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季的京城夜間沒再有草蟲的鳴叫,然而朦胧月色之下,靜谧的潤王府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阿夏,你不用太緊張,四哥他肯定隻是路上有點兒事情臨時耽擱了。這裏是京城,他不會有事的。”
擡眼看看夜色益發濃重的天空,又看看強撐着一副平靜之色的盛夏,言毓清了清嗓子出聲說道——
現在距離言涵與他們約定好前來的時辰已經過去一陣兒了,可他卻始終未曾出現。
“言毓,你覺得唐婉凝會就此罷休嗎?”沉默片刻,盛夏轉頭問了言毓一個問題。
“應該……會的吧?”被盛夏這忽然的一問弄得有些猶豫,言毓頓了頓補充道:
“我覺得她不會再有什麽懷疑了,今天我們的戲份做得這麽足,她要是還能找出什麽破綻來懷疑我們,那就隻能說明我身邊的人裏面還有奸細了。”
想到當初半道截殺言涵與盛夏兩人的那個影衛,言毓的面色微微有些暗沉。
“那倒是,你風流倜傥的潤王殿下爲此都擺出一副從良的架勢把紅顔知己暴露人前了,别說是唐婉凝會氣憤不已的相信,恐怕連着京城的姑娘們也都會心碎欲裂的跟着相信了。”
故意調侃着出聲,盛夏不想讓言毓再爲當初的事情而感到自責。
畢竟信任這個東西,一向就是要承擔最大程度風險的,可她還是毫無條件、毫無保留的信任他。
“心碎欲裂?是哪家的姑娘能讓我瞧瞧麽?”
清淡含笑的嗓音從背後響起,盛夏猛地轉過頭去,正好迎上言涵那似笑非笑的雙眼。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又與你何幹?你這麽急着想見,莫不是忘了你自己現在的身份?”
盛夏那秋水明眸微微眯起,寒冷的夜風裏瞬間漂浮起絲絲縷縷危險的氣息。
“身份?我不一直都是這大胤朝的安王爺麽?”
俊顔上似笑非笑依舊,言涵假裝聽不懂盛夏的弦外之音,隻有站在一旁的言毓是真正一頭霧水的湊了過來,好奇的問道:
“對啊,四哥的身份不一直就是這個嗎?唔,當然了,他還是我四哥。”
“他是大胤朝的安王爺,是你的四哥,那他,是我們盛将軍府的什麽?”
轉眸瞥了一眼言毓,盛夏滿含危險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言涵的臉上——他那仍然似笑非笑着的模樣,讓她覺得自己的牙根兒似乎有些癢癢。
“是盛将軍府的什麽?”被問得一愣,言毓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四哥,你是盛将軍府的什麽?”
“未過門的女婿。”
清淡如白梅香氣的嗓音一字一頓,言涵是在回答言毓的問題,含笑的目光卻始終落在盛夏的臉上。
“知道就好,”盛夏略感滿意的點點頭,接着囑咐道:
“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好的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既是我們盛将軍府未過門的女婿,那就從此不許再關心旁的姑娘一句。”
“盛大小姐能否容我解釋一句?”眼眸含笑,言涵配合着出聲,在盛夏點都之後繼續道:
“方才我并非是關心旁的姑娘,隻是關心一下自家傻弟弟,還請盛大小姐不要誤會。”
“關心自家兄弟自是沒問題,但希望你以後能注意說話的方式,不然的話若是起了什麽誤會,我們盛将軍府可是不會再聽什麽解釋的。”
強行闆起一張嚴肅的臉,盛夏說道。
“是,在下謹遵教誨。”
拱起雙手行禮,言涵做起這一套來倒是輕松自如。
點點頭表示滿意的盛夏斂起了目光中的危險之意,然而站在一旁看着的言毓卻震驚且抓狂地快要合不攏嘴——
這,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四哥,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向阿夏求的婚?!做這種事情你爲什麽不叫上我?!”
你明明知道我是最喜歡湊這種熱鬧的人啊!
忍住了内心的咆哮卻沒能忍住嘴裏的質詢,言毓忽然有種自己被抛棄的感覺。
“做這種事情爲什麽要叫上你?”淡淡地瞥了言毓一眼,言涵語氣裏的嫌棄讓他更加的欲哭無淚。
“可是,可是……”
掙紮半晌,言毓到底沒能找出個什麽正經理由來反駁,但又對錯過這場“求婚大戲”而感到莫名的不甘,隻得将充滿不甘的目光投向了盛夏。
然而盛夏卻也并不是肯輕易給面子的那一個:
“本來,這事兒就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到底爲什麽非要叫上你?”
更何況那個時候還在北疆的軍營?
