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慵懶的神色猶在,言毓語氣裏卻沒了方才的不着調。
盛夏提出的問題确實是現在他們比較棘手的事情,他心上自然也不會真的輕松下來,方才也不過是借着由頭讓自己稍稍緩和一下罷了。
“我們的人混進去了?是混在村子的百姓裏面了?一個村子忽然湧進去那麽多陌生人,老百姓難道不會起疑心嗎?”
黛眉輕蹙,盛夏心裏有些擔憂。
“村子裏隻有一兩個盯梢的,大部分是混在了那群消失的隊伍裏面。”言毓出聲答道,他當初自然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
“但是……南疆軍隊的将士們應該都相互認識吧?咱們的人就這麽混進去會不會很危險?”稍稍琢磨了一下,盛夏又問道:
“難道從一開始,我們的人就已經安插在了南疆?可是我沒有聽你四哥提起過啊。”
“南疆總帥蕭懷瑜的手段很厲害,他安排的防衛密不透風,咱們從前派去南疆的人始終隻能在外圍打聽消息,一直沒能真正突破防線深入到南疆的部隊裏,這次也是一樣的。”
搖了搖頭,言毓看着盛夏的目光仿佛故意要賣關子一般,慢悠悠地不肯繼續說下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若是再不說,我保證你從今天開始再也不能踏入安王府半步,想吃茶點?”盛夏故意冷笑一聲,“夢裏吃吧。”
“哎,我說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眼看着盛夏擡手将茶點盤子端開,言毓趕緊求饒,還不忘伸出手去奪回那盤子。
“要是生面孔的話想要混進去當然是不行了,唐葉銘跟個蓮藕一樣那麽多心眼兒,怎麽可能會不防着這一點?
但是阿夏你别忘了,咱們可是有紅玉在啊,唐葉銘他要熟面孔,那咱們就給他做一個熟面孔,他要兩個熟面孔,咱們就給他做兩個。橫豎有紅玉在,咱們要多少有多少。”
言毓俊顔上複又笑容浮起,間或還夾雜着幾分狡黠的味道。
盛夏恍然,她倒是一時忘記了言毓的身邊還有紅玉姑娘這個十分得力的助手。
“不過還是要小心的,容貌可以模仿,但是說話的聲音沒辦法改變,每天都在一起共同生活,時間長了難免會被人覺察。”說話的語氣頓了頓,盛夏蹙眉道:
“如果實在是有危險,那就直接下手别猶豫。”
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了,若是再行婦人之仁那便是滿盤皆輸的後果。
“你笑什麽?”等了半天沒等到言毓說話,盛夏低頭,才看到他那似笑非笑的樣子。
“沒,我就是忽然覺得你比以前更加雷厲風行了不少。”笑着出聲,言毓又道:“這個你放心好了,咱們的人都是幾經訓練過的,他們有分寸。
現在我主要還是在琢磨怎麽處理掉這隊人馬的問題,若是真等開戰那天再對他們下手,我怕有點兒來不及,畢竟他們人數确實不容小觑。”
眉宇間多了幾分認真,言毓出聲說道。
“我倒是琢磨了個法子,但不知道會不會與你們定好的計劃相沖突。”沉默片刻,盛夏沉吟着出聲。
“你先說說看,四哥和二皇兄那邊雖然是有了計劃,但也不是定死,也要看到時候的情況随機應變,所以算不得什麽沖突不沖突。”
言毓坐直了身子看着盛夏,直覺讓他總是很相信她的判斷。
“峄城那邊到時候也會帶着人馬來支援,之前我們不是還在苦惱他帶來的人馬該如何隐藏嗎?
你說,如果用峄城帶來的人馬替換唐葉銘的人馬呢?”
擡眸看着言毓,盛夏的眸底隐隐閃着光亮。
“替換?”言毓愣了一下,随即在臉上綻開一個益發狡黠而欣喜的笑容,“你是說,我們提前悄悄幹掉他們所有人?”
