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攙扶着她的人,盛夏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目光片刻不移地落在她的臉上、身上,生怕漏掉哪裏。
“相宜,是我,阿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還好,除開手臂上一道小小的擦傷,盛夏并沒有發現宋相宜身上有什麽明顯的外傷。
“我沒事,就是有點兒頭暈。”聲音有些虛弱,宋相宜擡頭看看盛夏,“你怎麽來了?”
“我是來找你的,你沒事就好。”沖着宋相宜笑笑,盛夏不由得有些鼻子發酸。
“不是,你怎麽來了?”從昏昏沉沉中清醒了一些,宋相宜的語調不由得提高了幾分,“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怎麽能來這裏?!”
“你在這裏,所以我就來找你。”
扶好了因爲激動有些腳步不穩的宋相宜,盛夏又道:
“現在你好好的告訴我,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麽樣?或者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他們隻是把我關起來了,”宋相宜搖頭,卻愈發急躁地抓住了盛夏的手臂,眼淚也不自覺地溢出了眼眶:
“你明知道他們抓我就是爲了引你出來,你怎麽還能自投羅網?
你管我做什麽?你怎麽這麽傻,你怎麽這麽傻……”
“好了,我不會有事的,我既然敢闖進來救你,就肯定有能全身而退的法子,你看,他們這不是就把你交給我了嗎?”
柔聲安慰,盛夏見到宋相宜是真的沒事,心裏才松了一口氣。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不許這麽激動也不許哭哭啼啼的,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情緒這麽大波動會吓着孩子的。”
攔了宋相宜的話頭,盛夏繼續道:
“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裏,他們不敢攔着的。”
話音落地,盛夏擡起頭來看着坐在廳内的唐松哲。
陰沉的臉上神色晦澀不明,唐松哲握緊的拳頭又松開,最終還是對着想要阻攔的下人們擺了擺手。
圍着他們的侍從立時間讓開一條通宰相府大門的路,盛夏轉回頭來攙扶着宋相宜,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門外面。
宰相府的大門在身後緩緩的關上,沉重的摩擦聲在寂靜的暗夜裏尤爲明顯刺耳。
“阿夏,你到底做了什麽?你是不是答應他們什麽了?”被扶上馬車,宋相宜抓着盛夏的衣袖出聲問道。
她現在雖然有些昏昏沉沉,但心裏卻清楚得很。
唐家費了這麽多心思把自己抓來,怎麽可能就這麽随随便便的連她帶着盛夏一起就放走?
一定是盛夏答應了他們什麽。
“傻瓜,胡思亂想什麽?我怎麽可能跟唐家的人達成什麽交易和協定?我像是會做那些與虎謀皮的事情的人嗎?”
拿來張薄毯給宋相宜蓋在身上,盛夏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搭上了她腕間的脈搏。
“那唐松哲怎麽會這麽輕易的放過我們?”
“因爲我威脅了他。”
盛夏說得輕描淡寫,宋相宜脈象平穩,孩子也沒有受到分毫的影響。
真是萬幸。
“他沒有想到我會直接上門去找他要人,更加沒有想到我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跟着他走進唐宰相府去。
我若是不能平安帶着你離開,明天的大街小巷,就會傳遍盛将軍的獨女失蹤,最後一次被人看到是進入了唐宰相的府邸。”
眼看着宋相宜不肯罷休,盛夏隻好又出聲講了一遍。
“所以,你是拿整個大胤朝的武将來威脅他了?也虧你想得出來。”
宋相宜有些想笑,可是又頭疼得難受,她擡手揉揉額角,看着盛夏說道:
“折騰了大半宿,我困得頭疼,先去睡一會兒。”
“嗯,睡吧,等到了尚書府之後我就叫醒你。”盛夏點點頭,擡手幫她揉着額角。
微涼的夜風輕輕掀起馬車的轎簾,盛夏看着已經熟睡入夢的宋相宜,幫她掖了掖毯子之後,便蹑手蹑腳的向着馬車外面走去。
“盛姑娘。”青影立刻迎了上來。
“一切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跳下馬車,盛夏嗓音平靜。
“但是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唐宰相府,不如我們拼一拼,就算他們人多,但未必就能抵得過咱們的人的身手。”
眉頭緊皺,青影試探性的出聲。
不是他不願意聽從盛夏的安排,隻是這計劃實在是太危險了,他不能讓她這麽去冒險啊!
“青影,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你是懂的。現在王府正是用人之際,不能因爲我一個人而白白犧牲那麽多兄弟。”
盛夏搖頭出聲。
“怎麽能說是白白犧牲呢?我們誰都不想讓盛姑娘你出事啊!”
