維斷斷續續,盛夏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自己要做什麽,便再也抵擋不住的昏睡了過去。
在被冰冷刺骨的涼水潑醒之前,她隻記得自己昏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要攢足精力去面對接下來無窮無盡的折磨。
而此時此刻,她從微睜的雙眸裏看到唐婉凝那張得意且猙獰的嘴臉,闖入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自己真的沒猜錯,唐婉凝她果然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折磨自己的機會。
“誰讓你們把她放下來躺着的?一個階下囚還有資格躺着?也真是太舒服了一點兒吧?!”
沒等盛夏完全清醒過來,唐婉凝那又尖又細的嗓音便在耳畔響了起來。
盛夏微微皺了皺眉頭,實在是太吵了。
“快點兒來人,把她給我吊起來狠狠地打!”
“娘娘,這可使不得啊,”黑衣人的聲音及時地響了起來,盛夏隐約覺得這勸解的語氣裏帶了點兒無奈。
“有什麽使不得的?一個階下囚而已,反正她最後也是死路一條!”唐婉凝語帶不滿,擡腳去踢盛夏。
“娘娘,當真使不得,”黑衣人趕緊去攔,“她現在受傷很重,如果真的一直吊起來打,怕是沒有半刻的時間就沒命了。
主上吩咐過了,必須要留着她的這條命啊,您就别爲難小的了。”
唐婉凝折磨死盛夏事小,言逍落在他頭上的責罰才是大事啊!
“本宮爲難你?我看是你在爲難本宮吧?”
唐婉凝面色一變,轉而看向黑衣人。
“本宮自入宮以來,就發誓再不輕易動手殺人,你今天屢次違抗本宮的命令,這不是在逼着本宮違背誓言對你動手嗎?
你說吧,是她死,還是你死?”
“娘娘,您就饒了小的吧,若是她死了,小的這條命也就沒有了啊!”
黑衣人無奈求饒,他自然知道,唐婉凝的身份并不僅僅隻是後宮的嫔妃而已。
“真是沒用的東西!”擡腳狠狠踹了黑衣人一腳,唐婉凝罵道:“給本宮滾出去!”
“可是娘娘……”
“再不滾本宮現在就砍了你!”
一臉暴戾,唐婉凝未及話音落地,便一把将盛夏從地上拽了起來,然後又狠狠地摔向了地面。
“咔嚓”
發了高燒而毫無抵抗力的盛夏清晰地聽到自己骨頭發出的聲音,還有随之而來的唐婉凝那得意且刺耳的笑聲。
“呦,骨頭斷了啊,是不是很疼啊?疼就喊出來嘛,這裏隻有你和我兩個人,喊出來也不要緊,我不嫌你丢人的。”
唐婉凝俯身靠近盛夏,笑聲愈發響亮了幾分。
“讓我看看,到底是哪裏的骨頭斷掉了,是這裏,這裏,還是這裏?”
伸手狠狠地掐着盛夏的每一處關節,唐婉凝每說一處,臉上的笑容就越發明朗幾分。
仿佛看到盛夏被折磨,便是她今生最愉悅的事情。
疼痛鑽心刺骨,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顆顆掉落,盛夏卻始終連哼都沒有哼一聲,隻是擡頭看着面前已經笑得猙獰了面孔的唐婉凝。
“出聲啊!你出聲啊!你身上這麽多傷難道不疼嗎?疼就喊出來,哭出來啊!就像我當初被你傷害了那樣,整夜整夜的哭喊着難以入眠!”
盛夏的沉默堅韌激怒了唐婉凝,她抓着盛夏的衣領拼命搖晃,企圖讓她發出痛苦的、能讓自己感覺到愉快的呻吟。
“我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你,是你一直在傷害别人。”被晃得眼前發黑,盛夏緩緩地開口。
“胡說!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傷害我,你奪走我喜歡的人,你逼我嫁給不喜歡的人!
你們都以爲我嫁入宮中爲妃是件無上榮耀的事情,我父親還在府裏大擺宴席連着慶賀三日,可是根本沒有人知道,根本沒有人知道我有多痛苦!
根本沒有人知道,我在宮中爺爺哭泣難眠痛徹心扉,根本沒有人知道,每次言逍寵幸我的時候,我到底有多惡心、多想吐!
是你!是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是你在我心口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我今天變成這副樣子,全都怪你,全都怪你!”
唐婉凝近乎崩潰地喊着,但,終于是松開了盛夏的衣領。
“推卸責任往往是最容易的事情,唐婉凝,其實你自己是知道的,造成今天全部局面的人是你自己。”
連着咳嗽了幾聲,盛夏才讓幹涸的嗓子适應了說話。
“我從前說過的,毀了你自己的是你的自私自利,無論任何人任何事,你隻顧着你自己喜歡或者不喜歡,而從來不管旁人的意願。
你喜歡的,就必須要不擇手段的搞到手,如果實在搞不到手,好比言涵,那你就要不擇手段的毀掉。
如果你不是強行喜歡言涵,如果你不是在得不到他之後就不惜以自己爲代價要親手毀了他,你怎麽可能會答應言逍入宮爲妃?
我想,這根本就是你和言逍的一場交易吧。”
每說一個字都疼的難以呼吸,可盛夏卻還是沒有停下來:
“你嫁入皇宮爲妃,以換取你們唐家對言逍的絕對信任,或者說白了,你就是自願成爲言逍手裏的一個用來要挾唐家的人質。
與之交換的,是等到言逍事成之後,他把活着的言涵送到你手上,任由你處置。
我說的,對不對?”
一字一頓,盛夏直直地看着唐婉凝。
雖然,她才是那個渾身是傷幾乎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的那個人,可此時此刻,唐婉凝卻仿佛與她轉換了身份一般,面色蒼白,步步後退。
因爲,盛夏接着又說了一句狠狠戳中她内心深處最大恐懼的話。
她說:“可是唐婉凝,你真的能百分之百确定,你父親唐松哲會因爲你的安危而對他的每一個決定有分毫的改變和顧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