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黑沉仿佛黎明前的夜,言涵連心底都在顫抖,面上卻還是不得不保持平靜。
現在的他最不能亂,盛夏還在等着他把她救出去,他若是亂了,盛夏就真的全都完了。
“盛姑娘說,她會想辦法在沿途留下記号,要咱們順着記号去找她,而且她保證那些記号不會被掃尾的人抹除掉。”
青影咬緊牙關出聲。
當初盛夏也是這麽叮囑他的,讓他把她的話一字不落的全都轉告給言涵。
“記号?她會留下什麽樣的記号?”此刻的穆峄城也終于冷靜了下來,心裏便浮起了幾分猶疑。
唐家的人既然是事先有預謀的給盛夏挖了這麽一個陷阱等着她去跳,自然就會提防着她沿途留下可追随的記号,又怎麽會不派人去清理現場呢?
盛夏她到底要留下什麽樣的記号,才會不被唐家的熱鬧發現,卻又能夠被他們自己所找到?
“血。”嗓音裏幾乎都帶了顫抖,青影頓了頓又補充道:“盛姑娘說是血,是她自己的血。”
後半句,是盛夏叮囑過他千萬不要說出來的。
可是他,已經根本什麽都忍不住了。
“阿夏的血?她受傷了?嚴不嚴重?”
眉毛都快擰成一個川字,穆峄城一想到盛夏在受苦的時候,他卻在這裏跟言涵嘻嘻哈哈的喝茶歡笑,心裏便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仿佛他又更加重了她的傷痛一般。
就更不用提此時此刻的言涵了。
向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他,此刻臉上都已經蒼白的快要失去了血色,他站在桌子旁邊,伸手悄悄的撐在了上面。
“盛姑娘的胳膊受了傷,不過是她自己一早就設計好的,隻是會流血的皮外傷,不會傷及性命。”
話還沒說完,青影自己就先後了悔。
什麽叫做“隻是會流血的皮外傷”,難道他還希望盛姑娘傷得更加嚴重嗎?
“主子,屬下……”
“不怪你,這是她的決定。”
到底是沒能忍住,言涵閉上眼睛沉了好一會兒,方才淡淡的出聲說道。
“這是當時能夠想到的最好的救出宋相宜的辦法了,如果換做是我,怕也隻有這唯一的方法能用了。”
那就是拼上自己的性命,去将朋友救出那狼窩虎穴,然後再寄希望于最信任的人能救自己。
可是阿夏,你這樣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也會害怕?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害怕?
我若是辜負了你的信任,我若是沒能成功的把你救出來,你讓我怎麽辦?我又該怎麽辦?
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追問,言涵得到的回答,卻永遠都隻有四個字:
我相信你。
言涵,我相信你。
雙手被高高的吊在房梁之上,盛夏眼睜睜地看着傷口裏的血就勢向下滑落,在裸露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有一道長長的、猩紅色的痕迹。
不知道是因爲傷口疼了太久已經麻木,還是捆綁懸吊着的姿勢令她失去了感覺,盛夏看着手臂上的傷口越裂越大,卻沒有感覺到一丁點兒的痛意。
腦袋昏昏沉沉,被黑漆漆的袋子套了一路又熱又悶,此時的盛夏思緒确實有些迷糊,但卻還是在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時,狠心咬破了嘴唇,努力的讓自己清醒過來。
“安王府的那些影衛還真是不死心,居然在馬車後面跟了那麽久?”
原本的黑衣人摘掉了面紗,露出一張略顯清俊的臉來,隻是那雙眼眸之中,卻是充滿了詭異與邪惡,絲毫不像是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陰沉。
“隻可惜,他們最後還是被我們成功的甩掉了,所以,你就别對他們抱什麽希望了,乖乖的在這裏等死便是了。”
黑衣人再度出聲,語氣裏充滿嘲諷。
盛夏沒有搭理他,甚至都沒有費事兒的擡頭去看他,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喽啰,她真正要應對的人還在後面。
在此之前,她必須要爲自己節省足夠多的體力和精力。
“不理我?”黑衣人冷笑出聲,“你倒是個有骨氣也有膽識的,隻可惜啊,是個姑娘家,不然的話我還真想把你收進我的麾下,說不定還真能有一番作爲。”
話音未落,黑衣人猛然擡起右手,狠狠地掐在了盛夏手臂的傷口之上!