“現在我們府裏能用的人有多少,唐家和言逍手裏的人又有多少?更不用說我們現在還在城裏到處搜查沈緻遠的下落。
他們此番是鐵了心的要抓我,肯定不會随随便便的就撤兵。
宋相宜是無辜被牽連的,我就算是用命去換,也必須得把她平安的換回來,可是你們今天拿命去拼,别說值不值得,青影,你就說,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壓低了嗓音卻沒有降低氣勢,盛夏看着青影沮喪的模樣,不由得沉沉歎了一口氣:
“青影,你得相信我,更得相信你們家主子。”
纖細而有力的手掌落在他的肩膀上,青影低頭沉默,良久才低低的答道:
“青影謹遵盛姑娘的指揮。”
護送宋相宜回尚書府的馬車在最後一個路口與盛夏分别,二十個侍衛随之而去,隻留下她一人腰間佩劍,緩步走在京城濃黑的夜色之中。
夜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盛夏能感受得到王府影衛的緊密相随,亦能聽得到那一路跟蹤而來的、近乎不加掩飾的腳步聲。
等到她的身影徹底走出尚書府的警戒範疇之外,眼前便出現幾個黑色的身影攔住了她的去路。
“盛姑娘,跟着你的影衛基本都被我們除掉了,不如你就省省力氣,直接跟我們回去吧。”
爲首的黑衣人嗓音沉沉。
“你們要是想省省力氣,那就直接去地獄見閻王爺好了!”房檐上影衛縱身而下,手裏的兵刃徑直刺向了那爲首的黑衣人。
血光四起,刀兵聲脆。
盛夏毫不猶豫地拔劍而出,徑直沖向混戰的人群。
青影之前說得不錯,安王府影衛的身手不是一般人能夠匹敵得了,亦不是幾個人仗着人數多就能讓他們手忙腳亂的。
可她之前說的也沒錯,雙拳畢竟難敵四手,眼看着敵人源源不斷的蜂擁而上,再厲害的人,也總有疲憊的時候。
混戰,膠着,鏖戰。
跟随着盛夏的影衛終究是漸漸的落了下風,早該前來支援的人遲遲不見蹤迹,想來是方才已經被跟蹤着的人“清理”幹淨。
如今守護着盛夏的影衛疲态漸顯,陣勢也一步步後撤到近乎牆角的位置,他們不由得回頭看看盛夏,然後漸漸的,将她暴露在了人前。
“沒想到安王府的影衛也有隻顧着自保的一天。”
幾番争鬥之後将盛夏擒在手中,那黑衣人冷笑着說道。
“放他們走。”盛夏的嗓音裏沒有絲毫的情緒。
鮮血順着打鬥中被刺傷的手臂滴滴落下,她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的狼狽與脆弱。
“盛姑娘,你是不是有點兒好心過頭了?身爲影衛,隻有成功保護主子安全,和爲了保護主子安全而搭上自己性命這兩條路。
現在你被我們抓了,他們幾個卻還好好的活着,你居然不嫉恨他們,反而要我放他們走?”
低頭看盛夏,黑衣人有些好笑。
“我本來就不是他們的主子,他們是安王府的影衛又不是盛将軍府的人,況且,他們也已經盡力了。”
盛夏迎上了那人的目光。
“如果我說我不放呢?”黑衣人眯起了眼睛。
“那就要看看你如果帶回去的是一具屍體的話,能不能交得了差了。”盛夏語氣平靜。
“你這是在威脅我?”黑衣人有些怒氣。
迎向黑衣人的目光沒有絲毫的畏縮,盛夏就那麽直直地看着他,等着他在與自己的較量中敗下陣來。
良久,黑衣人方才恨恨地出聲,“放了他們,帶她走!”
一路推推搡搡,直到面前出現一輛黑漆漆的馬車方才停了下來。
“盛姑娘,得罪了。”
沒等沉沉的男音落地,盛夏的頭上已經被套上了一層厚厚的黑色袋子,隻有靠近鼻翼的地方,留了兩個小孔用來給她呼吸。
“你們就是這樣對待俘虜的嗎?”盛夏悶悶的嗓音從布袋後面傳了出來。
“一般我們沒有這麽小心,不過,盛姑娘您?”黑衣人的聲音頓了頓,“我們怎麽小心謹慎都不爲過。”
“那就多謝誇獎了,”淡淡出聲,盛夏擡起受傷的胳膊,“這個怎麽也得給包紮一下吧?要是我還沒到目的地,就血流身亡怎麽辦?”
“你放心,這傷口我剛才檢查過了,沒那麽容易流血緻死,我們也沒有那麽多路要走。”
懶洋洋的回答出聲,因爲完成了任務而得意的黑衣人,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已經在此刻悄然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