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桌子上拿起一枚令牌模樣的東西,盛夏回過身子問道。
短暫的輕松時光倏忽而過,他們終究是得回到眼前不得不面對的現實中來。
“是我父皇留下來的信物,”從信件中擡起頭來,言涵頓了頓又道,“大概父皇當年是想憑借着這個讓我把皇位奪回來的,卻沒想到輾轉流失這麽多年才到了我的手上。
現在若是想要單單憑借它來向世人證明我才是當年那個被選中的皇位繼承人的話,我覺得恐怕是有點兒困難的。”
很多人都忘了,信物也是有時間效力的。
而它所依托的時間,便是“信任”存在的時間。
信物,信物,所托的無非是一個“信”字,信任沒有了,可以相信的人沒有了,那它自然也失去了原本的效力。
擡手将那枚小小的令牌舉在眼前,陽光穿透窗子打在上面,古銅色的花紋泛起了瑩瑩的光澤,盛夏想,這光澤倒是并沒有受到時間的任何影響。
“常大夫給我的這封信并不是父皇留下來的手谕,而是當年常大夫的父親楊太醫從太醫院裏冒死偷出來的一封密謀信。”
見到盛夏回身放下了手裏的令牌,言涵便将那有些泛黃的信紙遞了過去。
“上面寫着那個與當時的三皇子,也就是言逍,如何商量着給我父皇在日常服用的湯藥裏加了東西、改了藥性,那太醫還以此向言逍有所要挾。
當初,想來是楊太醫察覺到了事情不對之後,就趕緊悄悄的跑去搜查了整個太醫院,才找到了這份密謀信交給了我父皇。”
“我記得肅王殿下曾經說過,言逍的謀反似乎來得很突然。雖然你們一直對言逍的舉動有所防備,但先皇的忽然駕崩幾乎是可以算得上完全沒有任何征兆的。”
低頭看信,盛夏黛眉輕蹙,“你說,會不會是因爲發現這封密謀信丢失了,又或者是先皇看到這封信之後做了什麽,驚動了言逍,才逼得他不得不在準備不是很充分的情況下提前動了手?”
“有可能,”琢磨着點頭,言涵繼續說道,“言逍當年雖然成功竊取了皇位,但是你看,還是有這麽多人逃了出來,甚至還帶了證據出來。
若是準備充足的逼宮,首先要做的就是控制整個皇城的出入,順從的人活命,不從的人就地斬殺,怎麽可能還會讓這麽多人和證據溜出宮外?
隻能說他太倉促,太着急,根本來不及封宮。”
“看來當初的這個疑惑是可以解開了,”盛夏點點頭,又道:“那這個寫密謀信的太醫呢?是不是已經被言逍殺人滅口了?”
擡眸看着言涵點頭的樣子,盛夏心裏并沒有絲毫的意外,言逍那樣陰狠狡詐又多疑的性格,怎麽可能會把這些足可以當成證人的人留在這世上呢?
隻可惜了當初這個人,一念之差選擇了道路,本以爲會得到一輩子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結果卻是不得善終。
不過,也真是活該。
在心裏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盛夏是一點兒都不同情當年那個太醫,既然選擇了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那就不要怪老天爺不給他個善終了。
不過……
“你在看什麽?我怎麽覺得那封信你看了好久?”盛夏終于将注意力落到了言涵手裏的那封信身上。
“一大早剛剛送來的峄城的信,我進來時正擺在你桌子上,以爲你已經看過了,你竟是沒有看到?”言涵愣了一瞬,擡手揚了揚那信封。
“沒有啊,我以爲是你拿進來的,”盛夏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峄城這個時候來信,肯定不是爲了私事,怎麽會直接送到我的屋子裏?”
雖然穆峄城是她的發小沒錯,但是商量這些事情的時候,他通常都是會跟言涵直接聯系的啊?
“信上都說了些什麽?會不會是有人作假?”想來想去隻能想到這樣一個可能性,盛夏神色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峄城的暗号在,想來應該不是作假,”言涵臉上笑得古怪,他看着一臉疑惑的盛夏,繼續笑道:
“這信今天直接送到你屋子裏,怕是有人在向你表忠心啊。”
“向我表忠心?好好的有誰會向我表忠心?”臉上的茫然不解更甚,盛夏越看着言涵那古怪的笑臉,心裏越是疑惑不解。
到底是哪裏跟哪裏啊?!
