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幾日的功夫,言涵便已經得着了他的來信——北疆來的士兵,即将要分批向着京城靠近。
而京城裏站了隊或者沒站隊的朝臣們,也都各有各的盤算動作,滿世界的起起伏伏中,最安靜反而要屬平日裏最爲嚣張的唐家,仿佛這一切都與他們無關,無論朝堂内還是朝堂外,唐家的人竟是一絲半毫的意見都不曾發表。
“唐家最近表現的這麽古怪,我覺得肯定與沈緻遠被抄家一事脫不了幹系。”
面色平靜,盛夏雖然幾乎不曾離開安王府半步,但卻不妨礙她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整個大胤無論大事小事都少不了唐家的摻合,就是不知道這次唐家是在幫言逍的忙還是幫了倒忙而已。”
點點頭,言涵也覺得唐家的低調平靜十分反常。
“這消息上不是說,沈緻遠被抄家的緣由似乎是跟在宮裏發生的事情有關系麽?”低頭看了看紙條,盛夏又問道:
“宮裏近來發生什麽大事了?你們那日進宮沒有聽到什麽風聲嗎?”
“風聲是聽到了一點兒,但算不得什麽大事,頂多是唐婉凝馬上就要入宮爲妃了。
畢竟從去年言逍就對外宣布了這個消息,這眼瞧着都夏天了,他若是還不兌現諾言,恐怕連京城的百姓都要開始懷疑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貓膩了。”
言涵語氣裏有些不以爲意。
唐婉凝就要進宮爲妃了?
言涵的話讓一個念頭忽然闖進了盛夏的腦海。
“你說,會不會就是因爲唐婉凝馬上要入宮爲妃了,所以才生出這麽一檔子事情來?”
思忖片刻,盛夏還是決定把自己的念頭說了出來。
“嗯?什麽意思?”言涵轉頭看她。
盛夏向前靠近兩步,繼續道:“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沈家舉辦荷花宴,唐婉凝聯合着李俊澤的表妹想給我和相宜難堪?”
“當然記得,”言涵點頭。
那日她将一柄長劍舞得威風凜凜卻又如夢似幻,讓他不自覺地陷入從前失落的記憶之中,她舞劍,他撫琴,這樣美好而令人流連的場景,他怎麽可能會忘記?
“當時我就有些奇怪,那荷花宴是沈家主辦的,她唐婉凝再是宰相之女,也沒理由能随随便便的就買通沈府裏的下人吧?
若真是那樣的話,沈家豈不是變成了一個誰都可以任意妄爲的地方了嗎?”
沒有注意到言涵有些飄忽的目光,盛夏隻是将自己心裏的懷疑說出。
“你的意思是,當初是有沈緻遠在身後幫她?”
言涵很快抓住了她話語裏的重點,也瞬間想通了,爲什麽當初原本态度模棱兩可的沈緻遠,會忽然堅定立場,站在了唐家和言逍這一邊。
原來是因爲唐婉凝。
“現在想想也就隻有這個解釋才最合理,”點點頭,盛夏繼續道,“雖然唐婉凝要入宮爲妃的消息一早就被公布了,但是言逍卻遲遲沒有動靜。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唐家和言逍加緊雙方關系的一個舉動罷了,或許連唐婉凝自己都沒想過她會真的進宮爲妃,就更不用說沈緻遠了。”
“所以,在聽到唐婉凝已經定了入宮的時間之後,一直暗戀着她的沈緻遠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或許還做了些什麽,結果被言逍,”
言涵頓了一下,自己糾正道:“不對,是被唐婉凝捅到了言逍那裏,關鍵時刻,言逍不得不向唐家表明自己的态度,所以就有了沈緻遠被抄家的一事。”
平靜的語氣裏微微有些冷淡,言涵再度道:
“恐怕沈緻遠連做夢都不會想到,他會栽在唐婉凝的手裏吧?哪怕言逍隻是做做樣子,但整個沈家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毀于一旦了。”
“被自己深深愛戀的姑娘害得這麽慘,你說,沈緻遠他現在到底是因爲沈家的毀于一旦而心痛,還是因爲被心愛的女人背叛而心痛?
或者,哪個更心痛一點兒?”
想想唐婉凝一路而來的所作所爲,盛夏有時候不免會懷疑,唐婉凝這個人,到底還有沒有心、有沒有感情?
“唐婉凝的眼睛裏從來就沒有過别人隻有自己,沈緻遠這麽巴心巴肺的對她,也隻能怪他自己瞎了眼。”
比起盛夏,言涵對沈緻遠的遭遇沒有分毫的歎息與同情。
“瞧你這話說的,我怎麽記得從前唐婉凝都快要把一個人死死的釘在在她的眼睛裏、拴在她的手跟前了呢?”
