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出聲,言涵擋在門前的身子并不曾挪動分毫。
“你是貴人多忘事,我可還記得當年一起在皇宮裏玩耍念書的情分,今日就算你再嫌棄,我也還是要與你再喝上兩杯的。”
絲毫沒有被言涵冷淡的模樣所打敗,唐葉銘臉上仍是笑意不減,甚至于還伸出手去拍在了言涵的肩膀上,繼續道:
“走吧,你就别站在這裏僵着了,哪有老朋友登門造訪還攔着不讓進的道理?行了行了,多年未見,你就連這點兒面子都不給我麽?再說了,馬上就快要到進宮的時候了,我能在這裏叨擾你多久?”
話語裏盡是相熟的味道,唐葉銘一邊說着,一邊就擡腿向着府苑裏走去。
雪花紛飛之中幾聲不易覺察的鳥鳴斷斷續續,言涵低頭看了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終于是向側面挪動了腳步,讓開了通往府苑的路。
站在一旁的言毓不由松了一口氣,與蘇清讓一起并肩走進了安王府之中。
燈影幢幢,觥籌交錯,安王府裏臨時擺開的宴席根本不及潤王府的五分之一,然而舉着酒杯的衆人還是興緻高昂,畢竟他們難得能進的來這安王府一趟。
除了面色之中隐約有幾分憂色的蘇清讓。
“不用太擔心,四哥既然肯放他們進來,便是有所準備的。我們見機行事就行了。”借着身邊紅玉敬酒的機會,言毓壓低了嗓音對着蘇清讓出聲說道。
“方才我在安王府的外面好像看到了唐婉凝,但不是很真切,不知道是不是與唐葉銘串通好了要做什麽手腳。”
擡手飲盡一杯酒,蘇清讓面上含笑,聲音卻帶了幾許嚴肅。
“唐婉凝?四哥知道嗎?”乍一聽這名字,言毓就頗有些頭疼。
“我不清楚,方才也沒機會說。”蘇清讓搖了搖頭。
言毓的眉頭極快速地皺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去看向了身邊的紅玉。
“殿下,奴家有些不勝酒力,唯恐在諸位面前有所失态,可否讓奴家先出去透透氣,稍稍修整一下再回來?”
紅玉瞬間會意,柔美嬌嫩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哎?才喝了這麽一會兒酒,紅玉姑娘就不勝酒力了嗎?本公子怎麽聽說,紅玉姑娘酒量極佳呢?莫不是心中有嫌,不想與我們這些人待在一起?”
言毓尚未開口,席間一少年公子便出了聲。
紅玉循聲望去,便認出那少年公子正是京城四公子之一的韓沉,而韓家在朝堂之上則是時時刻刻都與唐家爲伍的。
“不想與你們待在一起又怎樣?本王倒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你一個小小的門閥貴族,也能對潤王府的姬妾指手畫腳?
還是說潤王殿下生性随和,倒是讓你覺得自己可以與之相提并論了?!”
坐在一旁的言涵冷冷開口,刻意強調的身份高低,讓熱鬧的宴席刹那間安靜如夜。
“韓沉,韓沉不敢。潤王殿下,是韓沉酒後輕率了,還望殿下能夠恕罪。”
愣了一瞬,韓沉擡頭看了看臉上笑容依舊的唐葉銘,終究是從席位上站起來出聲謝罪。
饒是潤王再性子随和,再是大胤第一閑散王爺,他皇族的身份也擺在了那裏,盡管素日裏門閥貴族的公子之間有所交好,但眼下刻意拿出來提,他韓沉也隻能乖乖的俯首稱臣。
“既是酒後之言,本王這次就當做沒聽見,隻是韓沉老弟,這樣的事情本王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言毓的臉上仍是慣常那副慵懶的笑,可說出口的話卻沒再如往常那般随意親切。
“是,韓沉謹記。”沉聲應了,韓沉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臉上顯露出太多的表情,可他垂在身側緊握着的手,還是暴露了他此刻萬般不甘的内心。
“罷了罷了,都站着做什麽呢?咱們兄弟好容易聚在一起喝酒,别被這點兒小事影響了心情,繼續繼續。”
擡手一揮,言毓舉起酒杯對着衆人示意,于是席間又恢複了方才的熱鬧,而他身邊的紅玉已然是名正言順地緩步走出了花廳。
隻是她的身影才剛剛隐沒在花廳之外,那婀娜柔軟的腳步就瞬間變得幹脆淩厲起來。
曳地的長裙被毫不留情地撕扯下來,紅玉裹緊寬大的水袖飛身躍起,赫然又是一個身手矯健的影衛。
花廳裏酒過三巡,唐葉銘端着酒杯來到了言涵的面前,一直沉默着的言涵擡頭看看他,等待着他蓄謀已久的發難。
“言涵兄,你我二人當真是許久不見了,雖然你方才那副态度的訓斥韓沉那小子,但在我這裏,還是真心實意拿你當兄弟,你若是不嫌棄,就喝了這一杯我敬你的酒吧。”
雙手對着言涵伸出酒杯,唐葉銘寥寥數語卻說得頗爲情深義重。
“葉銘兄不必這樣說,言涵誰的面子不給也總歸是要給你的,方才不過是韓家公子做的太不像樣罷了。”
從席位上站起身來,言涵面色平靜地喝光了手裏的酒。
“既然你還拿我當兄弟,那我便放心了。”同樣飲盡了杯中酒,唐葉銘笑着對言涵說道:
“我難得來一次你的府上,可否請你領我四處看看?也好讓我這個常駐南疆偏遠之地的武夫,感受一下京城的富貴生活是怎樣的,不知道你可否同意我這個請求?”