咽下了後半句沒有說,盛夏忍笑看着言毓那抓狂且無語的模樣,及時地轉移了話題:
“你怎麽過來的這麽晚?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
轉過頭去看向言涵,他來了這許久,他們卻還沒有說到正經的事情上面。
“沒什麽事,隻是跟蹤和盯梢的人比想象的要多了一點兒,解決起來耽誤了一點兒時間。”
搖了搖頭,言涵繼續說道:
“不光是潤王府外面有人暗中潛伏着盯梢,就連你們盛将軍府和穆将軍府外面都有人埋伏着。”
“看來他們還是對我和穆峄城不放心。”神色微微凝重幾分,盛夏出聲說道。
方才她說唐婉凝會相信倒也并不是在安慰言毓,但是依着唐宰相那多疑狡詐的性格,卻是不可能就這樣随随便便的放松警惕。
“最近這段時間還是要小心行事,你的行蹤千萬不能暴露。”言涵點了點頭。
“那……阿夏她豈不是要住在我這裏了?”蹙眉出聲,可言毓的臉上非但沒有半分發愁,反而是有些不懷好意的幸災樂禍。
“唐松哲安排的人雖然難纏,但我還不至于被他們攔着不能回家。”
言涵冷冷淡淡的出聲說道。
誰都别想攔着他把盛夏帶回安王府去!
“倒是你,”話鋒一轉,言涵将矛頭徑直對準了言毓,“我聽說,你今天似乎做了一件十分對不起我的事情?”
“啊?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我怎麽敢對不起你呢?我長這麽大,什麽時候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呢?
四哥,你聽錯了吧?對,你一定聽錯了。”
被言涵的目光看得渾身一個激靈,言毓後退着腳步,連連擺手出聲。
“聽錯了?”
言毓後退言涵向前。
“對,你一定是聽錯了!”
立馬點頭肯定,言毓悄悄的對着盛夏做着求救的動作。
“可是今天傍晚的時候,城門處那麽多人,既有城門守衛,也有城防營巡邏的隊伍,還有走來走去的百姓,難道他們全都看……”
“他們全都看錯了!真的,四哥你相信我,當時天色那麽暗,城門口又那麽亂,他們哪兒就能什麽都看得真真切切呢?他們一定是看錯了!”
眼看着盛夏站在一旁隻管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言毓隻好自己硬着頭皮攔住了言涵的話頭。
“嗯,你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沉默片刻,言涵點頭說道。
然而,就在言毓剛剛要松一口氣的時候,言涵緊随其後而來的一句話,卻是讓他更加的欲哭無淚。
“對了,我今天聽二皇兄提了一句,說看到你前些日子似乎得着一塊成色上好的紅寶石?”
俊眸含笑,言涵頓了頓又補充道:“二皇兄這次,應該總不會再看錯了吧?”
“……”
言毓無語望天——他就知道言涵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夜色漸濃,濃重的墨色仿佛一張巨大的幕布遮蓋了天空,将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遮蓋了個徹徹底底。
獨自站在廊下看着與盛夏一起攜手離開的言涵的背影,言毓想着自己那顆剛剛拿到手還沒來得及細細欣賞的紅寶石,心裏簡直是欲哭無淚。
他這個四哥,簡直是太土匪了!
對,就是土匪!
默默地在心裏磨着牙,憤憤然的言毓想要琢磨出一個能從言涵手裏坑點兒錢财的法子,然而回顧過去之後他方才發現,自己這近二十年來竟是一直被他從頭坑到尾!
更令他感到悲傷的,是他絞盡腦汁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什麽可行的法子!
深冬夜寒涼,言毓從心底裏湧上一陣對自己的心疼。
……
安王府,午後。
京城自入冬以來就灰蒙蒙的天空難得的露出了陽光,彌漫的烏雲消散,府内各處被灑下來的陽光照得暖意融融。
在安居的屋子裏整理好了帶過來的行李,盛夏走到屋外的廊檐下坐着曬太陽,手裏還拿着一隻古樸卻精緻的檀木盒子。
盒子裏面裝的是一條藍寶石鑲嵌而成的銀色護額,正是去年過年的時候言涵送給她的新年禮物。
小心翼翼地将那護額從盒子裏拿出來,盛夏雖然并不是很懂寶石的成色,然而藍寶石那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的樣子也讓她知道,這藍寶石的價值絕對不菲。
那個時候他們之間明明還“不太相熟”,他居然一出手便是這樣貴重的禮物,還真是一副從小生長在錦衣玉食的皇家子弟做派啊!
在心裏默默感歎着,盛夏手裏拿着的藍色護額冷不丁地被人從身後抽了開去。