單手托腮,盛夏故意看着言涵說道。
“唐婉凝有沒有把旁人釘在眼睛裏我不知道,但我清楚的記得,有個姑娘可是深深的把我刻在了心裏,爲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呢?”
言涵帶着淺笑的俊顔漸漸靠近,盛夏臉頰頓時一熱,下意識地想要從椅子上逃開,卻不想動作慢了一步,已然是被言涵抓住了手腕,輕輕地按在了椅子上。
“喂,這是在外面呢,青影他們都看着呢。”
面紅耳赤,盛夏做着最後的掙紮。
“你再擡頭仔細看看,這周圍哪裏還有人?”言涵眸底笑意更深。
盛夏本能地側過頭向一旁看去,果不其然,原本守在一邊的丫鬟婢女并着青影一起,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怎麽……”
“他們怎麽這麽懂得看眼色是麽?”
接口出聲,言涵毫不猶豫地俯身而下,“我帶出來的人,自然是要看得懂我的眼色的……”
清淺的夏風拂過荷塘,初初露頭的荷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
京城外,寒山寺。
在安王府裏近乎窩了整整幾個月沒有出門的盛夏,終于能踩着初夏的尾巴好好的出門遊玩一番。
自然,言涵是跟着的。
他還記得上次他與盛夏在這裏遇見時的情形,清明的細雨紛紛,他們并肩坐在寒意微涼的山間聽着松聲濤濤,一起讨論着京城的酒與北疆的酒。
那個時候,她對自己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吧?
本能讓她想要靠近自己,可那樣的認知和誤會卻又讓她不得不心灰意冷的遠離。
想想當初她的那副若即若離的樣子,言涵的心裏就微微有些刺痛。
這些事情要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就好了,要是從來都隻是一場夢,隻在夢裏虐了自己、傷了自己就好了。
“在想什麽呢?怎麽比我還慢?”
清脆的嗓音喚回了他的思緒,言涵擡頭,站在高處台階上的盛夏正回頭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言涵沒有說話,隻是笑着向她伸出了手,然後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了她的身邊。
“喏。”言涵擡手拍拍自己的腰間。
“什麽?”
盛夏有些不解地轉眸看去,隻見他腰間鼓鼓囊囊的挂個袋子,一時真看不出來到底裝了些什麽。
“上次你不是說京城的酒太溫吞麽?”從腰間的袋子裏拿出個酒囊,言涵晃了晃笑道:“專門托人從北疆帶回來的,保證正宗。”
“是嗎?”清秀的容顔上笑容明麗,盛夏接過那酒囊,“那我可要好好的嘗一嘗了,在京城裏呆的太久了,我都快要忘記北疆的酒是什麽味道了。”
“那我們就看看誰能最先到達山頂的涼亭,誰就能喝第一口酒,怎麽樣?”
言涵亦是興緻勃勃。
“現在就開始!”極快速地把話說完,盛夏第一時間向前跑了出去。
寒山寺的石階青蔥綿長,一路向上蜿蜒而去,盡是滿滿的歡聲笑語。
眼看着山頂涼亭就在眼前,盛夏和言涵不由得全都加快了腳步想要奪得第一
——既然說好了是比賽,他便不會故意讓着她,況且,她也不是那種需要旁人讓着的嬌滴滴的小姑娘。
然而,加快了的速度還沒有跑了幾步,盛夏迎面遇上了最不想見到的人。
是唐婉凝。
“呦,這不是盛家大小姐麽?怎麽在這山寺之中嘻嘻哈哈的跑來跑去,也不怕丢光了盛老将軍的顔面?”
許久不見,唐婉凝說起話來依然是那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隻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她的那雙死死盯在言涵身上的眼睛裏,再沒了從前的愛慕占有,反而是變成了深深的嫉恨。
“我父親的顔面會不會被丢掉,又會被誰丢掉,與你唐家三小姐有什麽幹系?橫豎丢的不是你們唐家的顔面,唐三小姐你在這裏管東管西的,莫不是晨間的早膳吃太多了?”
毫不客氣地回嘴,盛夏本就不是什麽不善言辭之人,從前她不過是懶得同唐婉凝浪費口舌罷了。
“我看吃多了的是你盛大小姐吧?要不怎麽在這裏跑來跑去的消食呢?”唐婉凝當即反擊,一雙眼睛卻還是黏在言涵的身上沒有錯開。
隻不過,她卻半句要同言涵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沒辦法,誰讓安王府夥食好呢。”沖着唐婉凝笑笑,盛夏又道:
“哦,對了,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忘記你唐三小姐從來不曾在安王府裏正經用過膳,自然是不知道安王府的廚子做飯什麽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