言涵擡手拍拍她頭頂,道:“你說還會有誰?昨天誰被無辜牽連,自然就是誰了。”
“啊?你說是青影啊!”盛夏恍然,又是有些無奈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家夥,怎麽還跟我認真起來了?不過就是同他開個玩笑而已嘛。”
“玩笑?”言涵挑眉,“你難道一點兒都不知道青影近來對你的崇拜之情已經遠超于我了?他那麽崇拜你,卻被你這麽冷不丁的數落了一句,你昨日可是沒瞧見,他整個臉凍得跟一個冰塊似的。”
“冰塊?”盛夏故意送去一個白眼,“果然是你安王爺訓練出來的部下,連冰塊臉都是一樣的。”
“那是自然,”接過了白眼的言涵非但不在意,反而笑道,“不過我現在改邪歸正了,跟着你學笑臉了。”
“真能貧嘴。”沖着言涵皺皺鼻子,盛夏自己沒忍住的笑了出來。
回過頭去看看守在院外身形若有似無的青影,盛夏覺得,自己等會兒确實是該去好好“開解”一下青影的“心結”了。
縱覽穆峄城的來信,顯然是還沒有接到言毓前幾日才發出的密信。
隻不過,他在信中提出的想法,卻是與那日言毓和盛夏一起商量的法子不謀而合。
之前在剿滅貪狼族混入京城之人的時候,曾經有一些人确然如唐葉銘所料那般順着地道逃出了京城,可是卻沒能逃脫得了一早便候在京城之外各處要害的蘇大人的手掌心。
蘇大人将逃出去的犯人抓了個正着,憑着他多年征戰沙場、訓練士兵的鐵血手腕與娴熟的技巧,那些貪狼族的人沒有用了多久,便将他們混入京城的計劃通通的招了個徹底,甚至,還透露了幾個唐葉銘已經勘察好的藏兵用兵的地點。
假的貪狼族人被“放回”了北疆,就在唐葉銘的眼皮子底下,蘇大人的絕密信也一起到了穆峄城的手中。
是以他來信便是要與京城這邊商量,能否提早調動軍隊入京,然後提前将唐葉銘埋伏在城外的兵力打個措手不及。
“這事兒我還沒來得及同言毓細細推敲,但二皇兄昨天也同我提及過此事,他也是贊同這個做法的。”
将穆峄城的來信又反複看了幾遍,言涵出聲說道。
“言毓的信差不多傍晚的時候就到北疆了,峄城看到之後應該會等等咱們的消息,所以我們還是盡量今天定好計劃,這樣送信過去的時間就不會耽誤行動。”
點點頭,盛夏一貫知道言恒的謹慎,既然他都覺得這個計策沒問題,那便是真的沒問題了。
“峄城本身謀劃的這個行軍計策就已經很好了,隻需要改動一個地方就完全沒問題了。”
京城外的地圖被鋪展開來,言涵在盛夏的注視目光之下,将手裏的紅筆落在了地圖的一個黑點之上。
“唐葉銘的秘密軍隊現在掩藏在這裏,另外三個是根據蘇大人審問出來的他的預備據點。
也就是說,等到快要行動的時候,唐葉銘肯定會提前把人手調動到這三個地方來,而從地圖上看,這三個地方也很完美的把控了京城通向外圍的整個路段,易守難攻,非常适合做據點。
按照峄城的計劃,他是要從北面的這條路去唐葉銘的藏兵之地,這樣可以縮短一部分從北疆過來的路程,也更加隐秘一點。
但我覺得,不如分出來一部分人,先去制造點意外把這三個地方毀了看看唐葉銘的反應,然後再去将他藏的那些兵替換掉。
如果唐葉銘在這個時候會動用他的藏兵,那正好,蘇大人的守城軍可以派的上用場——京城之外莫名其妙地冒出來陌生的軍隊,守城軍是名正言順可以剿滅的。
這樣一來,既減少了峄城那邊的壓力,又能讓唐葉銘無話可說。”
“如果唐葉銘在這個時候不動用他的藏兵,那他要麽會抽調走一部分城内的兵力,給我們的城防營減輕負擔,要麽就丢了他這三個據點,在戰術上被我們牽制。”
接口出聲,盛夏話音落地的瞬間擡起頭,與言涵四目相對而笑。
到底是抽走城内的兵力,還是啞巴吃黃連硬生生吞了這個虧,唐葉銘你就好好的煎熬爲難去吧!
初夏的暖風吹過荷塘,帶來沁人心脾的濕漉漉水汽,盛夏與言涵并肩俯身在桌前,一起又仔仔細細地将全部的路線和地形規劃一遍,方才緩緩地站直了身子。
“你總看着我笑什麽?”無意識地用手錘了錘有些酸痛的腰,盛夏擡頭正迎上言涵那笑着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