“唐兄說笑了,誰不知道唐宰相府風光秀麗,園林大氣,你要體驗京城的富貴生活應當在你們唐家的府邸好好感受,又何必費事的跑到我這裏來?”
言涵擡眸看着唐葉銘不鹹不淡的出聲。
“言涵兄你此言差矣,唐府的園子雖好,但說句大不敬的話,那也是我父親那一輩人喜歡的風格,我這個年歲的人,還是喜歡瞧瞧你的院子。
再說了,大家這麽多人難得來你府上一趟,總不至于就讓我們一直待在你的花廳吧?”
說道最後聲音揚了起來,唐葉銘的話音才落地,席間便有幾人出言符合,不用去細想,也知道這些人都是跟随唐家之人。
“進宮的時辰就快要到了,你不怕在我這裏耽擱了時間,誤了宮裏的事情?”
視線仍舊落在唐葉銘身上,言涵繼續出聲說道。
“這不是還有你和阿毓在嗎?你們遲不了,我便肯定遲不了。”唐葉銘不爲所動。
短暫的目光交鋒,言涵最終是點了點頭。
席間的幾人幾乎是立刻站起了身子,在安王府仆從的引導下向着花廳外面走去,引得落在最後的言毓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道:
“這是都急着想要找點兒什麽,或者誣陷點兒什麽去唐家面前邀功麽?他們猛搖尾巴的樣子不要太像狗。”
“紅玉呢?”言涵低聲問道。
“去傳消息了,方才清讓似乎看到唐婉凝在你府外,還是查一查唐家有沒有什麽埋伏更放心一點兒。”
似是漫不經心的賞着沿途的梅花,言毓頓了頓,又道:
“我聽說上官大人那邊有消息了?”
“嗯,我們要找的人應該躲在南陵城。”
言涵點頭出聲,眯眼看着前面的幾人專挑偏僻的小路和方向越走越遠。
“他們還真是想要在今天搞點事情出來啊。”顯然也看到了前面幾人的小動作和小心思,言毓臉上的冷笑更重。
“有清讓和黃璟跟着,他們不會做什麽栽贓陷害的事情,至多……”
“哎,安王殿下您這府裏的院子還真多,這麽偏僻的地方還有一座小院呐。難不成是金屋藏嬌用的嗎?”
沒等言涵的話說完,沈緻遠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他手所指的方向,正是素日裏盛夏居住的地方。
言毓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他雖然沒有在這裏見過盛夏,但就算是想,也能想的出來。
“怎麽?現在連本王的人也想看了?”
站在原地沒動,言涵聲音不大卻帶着震懾全場的力量,讓剛剛才因此犯忌的韓沉不由得緩緩後退了一步。
“不過,本王可是沒有潤王殿下那麽好說話,看了本王的人,是要被挖掉眼睛的。”
“殿下,您,您這個真是說笑了。”被狠狠地駁了面子的沈緻遠有些難堪,又有些畏懼。
畢竟,言涵這個冷面王爺的聲名是全大胤都知道的。
“你看本王像是在說笑的樣子嗎?”言涵冷冷地瞥了沈緻遠一眼。
空氣裏瞬間浮起一絲尴尬,還有無止境的冰冷寒意。
求救的目光落在了唐葉銘的身上,旁的人都在看着,看着眼前這一場尴尬要如何化解,又看着,他們今日是否要真的白來一趟。
“言涵,你說你這是何必呢?沈少主也不過是好奇而已,大家這麽多年朋友,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姬妾?”
唐葉銘皺了皺眉頭,勸說的也帶了幾分嚴肅,不過,還是找了個台階給雙方下。
然而,言涵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松動,仍舊是冷冷地盯着沈緻遠,根本就不像是要順着台階下的意思。
這一毫不退讓的舉動,不由得讓沈緻遠的心裏湧起幾分氣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