疼。
鑽心刺骨的疼。
先前的麻木讓此刻的疼痛愈發顯得難以忍受,盛夏在一瞬間煞白了臉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滾而落,可她,卻還是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呦,還挺能忍的,你越這樣,我倒是越喜歡你了。”
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幾分,被無視的感覺讓黑衣人有些狂躁,他單手掐住盛夏的下巴,用力将她的頭擡了起來:
“還是說,你還寄希望于那群廢物來救你呢?”
盛夏被迫擡頭看着他,一語不發。
手臂上傳來的陣陣刺痛感讓她頭腦越發的清醒,她知道,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若是再不得到處理,雖然不至于要了性命,但日後要想再靈活自如的舞刀弄槍則怕是要有些難度了。
“你若是不想讓我在你交差之前流血而亡,就真的要給我包紮傷口了。”
嗓音暗啞,盛夏緩緩地開口,每說一個字,她嘴唇上幹裂的傷口都被牽扯得刺痛不已。
“我是不想讓你流血身亡,但我現在倒是很想讓你多流一點兒血,反正你覺得自己血多不怕,一路上淋淋落落了那麽多!”
最後一個字音落地,黑衣人按在傷口上的手再度用力地按了下去。
淋漓的鮮血霎時間噴湧而出,盛夏的臉上霎時間失去了全部的血色,劇痛來臨一瞬間的心髒緊縮,讓她窒息得差點昏過去,卻還是因爲那刺骨的劇痛,讓她從近乎昏厥的狀态裏,又再度清醒了過來。
“你果然是沒有看錯你自己啊,瞧瞧,這血還真是挺多的。”
終于将手掌從傷口上拿開,黑衣人舉着那被鮮血染滿了的手在盛夏的面前晃了晃。
“隻可惜,你血再多也沒用,我的人早就已經沖洗得幹幹淨淨了,半分痕迹都不會留下來,根本就不會有人能發現那血迹,更加不會有人能順着血迹找到這裏來救你。”
将血淋淋的手在盛夏的衣服上擦了又擦,黑衣人的臉上浮起幾分嫌惡,“真想就這麽看着你一點兒一點兒的把血流盡,然後慢慢的、充滿痛苦的死去。
隻可惜,上面要你活着,你的這條命就還真得留着,我可不想因此而丢掉我的飯碗。”
搖頭歎息,黑衣人眸底閃過一絲陰鸷,但最終還是充滿了遺憾的拿出了止血的藥粉,胡亂地灑在盛夏的傷口上,然後又拿起繃帶胡亂的纏了一通,隻要不再這樣嚴重的流血,便算是完成了任務。
“你這樣綁着我,讓我的手臂一直這樣懸在空中,還是會流血的,你的包紮根本不會頂用。”
沙啞的嗓音帶了喘息,盛夏現在别說是說話了,就是多喘口氣,都異常的艱難。
“剛止了血恢複了一點兒力氣你就又來诳我?”面色微變,黑衣人怒道,“你以爲我當真那麽好騙?我幹這行這麽多年,怎麽包紮傷口還用得着你來教?”
“你傷口包紮的沒問題,問題就在于我的手臂是懸着的,本來血液就難以向上供應,你現在又紮住了出血的地方,很快,得不到血液的地方會開始壞死,血液堆積的地方因爲受了傷,也很容易撕裂成新的傷口。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以我現在的狀态,根本都不能再撐過一個時辰。”
長長的喘了一口氣,盛夏繼續說道:“你确定,你上面的那些人能在一個時辰之内趕得及來這裏見我最後一面?”
重重的喘息着,盛夏還想說什麽,卻是連半個字音都發不出來。
“你又在那裏信口雌黃什麽?我說了,我幹這行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見過吊在這裏的人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哪就有這麽多的事情?!”
呵斥出聲,黑衣人用暴戾來掩飾他内心的不安。
“那他們都被要求一定要活着嗎?還是說,他們都還活着?”咬牙出聲,盛夏步步緊逼。
她确實有些信口雌黃,比如血液堆積的地方會造成新的撕裂傷口,她根本就不知道血液會不會因此而堆積在哪裏。
可她又必須讓面前的這個人将她的手臂放下來,否則,被阻攔了血液的地方,是真的會因爲長期缺血而壞死。
輕者,她這輩子注定要少一隻手臂,重者,是真的會因此而要了她的性命。
她還沒那麽想死。
“你……你怎麽能保證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憑什麽要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而不是又耍什麽陰謀詭計過來騙我?!”
猶豫良久,黑衣人心裏還是有些動搖。
萬一,萬一她真的死在這裏怎麽辦?
他當初接到的命令,可是務必要保證将活人抓來好好的看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