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不相信刑部和宋侍郎,但是相宜說了,在破案抓兇一途,誰都比不上盛夏。”
盛夏突然攔阻的舉動有些驚到李俊澤,他看着言涵,目光裏帶了幾許懇求。
“恐吓信我們會拿回來再看的,刑部的資料也全都會拿回來,隻是若論起保護宋相宜和全城搜索凝霜,還是宋侍郎那邊更加迅速而有把握一點兒。”
再度安撫出聲,言涵将目光轉向了盛夏,他也不明白她攔下自己到底是有什麽問題要問。
“俊澤,你還記不記得那恐吓信裏對相宜瑣事的講述,是隻有相宜在出府之後的事情,還是包括她在府裏的時候?”
盛夏詢問的話音落地,言涵便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那恐吓信裏面隻寫了宋相宜出府後的事情,卻隻字未提她在府中的生活,那便證明犯下這案子的兇徒,不是很可能,而是百分百并非李府之人,更非宋相宜身邊之人。
也就是說,宋相宜隻要一直待在尚書府不出門,便是安全的。
“應該全都是出府之後的事情,”李俊澤回想了一下,又十分肯定道:“确實全都是出府之後的事情。可是,這個跟破案又有什麽關系?”
出于人心疑問的本能,李俊澤再度問了一句。
“那就證明兇手不是尚書府裏的人,而且尚書府裏也沒有與兇犯串通一氣的奸細,你可以暫時放心相宜的安全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盛夏心裏也松了一口氣。
雖然方才李俊澤給了肯定的答案,可至多也隻能排除他們帶出去的人裏面沒有奸細,整個尚書府那麽大,誰能保證就沒有混進去一兩個奸邪之人?
可現在,她能确定了,起碼此時此刻宋相宜的身邊并沒有兇手潛伏,也沒有任何危險潛伏。
眼看着得了言涵吩咐的侍衛轉身離去,李俊澤一直懸着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卻還是開口問道:
“爲什麽?爲什麽你們能那麽肯定我府中沒有奸細?如果真的有,可他爲了掩藏自己的行蹤而刻意沒有去提相宜在府裏的生活呢?”
“因爲兇犯會忍不住的。”
盛夏也是暫時松了一口氣,對着李俊澤頗有耐心的解釋道:
“家是最讓人感到放松和安全的地方,兇犯抓了凝霜之後給相宜送來了恐吓信,一方面是因爲他可能不太好直接對着相宜下手,令外一方面,就是他說的那句因愛生恨。
因愛生恨,便巴不得對方過得難以安生,比起直截了當的要了對方的性命,慢慢的折磨對方,看着對方處在惶恐不安之中更能令兇犯有複仇的快感。
所以如果他真的能夠知道相宜在府中生活的細節,兇犯一定會忍不住地寫在恐吓信裏,讓相宜,讓你在第一時間知道,那個你們以爲最安全最放松的地方,其實是最不安全、最有可能威脅到你們安全的地方。
然後你們便會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該去哪裏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這樣便達到了他從精神上折磨你們的目的,也能讓他感覺到更高興,更快樂。
可是他卻沒有這麽做,這就隻能說明,他沒有這個能力,而絕非是他自己不想。”
自然,在眼前的這樁案子裏,兇犯更想複仇、更想讓心裏時刻處在惶恐不安的人,不是宋相宜也不是李俊澤,而是她,盛夏。
若是知道宋相宜因爲她而時刻處在危險之中,甚至連平日裏覺得最安穩的家都無法回去,那她心中的擔憂、内疚便會愈發的濃烈,便會時時刻刻地折磨着她,讓她難以安甯。
而躲在暗處策劃這一切的人,便會在臉上浮起複仇得逞的快意笑容。
隻是,那個人是誰呢?
是誰在背後策劃了這一切?
清寒如水的深夜,盛夏看着搖曳跳動的燭火,一個名字在心裏漸漸地浮了起來——
唐婉凝。
除了唐婉凝,有誰會這般對自己恨之入骨?
除了唐宰相,又有誰能有這樣的本事,将刑部曆年的卷宗細節全都握在手裏,然後給唐婉凝一個不斷模仿過去的案件,不斷刺激逼迫她現身的機會?
而除了唐葉銘、除了貪狼族,又有誰能有這個本事替唐婉凝犯下這接二連三的兇案,卻極少的留下可以被追蹤的線索?