“對,我們的人已經混進去了,如果能在峄城到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調查清楚與唐葉銘的聯絡方法,還有這隊人馬之中是誰來發号施令的,我們就可以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
話說一半,盛夏擡手做了個向下一砍的動作。
“如此甚好,”言毓臉上的笑容愈發明朗,“負責發号施令的頭子和他的親信暫且留着,等到唐葉銘打算調動他這批人馬的時候,我們就……嘿嘿嘿……”
壞笑三聲,言毓倒是很喜歡盛夏這個法子,甚至快要把盛夏引以爲穆峄城之後的又一個知己。
然而盛夏卻沒有他那麽樂觀,“我隻想了這個法子,但是不知道具體能不能行得通。‘”
“放心,這件事情的安排交給我,”言毓站起身來,想要拍拍盛夏肩膀的手伸出去又縮回來,
“我會跟他商量具體的時間,要做這件事的話,可能他們要早點從北疆出發了。”
琢磨着出聲,言毓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低着頭用手指在桌面上寫寫畫畫着什麽,想來是在計算行軍的時間和路線。
盛夏也沒有再打擾他,隻是一面喝茶一面擡眸看着院門外的小路--
算算時辰,現在差不多已經開始對寇雲海動手抓捕了,就是不知道情況怎麽樣,是否還順利。
寇雲海的家院安在臨近北城門的一片民宅小巷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壞事做多了随時準備着逃跑,站在高處的影衛放眼看去,竟是順着寇雲海家的房頂,在犬牙交錯的房檐之中看到了一條能通往城門的小路!
“你們幾個去把這條路拆了。”那影衛壓低了聲音,對着跟在身後的幾個人指揮出聲。
這條房檐之路寇雲海顯然要比他們熟悉得多,爲了防止意外,還是先下手爲強。
“大人,已經确定了寇雲海就在屋裏,剛剛看到他熄了燈,應該是要睡覺了。”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向着那影衛回報消息。
“再等半刻鍾,讓他睡熟一些,聽到信号就按照計劃動手。”那影衛點點頭,複又巡視了一遍最初的安排部署。
銅壺滴漏一滴接着一滴,不緊不慢,絲毫沒有被這緊張而詭異的氣氛所影響。
眼看着時間過去半刻,那影衛揮一揮手,頃刻之間無數條黑影便沖着那漆黑的屋子沖了過去。
刹那之間,燈火通明。
異常警覺的寇雲海在危險氣息靠近的一瞬間便從床上彈起身來,他身子向左一斜,堪堪躲過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
“媽的!”驚魂未定的寇雲海忍不住罵出聲來,手上反抗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松懈,邊抵抗,邊拼命向着屋子最深處跑去。
“他是要上屋頂!”
打鬥之中有人提醒,影衛們立刻加快了包圍的速度。
隻是多次上過戰場的寇雲海畢竟不是等閑之輩,現下又用上了拼命的打法,影衛們一時之間,竟是有些無法貼近他的身邊。
--算了,讓他去。
領頭的影衛發出暗示,衆人随後在不經意間放松了對寇雲海的進攻,顯然他們知道屋頂上的那條路已經被拆毀。
“真是一群笨蛋。”終于貼緊牆角,寇雲海笑着啐了一口,縱身一躍跳上了屋頂。
跳上屋頂就安全了。
在心裏默默地想着,寇雲海不由得有些放松警惕,尤其是在上了屋頂之後卻沒有發現阻攔的人時,他心裏甚至浮起了幾分得意--
多虧自己機警,在旁人都忙着挖地洞的時候,找到了屋頂這條不容易被發現的逃生之路。
唇邊難以抑制的勾起一個得意萬分的笑容,寇雲海裹緊了睡袍那寬松礙事的衣擺,躍起身來,迅速地沿着早已勘察好的路線向着城門的方向跑去,然而,他卻絲毫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都被旁人看在了眼裏,計劃在了陷阱裏。
“大人,”從屋子裏竄上來一個穿着夜行服的侍衛,他悄悄來到那影衛身邊,低聲說道:“都已經安排好了。”
他指的,是現在看似正緊緊跟在寇雲海身後,但卻根本是假意追擊的侍衛,還有那些埋伏在前方陷阱處的人手。
那影衛點點頭并沒有說話,隻是擡眼看着那個極速奔跑的黑影在夜色中越來越小,越來越遠,最後忽然消失不見——
不是逃跑成功,而是毫無防備的掉入了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盡管距離那陷阱還隔着一段不算太近的距離,然而站在屋檐上的那影衛卻還是能清楚的聽得到寇雲海掉下去時的驚呼與咒罵。
“帶回地牢去,青影大人要親自審問他。”
看到前來回報消息的侍衛,那影衛淡淡的出聲,随後自己走向了寇雲海那空落落的小院——
來之前盛姑娘已經叮囑過了,要他仔仔細細檢查這院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可能隐藏失蹤孩子的地方,然後原原本本地向她彙報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知道這事關幾個無辜孩子的性命,所以認真謹慎,連最微小的角落都不肯放過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