是的,言涵已經全都告訴她了。
從新年剛過之後京城街頭出現的死者遺體,到京城夜間失火的案件,再到如今宋相宜被人威脅恐吓,凝霜失蹤下落不明。
所有的一切,包括他所有的懷疑、所有的擔心,在李俊澤精疲力盡地離開安王府之後,言涵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然後靜靜的,略帶不安的等着她的反應。
其實,她又會有什麽反應呢?
從一開始心裏有了猜測的時候,她便已然從言涵那看似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看出了不小的端倪,也已經猜到言涵定然不是在李俊澤出現的時候,才覺察到事情的異常。
甚至,在京城夜間失火的案子上,他對自己都有所隐瞞。
可是她能怪他瞞着自己嗎?
不能。
他這一番苦心經營全都是爲了護着自己,爲了不讓自己掉進那個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深坑陷阱之中。
可是她會怪他瞞着自己嗎?
不會。
她知道他對自己的愛有多深,她知道他對自己的保護欲有多強,她甚至知道,倘若發生的事情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有所颠倒,她怕是也會絞盡腦汁地瞞着他。
隻要他能安好,讓她做什麽都無所謂。
哪怕,是騙他。
然而盛夏還是生氣的,氣他在沒有得到自己回答的時候便自己轉身走掉,而到現在不曾出現,雖然她看得出來他那離開的腳步之中頗有幾分慌亂。
難道在他眼裏,自己就是那麽無理取鬧,那麽不懂事、不理智、會因爲他的隐瞞而怪罪他的人嗎?
心裏這樣想着,盛夏不免有些煩躁地站起身來,她推開門剛想吹吹風,卻看到言涵那守在院外的清瘦身影。
那身影随着她的出現而略有幾分局促,擡擡腳步似是想要離開,卻最終還是站在了原地。
盛夏的心尖微微一顫。
“我……”
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盛夏,言涵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說自己不是有意瞞着她的?可自己确實是明明知道有問題,還千方百計阻攔她知道。
說自己是故意将她蒙在鼓裏的?可自己也并沒有存着什麽樣的壞心思。
但是她明顯的是被自己惹生氣了……
微微垂下眼眸不敢去正視那雙望着自己的秋水明眸,言涵那副緊張又不知所措的模樣,讓盛夏的心底不由湧上一陣心疼與歎息。
“不是說好有什麽事都不會瞞着我麽?”
輕輕地歎了口氣,盛夏伸出手去握住了言涵垂在身側的大掌,繼續道:
“不過你心裏是怎麽想的我都明白,老實說,若換成是我,想來不會跟你的做法有太多的出入,所以我生氣的并不是你瞞着我這件事。”
“那是爲什麽?”言涵擡起頭來看她,反手将那柔軟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他立時安心了許多。
“因爲你不相信我會理解你,”盛夏擡眸看着他,“方才事情一敗露,你就跟逃一樣的趕緊轉身離開,不就是認爲我生氣了,不想理你、不想看到你麽?
你覺得我會因爲你的隐瞞而生氣,不正式說明你不相信我會理解你麽?言涵,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不理智、不懂事的人嗎?”
盡管追問聲聲,但在看到他身影一瞬間便已經消氣的盛夏,又怎麽會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和形象?
她之所以這樣聲聲詢問,不過是想讓他不要太過在意,不要再内疚和緊張而已,因爲,她也同樣的内疚,同樣的緊張。
“沒有,我沒有這個意思。”言涵解釋的聲音有些發急,“你也說了,我們約定好了互不隐瞞,可是我卻一直瞞了你這麽久,當然會怕你生氣。
再說,你生氣也是應該的,畢竟是我違反了咱們兩個人的約定。”
說到最後又有些内疚,言涵的聲音愈發沒有底氣。
“所以你就害怕跑了?難道生了氣就會變成吃人的老虎嗎?”強忍着唇邊的笑,盛夏佯裝生氣。
“不是,我隻是不知道該跟你怎麽解釋,怕讓你更生氣。”微微垂眸,言涵的臉上閃過一絲尴尬。
“那然後呢?如果我現在不出來,你打算怎麽辦?”盛夏擡手,不許他避開自己的目光。
“我,我正在想。”言涵臉上的尴尬愈發濃重。
“正在想?站在我院子門口想?若是一直想不出來,我又不出門,你就一直巴巴的在這裏站下去?
我的安王殿下,你今年多大歲數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終于是忍不住,盛夏“噗”地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